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景涛咬了咬牙，向抱着他的女子柔声道：“阿姐，让我坐起来好吗？”
张浩忙帮她将刘景涛的身子扶正。刘景涛吸口气，略一定神，开口说道：“张浩兄弟，如风剑客还算是个汉子，他说不为难我的女人，果然只杀我一人。但是，好兄弟，你也不知道吧？她不是我的女人，而是我的嫂子，我的好阿姐。”抱着他的女人凄然一笑，表示承认。
“现在室内就我们三人，大哥有许多话要向你说，你不要打断。”刘景涛握紧张浩的手，将他拉得更近。
“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我是多么快乐！我的家在武夷山下，爹娘都是茶农，家境虽不富裕，但丰衣足食，比起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人家，也真算有福气。
但是真正给我生命的人并不是疼爱我的父母，而是我最爱的阿哥。阿姐知道，我小时候很胆小，三岁多了还学不会走路，五岁不敢出门玩耍。要没有阿哥的帮助，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出武夷山。
阿哥是大伯的独生子。大伯是老实人，吃净了人间的酸苦。年轻的时候被征入伍，差点战死乱军中。因伤退役后，又给当地曹姓大户家当长工，牛一样整天做活，吃的却是猪狗不食的残饭剩羹。曹老爷赐给他一个扫院子的女人，他才有了家室。好不容易把阿哥养大，可是阿姐你知道，阿哥自小就不肯听大伯的话。大伯感激曹老爷的恩惠，一心要结草衔环地报恩，自小就培训阿哥当曹府的杂役。阿哥生性聪慧，利用给上学的曹家少爷端水倒茶的机会，偷偷学会了读书写字。在曹府成长的十多年里，阿哥想方设法博览群书，阿姐嫁过来的时候，阿哥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学问家了。”
紫纱女子含泪摇着头，像在请求他不要再讲下去。但刘景涛仿佛早忘了她在场，继续说道：“大伯费尽周折替阿哥谋到作曹府护院的体面差事，曹老爷格外开恩，将贴身侍女也许配给阿哥。阿姐，那年我已经能记事了。大伯家寒酸破烂的土屋里，迎来一位貌若天仙的新娘。我清楚记得那天多么喜庆：爹娘一大早就让我换上干净衣服，全家人也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大伯大婶一家更是喜气洋洋，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红喜字掩盖了大伯家残破的木板大门。我开心地满村乱跑，感觉整个世间都焕然一新，变得前所未有的美丽。
张浩兄弟，我说的这个貌若天仙的新娘就是现在为我流泪的阿姐啊！那天的她可比今天还漂亮，村里的少年都说她是仙女下凡，这毫不为过。
阿哥娶了曹老爷的侍女，却很快辞掉在曹府的职位。阿姐也不再侍奉曹老爷，跟着阿哥到农庄耕种少得可怜的田地。大伯这下气愤极了，曹老爷对他恩重如山，暗里还答应要提携他的儿子做管家的，不料这个不孝的东西自作主张跑回了老家。他老人家病倒在曹家的柴房里，大婶一边照顾他，一边在曹老爷面前求情下话。爹爹带着我去探望大伯，在阴暗的角落里，大伯蜷缩成一团，骨瘦如柴，双眼深陷。爹爹叹着气，落下几滴眼泪来。回家的路上，爹爹告诉我说：‘你大伯不行了，怕要被那不孝子活活气死的。’还告诫我千万不要学阿哥的样。阿姐知道的，爹娘从不允许我进阿哥家的大门。几个月后，大伯果然病死在曹府。阿哥去讨要尸首，被乱棍逐了出来。大婶也不认他这个亲生儿子。一时间，阿哥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
但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健壮聪明的阿哥。每次爹娘出门劳作，我就偷偷跑到阿哥家。阿哥生就一张英俊的脸膛，虽然不喜欢谈笑，对我却总是那么亲切。他知道我爹娘是不允许我来这里的，但毫不在意，常常把一些自己也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偷偷塞给我。阿哥十分勤劳，就算不当曹府的护院，就算遭众人唾弃，他照样我行我素，过得很自在。该收庄稼的时候收庄稼，该采茶叶时就驾船出去采茶，农闲时节就网鱼打猎。再苦再累他毫无怨言，何况家里还有天仙一般的阿姐等着他回来。村里的少年嘴上对他很不屑，心里其实很羡慕的。
有一天我听村头几个无赖悄悄谈论阿哥，说他是绿头乌龟。我当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无耻的笑容里看出绝不是好话，于是我问他们凭什么议论我阿哥的长短。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平日就不正经的老头儿将我叫到他跟前，问我道：‘娃子，你家嫂嫂俊不俊？’我说当然俊，那又怎么样？他不怀好意地说：‘是啊，放着这么俊俏的女娃，曹老爷不会自己享用么？晚上让她捶捶背松松腰，多欢畅的事。’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头儿得意地说：‘娃子，实话告诉你，曹老爷大房小房一大堆老婆，个个都是醋坛子。他破了你嫂嫂的身子，怕她们知道闹起来，就把这块鲜肉抛给你阿哥。你懂了吗？’我说你放屁，阿姐喜欢阿哥，跟曹老爷有鸟关系。老头儿又奸笑起来，说：‘你娃不信就算了，凡被曹老爷破瓜的女人身上都烙有印记，是个血淋淋的“曹”字，你抹下你嫂嫂的裤头就会看到。’这帮无赖都哄笑着，贪婪地吸吮着嘴巴。我羞红了脸，一口气跑回家，差点扑倒在地上。
我不相信阿姐会是曹老爷的人，村里甚至流传说，曹老爷虽然把侍女给了阿哥，但仍要时时品尝他的‘鲜肉’，所以阿哥才带着她逃出了曹府。我很生气，有一次跟阿哥去砍柴，我大胆问他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我以为阿哥要生气，已准备好屁股挨打了。但阿哥只是笑了笑，正色对我说道：‘涛子，你不要总把这些无赖的话放在心上，这非常不好。这些人都是腐朽之人，会毒害你的。你还小，最好远离他们。阿哥跑出曹府是因为不想做一条看门狗。我的好弟弟，你要记住，咱们都是人，曹老爷是人，阿哥阿姐是人，涛子你也是人。如果有谁不把你当人看待，而把你当狗养着，就算他让你锦衣玉食，也不能给他做事。’阿哥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远处的山峰沉思起来，良久才回过神，忽然将我抱在怀中，幽幽问道：‘涛子，你说做狼好还是当狗好？’我想了想，说道：‘做狼好。狼可以满山林乱窜，狗却只能拴着链子乖乖待在院子里，那不是闷死人么？’阿哥满意地看着我，半响后自言自语道：‘可是狗不用操心食物，而狼会饿死！’我发现阿哥竟快要哭了，这种委屈的表情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反正在我记忆中仅此一次。
关于阿哥，我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张浩兄弟，没时间了，你只需知道除了我的这身武功外，别的都是阿哥教我的。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做人做事。他知道我生性怯懦，就常常骗我跟着他去冒险。有一次他偷偷带我去划船，半途遇上大暴雨，我们的小船差点被风浪吞没。但在阿哥娴熟的操纵下，小船安然泊在武夷山下。阿哥镇定立在船头，对着我诡秘微笑。这时候雨过天晴，夕阳映红了水面，采茶的姑娘们唱着山歌从山上下来，朝着我们大声欢笑，惊飞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我虽惊魂未定，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逐渐传遍我全身。多么酣畅淋漓的经历啊！我扑进阿哥的怀刘景涛咬了咬牙，向抱着他的女子柔声道：“阿姐，让我坐起来好吗？”
张浩忙帮她将刘景涛的身子扶正。刘景涛吸口气，略一定神，开口说道：“张浩兄弟，如风剑客还算是个汉子，他说不为难我的女人，果然只杀我一人。但是，好兄弟，你也不知道吧？她不是我的女人，而是我的嫂子，我的好阿姐。”抱着他的女人凄然一笑，表示承认。
“现在室内就我们三人，大哥有许多话要向你说，你不要打断。”刘景涛握紧张浩的手，将他拉得更近。
“我永远不会忘记小时候我是多么快乐！我的家在武夷山下，爹娘都是茶农，家境虽不富裕，但丰衣足食，比起那些衣食无着的穷苦人家，也真算有福气。
但是真正给我生命的人并不是疼爱我的父母，而是我最爱的阿哥。阿姐知道，我小时候很胆小，三岁多了还学不会走路，五岁不敢出门玩耍。要没有阿哥的帮助，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踏出武夷山。
阿哥是大伯的独生子。大伯是老实人，吃净了人间的酸苦。年轻的时候被征入伍，差点战死乱军中。因伤退役后，又给当地曹姓大户家当长工，牛一样整天做活，吃的却是猪狗不食的残饭剩羹。曹老爷赐给他一个扫院子的女人，他才有了家室。好不容易把阿哥养大，可是阿姐你知道，阿哥自小就不肯听大伯的话。大伯感激曹老爷的恩惠，一心要结草衔环地报恩，自小就培训阿哥当曹府的杂役。阿哥生性聪慧，利用给上学的曹家少爷端水倒茶的机会，偷偷学会了读书写字。在曹府成长的十多年里，阿哥想方设法博览群书，阿姐嫁过来的时候，阿哥已经是当地小有名气的学问家了。”
紫纱女子含泪摇着头，像在请求他不要再讲下去。但刘景涛仿佛早忘了她在场，继续说道：“大伯费尽周折替阿哥谋到作曹府护院的体面差事，曹老爷格外开恩，将贴身侍女也许配给阿哥。阿姐，那年我已经能记事了。大伯家寒酸破烂的土屋里，迎来一位貌若天仙的新娘。我清楚记得那天多么喜庆：爹娘一大早就让我换上干净衣服，全家人也都穿戴得整整齐齐，大伯大婶一家更是喜气洋洋，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红喜字掩盖了大伯家残破的木板大门。我开心地满村乱跑，感觉整个世间都焕然一新，变得前所未有的美丽。
张浩兄弟，我说的这个貌若天仙的新娘就是现在为我流泪的阿姐啊！那天的她可比今天还漂亮，村里的少年都说她是仙女下凡，这毫不为过。
阿哥娶了曹老爷的侍女，却很快辞掉在曹府的职位。阿姐也不再侍奉曹老爷，跟着阿哥到农庄耕种少得可怜的田地。大伯这下气愤极了，曹老爷对他恩重如山，暗里还答应要提携他的儿子做管家的，不料这个不孝的东西自作主张跑回了老家。他老人家病倒在曹家的柴房里，大婶一边照顾他，一边在曹老爷面前求情下话。爹爹带着我去探望大伯，在阴暗的角落里，大伯蜷缩成一团，骨瘦如柴，双眼深陷。爹爹叹着气，落下几滴眼泪来。回家的路上，爹爹告诉我说：‘你大伯不行了，怕要被那不孝子活活气死的。’还告诫我千万不要学阿哥的样。阿姐知道的，爹娘从不允许我进阿哥家的大门。几个月后，大伯果然病死在曹府。阿哥去讨要尸首，被乱棍逐了出来。大婶也不认他这个亲生儿子。一时间，阿哥成为众人唾骂的对象。
但不知为什么，我从小就打心眼里喜欢这个健壮聪明的阿哥。每次爹娘出门劳作，我就偷偷跑到阿哥家。阿哥生就一张英俊的脸膛，虽然不喜欢谈笑，对我却总是那么亲切。他知道我爹娘是不允许我来这里的，但毫不在意，常常把一些自己也舍不得吃的好东西偷偷塞给我。阿哥十分勤劳，就算不当曹府的护院，就算遭众人唾弃，他照样我行我素，过得很自在。该收庄稼的时候收庄稼，该采茶叶时就驾船出去采茶，农闲时节就网鱼打猎。再苦再累他毫无怨言，何况家里还有天仙一般的阿姐等着他回来。村里的少年嘴上对他很不屑，心里其实很羡慕的。
有一天我听村头几个无赖悄悄谈论阿哥，说他是绿头乌龟。我当时还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但从他们无耻的笑容里看出绝不是好话，于是我问他们凭什么议论我阿哥的长短。他们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平日就不正经的老头儿将我叫到他跟前，问我道：‘娃子，你家嫂嫂俊不俊？’我说当然俊，那又怎么样？他不怀好意地说：‘是啊，放着这么俊俏的女娃，曹老爷不会自己享用么？晚上让她捶捶背松松腰，多欢畅的事。’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老头儿得意地说：‘娃子，实话告诉你，曹老爷大房小房一大堆老婆，个个都是醋坛子。他破了你嫂嫂的身子，怕她们知道闹起来，就把这块鲜肉抛给你阿哥。你懂了吗？’我说你放屁，阿姐喜欢阿哥，跟曹老爷有鸟关系。老头儿又奸笑起来，说：‘你娃不信就算了，凡被曹老爷破瓜的女人身上都烙有印记，是个血淋淋的“曹”字，你抹下你嫂嫂的裤头就会看到。’这帮无赖都哄笑着，贪婪地吸吮着嘴巴。我羞红了脸，一口气跑回家，差点扑倒在地上。
我不相信阿姐会是曹老爷的人，村里甚至流传说，曹老爷虽然把侍女给了阿哥，但仍要时时品尝他的‘鲜肉’，所以阿哥才带着她逃出了曹府。我很生气，有一次跟阿哥去砍柴，我大胆问他这些流言是不是真的。我以为阿哥要生气，已准备好屁股挨打了。但阿哥只是笑了笑，正色对我说道：‘涛子，你不要总把这些无赖的话放在心上，这非常不好。这些人都是腐朽之人，会毒害你的。你还小，最好远离他们。阿哥跑出曹府是因为不想做一条看门狗。我的好弟弟，你要记住，咱们都是人，曹老爷是人，阿哥阿姐是人，涛子你也是人。如果有谁不把你当人看待，而把你当狗养着，就算他让你锦衣玉食，也不能给他做事。’阿哥坐在一块大石上，望着远处的山峰沉思起来，良久才回过神，忽然将我抱在怀中，幽幽问道：‘涛子，你说做狼好还是当狗好？’我想了想，说道：‘做狼好。狼可以满山林乱窜，狗却只能拴着链子乖乖待在院子里，那不是闷死人么？’阿哥满意地看着我，半响后自言自语道：‘可是狗不用操心食物，而狼会饿死！’我发现阿哥竟快要哭了，这种委屈的表情从未在他脸上出现过。反正在我记忆中仅此一次。
关于阿哥，我本来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张浩兄弟，没时间了，你只需知道除了我的这身武功外，别的都是阿哥教我的。他教我读书识字，教我做人做事。他知道我生性怯懦，就常常骗我跟着他去冒险。有一次他偷偷带我去划船，半途遇上大暴雨，我们的小船差点被风浪吞没。但在阿哥娴熟的操纵下，小船安然泊在武夷山下。阿哥镇定立在船头，对着我诡秘微笑。这时候雨过天晴，夕阳映红了水面，采茶的姑娘们唱着山歌从山上下来，朝着我们大声欢笑，惊飞几只不知名的水鸟。我虽惊魂未定，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美妙感觉，逐渐传遍我全身。多么酣畅淋漓的经历啊！我扑进阿哥的怀里，又是大笑，又是流泪。阿哥得意地笑着抚摸我湿漉漉的头发，原来他早预料到会发大暴雨，特意要我体验冒险的乐趣。他还常常骗我跟着他到大雾弥漫的山林里打猎，到荒郊野地里去“捉鬼”。阿姐常常为阿哥的淘气捣蛋生气。阿姐，你知道吗？村头的土地庙也是我和阿哥悄悄烧掉的。”刘景涛抬头望着紫纱女子，展颜一笑。紫纱女子眼里噙满泪水，也不由破涕笑了，晶莹的泪珠便如珍珠一般从她两腮滚下来。“涛子，多少年了，这是阿姐第一次看见你笑。多美的笑容啊！”她紧紧搂着怀里的男人，耳鬓厮磨，朦胧的泪眼中现出无限悲伤。
“阿姐，所有这些与阿哥的经历，至今还历历在目。真的，时间越久，我对阿哥的记忆越清晰。在那场毁灭性的灾难后，阿哥的音容笑貌深深烙在我心上了，什么也抹不去。
张浩兄弟，那是一场百年罕见的洪水啊！先是接连下了三天大雨，这三天里，天空一片黑暗，不断地电闪雷鸣，尤其在夜晚，伸手不见五指，雷雨声中夹杂着呜呜咽咽的怪音，像妖魔鬼怪在哭泣。老人们哭喊着站在泥水中祈祷，有人冒雨使劲吹着牛角喇叭，传说这样可以驱散大雨，呜呜呜……，多么可怖的声音！我常常从梦中听到这种声音，吓的浑身冷汗。”
他将张浩的手握得更紧了，脸上出现极度恐怖的表情，仿佛又回到了他描述的雷雨交加
骇人夜晚。
“大水淹没了田地，把可怕的舌头伸向我们的村庄，舐舔我们的房屋。村民都拼命往高处跑，我也被爹娘牵着手飞跑，但有人拽我的腰带，有人踩疼我的脚，而大水已漫过我的脚踝。我浑身发软，用尽力气向高处爬。爹爹松开了我的手，我也找不到我的娘亲。我们被慌乱逃跑的人群冲散了。黑暗和大雨吓得我又哭又喊，一不小心跌倒在水潭里。这时候，一只大手抓着了我的腰带，随即我感觉被人扛在了肩头。我听到大口大口的喘气声。“阿哥，是你吗？”我触摸到他厚实的脊梁，熟悉的气息使我一下认出了他。‘是阿哥，别说话！’阿哥像要喘不过气。谁能想象得出我当时的感觉？我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紧紧搂着阿哥的脖子睡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