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方友
覃怀公馆,又名四圣会馆——是周家口的着名公馆,名就名在清同治年间,两江总督曾国藩、钦差大臣李鸿章为镇压捻军,曾先后进驻过这个地方。
据考,覃怀公馆在周家口颍河北岸迎水寺,占地约三十余亩。寺内建有山门、东西配房,东偏院有僧室、禅堂九间,大殿为悬山式,内塑岳飞、张显、汤怀、王贵四公像。四人皆怀庆府人,同拜周侗为师,皆宋之名将,精忠报国。在周家口经商的覃怀人以有此同乡引以为豪,捐钱建馆,尊称四圣,作为流落他乡的精神支柱。
周家口就是现在的周口市,位于淮河上游,颍水、沙河、贾鲁河在境内交汇,不但是商贸重镇,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事实上,曾国藩两次来周家口,一次是路过,一次是驻防。路过的时间大概是1840年,他从湖南赴北京任职时,曾小住了几日。他第二次来周家口是同治五年,也就是1866年,当时捻军在皖北、豫东一带活动频繁,他是奉命来“剿匪”的。
捻军是太平天国时期发展起来的北方农民起义军,活动在苏、鲁、豫、皖广大地区。1864年,捻军主要领袖张乐行牺牲后,1865年便分两路开展活动:一路由赖文光率领转战鄂、豫、皖、鲁之间;一路由张宗禹率领进入秦、晋地区,准备配合西北的回民作战。
当时清军有四个驻防地点:徐州、济宁、归德、周家口。曾国藩于同治四年五月初五接到朝廷快信,命他督师“剿贼”。开初他以徐州为驻地进行指挥,后根据形势发展,方决定移驻周家口。
据《曾国藩家书》所载,曾国藩于1866年农历八月初九到周家口,即以周家口为老营,坐镇指挥“剿灭捻军”的军事活动。在周家口期间,曾文公就住在这覃怀公馆里。
住在覃怀公馆里的曾国藩生活极有规律,除办公批阅文件和会见客人外,每天读书、写字,并坚持散步、下围棋,同时每月三次写家书,专差送达。对每月初一、十五的“贺朔”、“贺望”之客一律谢绝。十月十一是曾国藩的五十六岁生日,宾客一概不见,只接见了好友彭玉麟,并与之同吃早饭。
直到傍晚时分,曾国藩才走出书房,在公馆院里散步。时至初冬,一切萧条,公馆前庭两旁却菊花盛开,养花人是个年近七旬的老者,姓胡,是公馆内的守门人。两江总督住进公馆,自然是岗哨森严,再用不着他守门户。没事干,他就每天扫扫院子,摆弄各种花卉。当初曾国藩进驻公馆时,要求庙院内所有闲杂人等扫地出门,一个不留,不想总督大人进院第一眼就见到了庭前的各种花草,问是何人种栽。陈州府役急忙派人查询,找到胡老汉,通过一番“政审”之类的调查,见胡老汉并不是“长毛”、“捻军”之余党,便破例留下了这位老花匠。也就是说,这军事要地,胡老汉可随便出入。
事实上,这胡老汉从小就是孤儿,是跟随覃怀公馆里的老和尚长大的。令人奇怪的是:他在这座庙内住了几十年,却一直没剃度出家。据说那位老和尚就是养花高手,一段时间里,庙内的给养就全靠卖花支撑。当初老和尚不让胡老汉出家的目的是想让他为胡家续一脉香火,不想胡老汉养花弄草着了迷,一生未娶。后来老和尚圆寂,公馆里香火日衰,胡老汉便利用卖花收入,修葺破庙,塑神真身,并给公馆请来了两个和尚,原想再复当年鼎盛,不料曾总督看中了覃怀公馆的整洁和宁静,便在此挂印升帐了。
那时候曾国藩已来周家口两个多月,几乎每天都和胡老汉见面,自然已经相熟。开初,胡老汉有点儿“怯”总督大人,后见曾国藩和蔼可亲,满腹经纶,便慢慢自然了。更令胡老汉佩服的是:这曾大人虽官至极品,却也爱摆花弄草,尤其念起花经来,一套一套的,听得胡老汉瞠目结舌。因为他一生只重实践,凭经验弄花,而曾文公却从理论上讲起,一说一个透亮,使得胡老汉豁然开朗,禁不住五体投地,连连地说:“没想到您这般大学问!真没想到!”
九月菊开,十月正旺。胡老汉为让曾大人散步时赏花悦心,调情养性,便把盛开的菊花摆得错落有致,满院飘香。曾国藩走到花前,很悦心地赏花,时而弯腰闻闻这一朵儿又闻闻那一盆儿,最后禁不住伸手要抚摸,不想手到半路突然意识到什么,笑着对胡老汉说:“只顾醉花,差点儿让污气浊了圣洁!”
胡老汉望了曾大人一眼,恭敬地说:“大人,一般人摸花,使花沾染浊气;而大人若抚摸一下,能使花儿现出灵气!”
“此话怎讲?”曾国藩好奇地问。
胡老汉说:“师傅在世时,每培出一种新品种,必请少女抚花,只有沾了少女的灵气,才会越开越艳。”
曾国藩大笑说:“胡师傅真会开玩笑,少女抚花花开更艳,可我一个半百老头子能给花儿带来什么呢?”
“大人,话不能那样说。”胡老汉说,“我师傅说,花开平常人家,只是图个好看;花开富贵人家,花随人高贵;花开古庙寺院,就含着某种禅机;花开官宦之家,自然也就有了品位。帝王家的花匠也是六品官哩!”
曾国藩又大笑,说:“胡师傅,这么多天只见你弄花养草,听我瞎叨叨,却不曾听到你有如此高论。今听你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我问你,这与我抚花有什么联系呢?”
“小人不敢讲!”胡老汉望了一眼曾国藩说。
“恕你无罪!”
“我师傅临终时对我说,要我无论如何也不要离开覃怀公馆,并要我好生养花,说是有朝一日将得到一位贵人的赏识,这贵人将带我离开这里。但有一条,那贵人必须抚花以后才能答应带我走!”
曾国藩怔了一下,思忖良久方问道:“为什么要那贵人抚花以后才答应呢?”
“小人不解禅机!”胡老汉说。
“我现在确实没带你走的意思!”曾国藩说,“如果你师傅说的那人是我,那就不妨一试!”言毕,曾国藩伸手抚了一下盛开的菊花。
不想一瞬间,那菊花竟突然枯萎了!
曾国藩目瞪口呆!
胡老汉也目瞪口呆!
曾国藩扬起手很认真地看了又看,最后长长地“噢”了一声,说:“怪不得我养不得花,可能是因为我杀气太重之故吧?”
……
不久,曾国藩的儿子曾纪鸿来周家口时,曾文公果真让儿子带胡老汉去了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