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件不爱的事是艰苦的,奋斗也是艰苦的,我把这两者艰苦合在一起,并用最专业的心对待,那大略叫责任,我在昏天黑地的烦忙。有时候我是后悔的,当初,我高分数过中考时,我毅然决然的报了县最重点高中,因为我喜欢,直到今天让我沦为“卖身”人士,我才想到那时有人告诉我的话——曹飞,你的爸爸是教师,我也应该报教师。教师——多好的职业,每天上课不到三两节,待学校最多八小时,还双休,更有寒暑假,老了有高昂的退休金,我后悔我当时没有背叛自己的爱。现在我也只有把不爱当靠山,抱着个冒白烟的寒冰取暖。一身的身不由己。
那一天忙里偷空,端着茶水,往打磨车间走去。车间里火花横飞,砂轮气息闻了让鼻子不舒服,刚入行的人受不了这气味的,张馨雨和我早就习惯了。
今天我是来耍帅的。
我问张馨雨:“你累不?”
“还好,我们出去说。”张馨雨说,然后向外走去,来到菜地边上,我紧随其后,她把身子往厂房的铁柱上一靠,依着它,摘了口罩和耳塞,叹了口气说:“借你的水喝。”我递了过去,她觉得有些烫,噘着嘴吹拂着水面,小抿一口,说:“这铁观音只是喝功夫茶的。你把人家关在大杯子里,也亏你想得出来。”
“我只是不想喝白开水而已,水里有点味道总好的,所以我就去办公室偷了一些。”
“你不应该加茶,”她说,“你老是喜欢涩的东西。”
“你不是说苦涩都能下火么。最近辣椒吃得有些多。”
“可不是,就你是厂里叫唤要吃辣最多的人,以至于厨房大妈是个菜都加些辣椒。何男说,吃个饭辣的灵魂都燃烧了。”
“你还不是一样在厂里除了我,就你最喜欢了。”
“同道中人而以,”她笑道,“嘿!曹飞,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关于我妹妹的。”
“哦?!”
“我的妹妹,她有些害怕又有些担忧,自从叫李玥的老板来厂里之后。妹妹不喜欢陈云杰和李玥走得太近。她总是说:‘姐你看那个李玥。每次来都要用眼睛把人家瞧个够,像是要把我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看完一样,我不开心,陈云杰每次都同他聊得如同知己一样。’我就说;‘妹妹呀,你的容貌谁见了都忍不住多看一眼的。’妹妹又说;‘可我总是觉得李玥的眼神同他们不一样。’我问她哪里不一样。妹妹却说不出来。她说总之怕陈云杰背叛他们的恋爱。又害怕李玥有什么企图。”
我说:“这事我也跟陈云杰说了,可是陈云杰就总是说,我不这样认为。”
“所以你看,你那里同陈云杰是兄弟,又同李玥可以直接接触,可以帮忙么?我是说在李玥那里说点硬话。”
她满是渴求的眼神看着我。随后又喝了一大口茶,把茶杯还给我说:“还有个事情。你有喜欢的人么?”
我接过水杯说:“你的要求我照办。事情包我身上。”
我不着急回答他后面的问题。我又作了个很华丽的转身,用以为很帅的步伐,同张馨雨擦身而过,很酷,我猜张馨雨也一定认为我的背影很潇洒吧,我高兴的说:“我有喜欢的人了!”
角磨机飞出来的红色铁砂打在我身上,飞溅,我岿然不动,张馨雨你这下会明白我的心意了吧,我是喜欢你的,我早就喜欢你的,除了你还有谁?我这个感情方面极度营养不良的土包子终于肯说出来我的内心之言了。
走出打磨车间,我对着张馨雨喝过水的位置。一阵轻吻,一脸醉意。
“你笑啥?”黄关心问我。
“没啥。”
他又笑的说:“明天开始放春节假。晚上来结工资和年终奖。”
我说:“今天几号。”
黄关心嘻笑到:“瞧你。忙得天日都不知了。”
我想我是活的不知天日的。时间如梭,竟然又活了一岁,却心里空落落的。
到办公室领了工资,那空落的心算是得到了些安慰,得钱七千,脸都笑僵了。
陈云杰说,这工资还是计件好啊,钱来如归啊。说到计件我还得感谢大师傅,计件之前大师傅就传话大家说做慢点又不能太慢,以后计件时候大家往死里弄,事关工人利益大家都计算着点。这是算不得算计,拿着钱又觉得胜之不武,想想谁同钱过不去,再说了人家黄关心自己是老板屁话都没说。
我打电话告诉我妈我要用钱去孝敬她老人家。我妈说,儿子,要好生存起来,你现在长大了,会赚钱了,妈不要你的钱,妈有你邓叔呢,存着以后你娶老婆用。
想到要娶张馨雨我的脸就一阵热。
我问张馨雨够年同谁过,张馨雨说,我同妹妹过。
我问李娜,过年咋过。李娜说:“让陈云杰和我同姐姐过。”
我问陈云杰年咋过,陈云杰说,同李娜过。
我问刘黎明过年咋过,刘黎明说同老婆儿子过。
我又问大师傅过年咋过,大师傅说,回家过。
我问何男过年咋过,何男说,我不过年。
好吧,我见没人同我过年,我这混厦门这么了也够悲惨的,就坐了公交,找我妈过年去。
万万没想到,我妈在我进门的第一时间没有祝我新年快乐,反倒一句“有女朋友没”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又有些情何以堪。吓得我门都不敢进。
我说:“没有。”也许语气放肆了些,惹了我妈一脸灰,她骂我,不开窍,没本事。又说当时就该进万人大的电子厂,流水线上美女如云,何愁我儿子没有个红颜知己。
我说:“你别给我提流水线,说着我脑袋就痛。”
我妈又问,那你有没有中意的。
我怕我妈又要发挥那滔滔江水绵延不绝的口才,我要是说张馨雨是我的最爱,我妈一定赶紧让我结婚,可我恋爱都还没谈够就要面对财米油盐了,这不是我需要的。我索性让我妈死了心,我说:“没有。”
“没有就好。正好,妈那天来你们厂里玩儿,到厨房同厨房大妈切磋厨艺,那大妈说,她膝下有儿女一对,想把女儿介绍给你,说你在厂里可懂事了,技术又好,人又长得斯文,人缘也还不错,够出息的。人家女儿还是厦门大学的呢。注重的是人。”
“不会吧!”我说,“你让你倒厂里来玩儿,瞧瞧你儿子的技术,和厂里的光辉钱途,想让你为我骄傲,你老倒好,关心起来我的婚嫁问题了。”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我妈说,“明天我就约人家过来,这大过年的大家都有空。”
“我说你就不用操心了,我来约,我明天约她,那大妈的电话我也有,”我越来越佩服我的撒谎技艺了。我还指望着明天放假去看看厦门我见所未见大名鼎鼎的鼓浪屿,我妈这还来劲了,明天大不了我回厂找何男去。
我一望盘中香肠腊肉,各种花枝招展的菜,倒还“餐色可秀”,我想,我妈就是厉害,把老家的过春节的过场全都搬到了厦门来。吊坠着黄亮的腊肉,干瘪的香肠,腌成木乃伊的老鸭子,光看看头顶的上空就让来店里就餐的食客分外的垂涎了,招摇着,吸引足了众食客仰头的目光。桌上的种种,吃得我捧腹难行。
厦门夜的天空,盛开着各色的火树银花,繁华街道的人群被那些绚丽灯火照耀着,五彩缤纷,一派盛世祥和的景象。我没身于这歌舞升平中,又想到了张馨雨李娜陈云杰他们也会仰头望着同样的夜空的,“千里共烟花”,个中滋味,我掏出手机发短信祝了张馨雨节日快乐。
早上起来,三下五除二穿好衣服,洗漱,极其利落,我想一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我妈面前消失,我知道她这个年龄是家人最不能惹的,我怕走晚了她就会真的打电话给厨房大妈。
想想自己够可恶的。前些天我妈一阵血气冲到肚子上,晕厥了,店里的食客见状连忙打了120,风风火火送进医院,闹得满城风雨,结果定症为更年期到了,药都没开就出了医院,最后医生说不要急她不要同她多计较。
我穿着鞋子,我说:“妈我出去玩儿了。”
我妈又问:“昨晚的说好的事情你没忘吧。”
我本着不让我妈着急的初衷我说:“没忘呢。这就去厂里。”
我妈马上又说:“昨晚我又给她们打电话理了,我们通气了,人家正在厂里等你呢。”
听说相亲的对象在厂里我就从快速一下子改成慢进,就像电视里的慢镜头一样。真是作孽,这回在劫难逃了。
想到厨房大妈的模样,我就想到她女儿的样,这么能同张馨雨比,这么能有张馨雨的香,我坐公交车上浑身不自在,像极了得了多动症的孩子,惹得旁边的大妈嘴巴都噘得可以挂她手头的一袋子菜了,我见她快要发难我赶紧静若处子,呆若木鸡。
厂里空空如也,正是如此说明厂里有人。我去厨房,大妈正坐着洗菜,一个身穿红色毛衣的女子背对着我,我倒是少见女子穿大红色,在新安时张馨雨就穿着送别过我,那天我觉得张馨雨格外温柔。我又看这个女子黑色打底裤上面点缀着极小的卡通人物,灰白的冬裙,蓬松着白色毛发的靴子,无不给人冬天的感觉,可我觉得厦门的冬天并不冷。
最主要是她的头发,染过,中间还好,发梢有些金黄。她听见动静,回头过来。
丹凤眼,玲珑的鼻子,厚薄恰当的嘴涂着暗淡色彩的口红,那些个标准的美人器官全都组合在一张白皙透红的肌肤上,不由得勾起的身内色性的暴露。我注目多看了几眼。
大妈丢了手里的活儿说:“曹飞来了。董俪,快来,这是曹飞。”
董俪把手头正在玩的手机锁屏放到椅子上,站了起来,挺高的,那范儿也有几分仙气,用网上的话来说——女神。她说:“你好曹飞。平常都听我妈说你的,今天见了真人还真是好类型啊!”
她笑起来怪迷人的。
我没想到女神这么直白,“好类型”,我是什么类型我是不太清楚的,只不过第一次见我的人总说我斯文,但愿她不是把“好”字拆了,那我就成了娘娘腔了。我说:“你是夸我呢还是骂我。”
“你说呢。”
“我太笨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就慢慢说,走,我们边走边说。”
我带她参观了厂里的各种角角落落,起初她还是很惊异这些个机器的削铁如泥,张大着眼睛好奇于光洁度像镜子样的工件,当然面对美女的夸扬我还是很自豪的,尽管我是那么的不爱机械,然后,她的靴子被地上的铁削刺穿了,我花了好些时间才拔出来。她烂着脸,娇气的撒泼说:“好烦人。我们出去逛逛吧。”
当然我也觉得机械够烦人的,可这毕竟是我的工作,再不愿意我也得负责,虽然她讲这话我有些个不爽,可她终究是美女,那种不爽便被其一笔勾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