萨拉斯特罗大祭司:
太阳光芒驱散了黑暗
毁灭了邪恶的人
强大的力量
合:
向你们致敬
你们飞越了黑暗
感谢你,俄塞里斯神
感谢你,伊里斯神
力量已获胜
王冠将作为奖赏
戴着这永恒的王冠
美丽和智慧将繁衍不息
……
舞台上,塔米诺王子与夜女王的女儿帕米娜手牵着手,在众人簇拥下走到了舞台正中,向观众致谢。
舞台下,这部歌剧《魔笛》的导演朱清泠弯起了他棱角分明的嘴唇。
……
耶斯皮卡夫人的小客厅中,聚集了当今欧洲古典音乐界的名流。他们从世界各地赶来,庆祝夫人40周岁生日,顺便在斯卡拉剧院观赏了近来风靡意大利的新编歌剧《魔笛》。
《魔笛》仍是莫扎特的《魔笛》,但一些经典唱段重新编了曲,剧情、舞美、灯光以及演员等方面,也做出了革新性的变动,吸引了更多年轻观众进入剧院。
对这部殿堂级歌剧做出如此大刀阔斧改革的,就是朱清泠了。
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男高音歌唱家和作曲家上面。他10多岁就随离婚再嫁的母亲来到意大利,曾就读于佛罗伦萨音乐学院声乐系。还在上大学时,他就因在《费加罗的婚礼》中的表现,在业内小有名气。毕业后,他周游欧洲各国,在不同的舞台上表演,积累了经验。回意大利后,他作为米兰斯卡拉剧院的签约演员,除了演唱外,也参与到作曲、编曲中。他创作的好几支组曲,已经获得了音乐界普遍的认可。这次的《魔笛》,更是让人耳目一新,把他推上了事业的一个高峰。
朱清泠已经36岁,但看上去大男孩气十足。尤其他现在春风得意,脸上始终带着程度不同的微笑,在一群平均年龄快要超过60岁、作风老派的人眼中,真是青春洋溢了。
朱清泠是纯种中国人,但他皮肤黝黑,脸部轮廓深刻,高鼻梁,凹眼睛,活脱脱一个印欧混血儿。
他随意地坐在耶斯皮卡夫人身边,一手搭在她身后的沙发靠背上,不时凑到她耳边说几句话,他的俊美和目中无人的不羁作风,令不少人窃窃私语。
刚过不惑之年的指挥家莱茵希夫说:“看来谣言是真的,这女人迷上这个唱歌的亚洲男人了,我看他们年内就会结婚。可怜的耶斯皮卡才死了不到两年,现在的世风,唉……”
小提琴家克曼小姐坚持认为他们不会结婚,双方都只是玩玩,一个利用对方显赫的欧洲音乐世家身份青云直上;另一个则从年轻俊美的亚洲男人身上获得点甜蜜的慰藉。
和朱清泠较熟的女高音歌唱家艾肯特夫人不同意克曼小姐的意见,她觉得耶斯皮卡家族这几年在古典音乐界的声望已经大不如前。当家人突然离世,几个世族弟子接连爆出丑闻,加上没有音乐方面的亮眼成绩,使得他们在与其他几家古典音乐世家的角逐中渐落下风。这种时候,已经徐娘半老的耶斯皮卡夫人如果能成功抓住有才华又有一副好相貌的朱清泠,无异于为耶斯皮卡家族注入一股新鲜的血液。
克曼小姐只在“徐娘半老”上同意艾肯特夫人。其他方面,她认为艾肯特夫人太不客观,明显偏帮朱清泠。
双方争执起来。
正在这时,不知是谁突然提议大家举杯庆祝耶斯皮卡夫人的生日,争执暂时中断,大家纷纷举起手边的香槟。
侍应生们来回奔走,为手边没酒的人及时送上酒。
“生日快乐!”众人齐齐举杯。
耶斯皮卡夫人扶着身边朱清泠的手臂站起来,接受大家的祝贺。
“谢谢各位。”耶斯皮卡夫人说,扫视了一下客厅中的客人们,目光在几位权威音乐媒体人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难得大家聚在一起,我还有个消息要宣布。”她的声音像丝缎般光滑细腻,糅合了女孩子气的娇嗔,比起随时光流逝的相貌,这把曾被媒体人夸作已故耶斯皮卡先生所持最有价值的小提琴般的嗓音,倒是不受影响,多年如一。
老不正经的克里斯托弗子爵用双手捧住自己的脸,叫着:“你终于要再婚了吗?谁是这个幸运儿?”
大家如有默契般将目光转向一旁的朱清泠。朱清泠却微笑低头,仿佛这事与他无关。
耶斯皮卡夫人并没理睬子爵,她说:“你们都知道,自从先夫亡故,侄子又接连出事后,斯卡拉已经半年多没有主人了,一直是我可怜的叔叔吉伦在代为管理。他这把年纪,还要管那么多事,我也十分过意不去。好在上帝听到了我的祈祷,为我送来了一阵及时雨。在这里,我宣布:从明天起,朱清泠先生,将正式成为斯卡拉的总经理。”
大家沉默了片刻,然后像是一齐想到了什么,纷纷鼓掌。
克曼小姐和艾肯特夫人都得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像在说:“看吧,就如我所料。”
……
耶斯皮卡夫人一错眼不见了朱清泠,她想也没想,就向二楼书房走去。
书房没有开灯,黑魆魆一团。耶斯皮卡夫人站了一会儿,眼前才浮现出家具的轮廓。
“清泠。”她轻声叫唤。
在靠窗的大理石窗台上双手抱膝坐着一个人,他闷闷地回应了一声。
耶斯皮卡夫人小心地绕过家具,走到他身边蹲下。没等她开口,朱清泠先说:“我只是来平复一下心情,别管我。”
耶斯皮卡夫人笑了:“你看到那些人有多么别扭了么?这还只是个开始。”
朱清泠“哼”了一声,看着窗外和几百年前没多大不同的冷寂街景,他说:“你看着好了,看我能把他们折服到什么程度。”
耶斯皮卡夫人觉得他还是太小孩子气了,不过这多少也是出于她的纵容。潜意识里,或许她就喜欢他这样。
她将朱清泠脸上几根发丝别到他耳后:“今晚留下来。”
但朱清泠这晚没能够留下来,因为他的养父罗伦佐公爵出事了。
……
朱清泠赶到科莫湖边罗伦佐公爵的别墅时,已经深夜了。公爵心脏病发作,差点没命,幸好医生来得及时,把他从鬼门关救了回来。
公爵的老管家多明尼戈把朱清泠带到公爵的房间。
医生刚走不久,两个护士轮流值班。一个护士看到朱清泠忙站了起来,朱清泠挥挥手,让她坐下。
公爵睡着了,身上插着管子,脸色蜡黄,皱纹比上次朱清泠见到他时多了三倍,盘根错节深扎在脸上。他太安静了,安静得像具尸体。
朱清泠凝神细听,听到了他极细微的呼吸,才松了口气。
他在公爵床旁坐下,双手捧了他一只手,不知不觉就掉起了眼泪。
值班护士有点不知所措。多明尼戈倒是见惯不怪。他又让朱清泠哭了会儿,才以“别把公爵吵醒”为由,把他拖到外面。
“这是今年第几次了?”朱清泠一到外面房间就忿忿说,“一年的四分之一没过掉,他已经第三次发作,第二次叫医生上门了。也许我应该搬回来,亲自监督他的生活作息,绝不能再让他和那些女人鬼混了。”
多明尼戈笑说:“少爷,你别白费力气了。有人愿意度过长而乏味的一生,像神父的床单一样干干净净进天堂;有人宁愿活得短些,却多姿多彩,最后随上帝发配。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公爵爱玩,少爷你让他去吧。”
朱清泠瞪了多明尼戈一眼。管家知道这话不中他意,忙转换话题:“对了,少爷你有一个多月没回家了,有几封你的信,你看看。”
朱清泠知道公爵他们与自己在人生观上大相径庭,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他叹了口气,接过多明尼戈递给他的信件。
他一年前就搬到米兰市中心的公寓了,大多数意大利同行都知道,但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封信,还是往公爵家里寄。
朱清泠随手翻翻,大多是无关紧要的推销信或慈善团体的募捐信,只有一封从中国寄来的,像是私人信件,下面却没有寄信人的名字。
他抽出信,上面写着——
朱清泠:你好。大概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正如我也快忘记你的样子了。本来,结不出果实的恋爱就应该被忘记、被埋葬,免得成为获取新幸福的阻碍。近二十年来,我秉持这一观点,活得很是愉快。
但几个月前,我在体检时发现了一些问题。医生告诉我,我拖不了多久了。这让我不得不从记忆的泥潭中掘出这段难堪的过往,重新面对你。
我有一个女儿,今年刚满19岁,现在阿美玲音乐学院上学,还没有独立生活的能力。很多年前,我在佛罗伦萨不小心怀了她,但因为她父亲联合别人对我的欺负,我决定报复。我没有告诉他我怀孕,一个人在假期结束后默默消失了。
是的,正如你所想的,这个孩子,也是你的女儿。
所以,我恳求你,如果对我还怀有一丁点的内疚或怜悯,请尽快赶来上海,我会将真相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请你代替我,继续照顾她,直到她大学毕业。
2月16日。
仇樱。
朱清泠将这封信从头到尾看了三四遍。一开始,他以为是谁的恶作剧,但信末尾的署名,又让他不得不严肃对待。
他震惊得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心里一个声音不断喊着:“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
他对仇樱的印象确实已经模糊了,但并不是像她所说的,已经不记得这个人了,毕竟,她是他正式意义上的第一个女朋友。
他闭上眼睛,从久远的时间里,唤出关于她的片段。他记得:她是个安静而孤僻的女孩,即使在狂欢节的人群中,也可以像行走的浮雕般没有一丝活气。但有时,在他们单独相处时,她却又热情而神经质,简直叫他难以招架。
他们交往了大概几个月,复活节放假时还一起去打了猎,但假期结束后他回到学校,发现她已经一声不吭地回中国了。
他当时大受打击,但怕别人嘲笑,硬装着若无其事。
照仇樱在信上的说法,那时,她已经怀了他的孩子,可因为他“联合别人”“欺负”了她,她才什么也没说就走掉了,并打算永远不将这件事告诉他。
可他实在想不起来,到底他什么时候“联合别人”“欺负”过她了?
“哎唷。”他突然睁开眼睛,又看了看仇樱写这封信的时间,已经是一个多月前了。他想:“看来,是要回一趟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