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龙剑张浩与孟二当家迎风急驰,寒风夹着雪粒,拍打在他们脸上。他们的身躯仿佛钢铁铸就,一丝也不惧这刀子一般的风雪。马虽飞一般地奔跑,张浩脸上仍有焦急之色;二当家却面无表情,又陷进了沉思之中。
飞龙剑张浩当年与铁剑生魏书生齐名,并称“南北两剑”。实则两人从未谋面。后来铁剑生匿迹江湖,飞龙剑独霸剑道好几年。那时候李寨主尚隐居雪寨,并不出名。直到“天下第一剑”的名号传到江湖,飞龙剑便问名寻迹到雪寨跟李寨主比剑。比剑中彼此心生敬意,遂成挚友。以飞龙剑的武功威望及与李寨主的交情,原本可以在雪寨独撑一片天地的,但他后来却只在金城分坛当了一名副手,且很少再在武林露面,大有悄然退隐的意思。
这就使人不得不想到金城分坛的总坛主到底何许人也,居然能让一向飞扬跋扈的飞龙剑甘心为副。坛主刘景涛在江湖一向名不见径传,只是听说他刀法不错,曾一人一刀荡平过太湖水贼。
金城分坛是雪寨最紧要的一处关口,西连总部,东接中原,不但自行处理一切武林纷争,且要接待大批大批的中原难民,又兼管西北、中原两地之间的毛皮畜口倒卖生意。虽曰分坛,实乃门户。当时设立分坛,本是要孟二当家亲自坐镇的,但薛三当家却不同意,称他自有安排。薛三当家脾性温和,在无关大体的小事上,一向随意;但若遇到事关大局的重大决议,他总一言而断,连李寨主也不容变易丝毫。
当天三当家便冒雨下山,亲自去接他理想中的分坛坛主。约十天后,他亲赶马车,回到雪寨。雪寨寨众无一不想争睹马车上到底何方神圣,能让薛三当家甘为马夫。等车帘揭开,鼎沸的人声顿时鸦雀无声。从车上款款下来的,竟是一个戴着面纱的美人,体态曼妙,身姿阿娜,面纱下容貌若隐若现,更使她显得神秘朦胧。在这荒僻山野乍见如此绝世美人,众人无不惊异,不约而同想到了那个传说中司雪仙女。跟着仙女下车的,还有一个黄袍男子,面色冷峻,使人不敢直视。他的腰际悬挂一病窄窄的短刀,刀鞘是两片简单扎起的竹板,除此以外,浑身上下再无他物,极是简朴大方。正与身边高贵的美人形成鲜明对比。这人便是刘景涛,他在雪寨逗留三天,几乎与那美人寸步不离。晚间两人分开来住,但房间一定要相毗邻。三天之后,三当家又亲自驾车,送他到金城分坛上任而去。
事实证明,三当家的任命非常正确。刘景涛一到分坛,只要了两间简陋的木屋,作为他和那女子的起居室,便立刻着手处理坛中事务。事无大小,必亲自裁定,细心谨慎之极,裁决又极妥当。到任数月,本来毫无头绪的金城分坛开始变得井井有条,众人对这个新来的坛主颇为折服。
刘景涛看似冷峻,实则性情谦和淡泊,若非不得已,他很少出面走动,总一个人闷在那间小木屋里。没有人知道他在做什么。与那形影不离的女子,他也很少讲话。虽只一墙之隔,但两人好像从不往来。偶尔遇有大事,非得他出面调停不可的时候,他就让部下备了香车,载着那女子同行。她永远戴着一层紫色面纱,从不在众人面前开口说话。她似乎不是这世间的人物,而是一个飘渺虚幻的影子。分坛里甚至有谣言说,她是一个狐狸仙,被刘坛主镇住了,但又舍不得杀掉,于是就让她化为人形,寸步不离地跟着他。更有一些猥琐的传言。但刘坛主不闻不问,也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说三道四。
刘景涛不轻易让人进他的木屋,也不允许部下在这附近一带徘徊,只有副坛主张浩可以自由出入,不受限制。整个金城分坛,也只有张浩接近过那神秘的女子,听到过她的声音。她说话不急不缓,吐字圆润,然而难得开口。张浩深知刘景涛是个坦荡磊落之人,所以从不避嫌,想来便来,说走就走。有时候,他便会听到那女子在木屋里奏着一件不知名的乐器,叮叮咚咚,格外悦耳怡神。张浩半生漂泊,与剑为友,每当听到这乐声时,竟会禁不住驻足屋外,久久凝神聆听。
这时候风声呼啸,张浩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熟悉的仙乐。
“二当家,前面有一个小镇,我们得在那里换一匹马。”张浩驰近二当家,为了唤醒沉思中的同伴,他不得不大声说话。
“啊,什么?”二当家无意识地皱了皱眉,把思绪拉了回来。“换马?……是的,我这匹老马不行了,得换一换。”
“咱们必须得在明天清早赶到分坛。刘坛主虽然可靠,但他不是孑然一身啊!一边要守护他的女神,一边又要守护分坛,对手个个是顶尖高手,我怕他会有闪失。”
二当家侧过头,疑惑地看了看张浩。“女神?哦,就是和他一起来过寨子的那个仙女吧?刘景涛还不至于那么糊涂,他懂得该怎么做。”二当家坚定地说。
“不,二当家,这次你错了。我与刘坛主相知甚深,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那女子有一点损伤的,这我十分肯定。他当然知道金城分坛的重要性,但要他因此而舍弃那个比他性命更重要的女人,肯定办不到……”
“不,你没明白我的意思。”二当家打断他的话,说道,“他既然是薛三当家的朋友,自然懂得,人,比什么都重要!”
这次是张浩疑惑地看着二当家,“什么?二当家,你难道希望刘坛主放弃金城分坛?不行,金城分坛一旦被毁,那么雪寨……”他自行停止了话头,二当家生气地看他一眼,随即脸上出现一丝苦笑。从那表情看,张浩的话既惹得他生气,又使他悲哀和无奈。
谈话到此为止,两人之间好像隔上了一层无形的墙,虽是同行,却更像独自放马狂奔。二当家此时还不明白,要一个人完全懂得另一个人,那有多么难,可以说是不可能的。
直到前方有一丝亮光闪动,他们才意识到夜幕已经降临了。此时猎猎北风渐渐平息,而鹅毛大雪如扯絮一般纷纷飘落,弥漫住广阔的沙漠。雪花织成的朦胧白网,冲淡了袭来的浓浓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