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树军
胡亚是因为不发工钱辞去工作的,他背着行李在街上转悠了一天之后,才想到了立交桥下面的草坪。刚来城里时,他曾经在那里住过两天,和那些初来乍到没有着落又举目无亲的外来务工人员一样,把那里当成了临时落脚点。对于他来说,能有这么一个可以容身的草坪,算是够幸运的了。
打工者的行李就是流动的床,只要有个角落,铺在地上就能睡觉。因为草坪上有很多外来人员,所以都不觉得寂寞。有时还能互通一下信息。这些外来务工人员大都习惯了这种萍水相逢之后又各奔西东的日子,很多行为也不是很在乎,胡亚就曾亲眼见过,有一些人半夜里就行起男女之事来。
今夜,胡亚再次站到立交桥下面的草坪上时,这里已经明显地冷清多了。虽然,不远处有几个人已铺好了行李,但比起年后刚来时的情景,像没人一样。最近治安不好,胡亚没敢和他们围堆,他在一个不起眼的桥柱下铺好行李,小心翼翼地躺了下来。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胡亚躺不下去了。被褥潮湿得让他感到腰间隐隐地疼。于是,他就坐了起来,用行李盖住腿,身子倚在了桥柱上。就在这时,他看到另一个桥柱下也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借着朦胧的月光,他能看出是个女的。这让胡亚浑身充满了一股力量。他突然生出要随时保护那女人的想法来。不用说,这肯定是一个和他一样的打工者。否则,谁会跑到这里过夜。同一种命运触动了胡亚的同情心。同样的境遇也让胡亚觉得有必要认识一下。也许只有相互倾诉才能共同慰藉。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能认识一个异性朋友,也不失为是一件美事。胡亚望着女人的身影,丰富地想象起来。
胡亚想了很多和那个女人说话的方法,但都没有表现在行动上。毕竟,这需要勇气。再说,此时此刻贸然地去搭讪,是很容易被误解的。他可不想节外生枝,明天还得继续找工作,要是被当成流氓抓起来,就不合算了。
那个女人能主动过来和胡亚说话是他始料不及的。女人是在胡亚正吸着烟的时候过来的。先前,他以为只是路过,心里正为女人的离开而失落的时候,女人却来到他面前说话了。“大哥,睡不着啊?”“这地方太潮湿,也太冷。”“可不,你也是来打工的?”“年初我就来了,现在又没工作了。”“怎么?老板不行?”“不开钱,没法再干了。”“出门不容易啊!”“谁说不是。”两个出门在外的人,一下子找到了共同点,距离也就近了。胡亚拿出几件衣服铺在草坪上,示意女人坐下。女人说了声谢谢,便坐了下来。
在经过了一阵沉默之后,胡亚说:“半夜里,你一个女人跑这儿干啥?”女人叹了口气说:“要不是逼急了,谁往这跑?”听到这儿,胡亚觉得涉及人家隐私,不好再问,就默默地抽起了烟。过了一会儿,女人看了胡亚一眼,笑了笑说:“都是出门在外的人,苦处也能理解,说了也无妨。我在一家饭店工作,老板不是东西,老想着占服务员的便宜。今晚我就是受不了了,才跑出来的。”“那,你明天呢?你这一跑把工作跑没了。”“明天再说吧!饭店让回也不回去了,咱打工的也不能没这点骨气!再找别的工作就是了。”“对,需要人的地方有得是。”女人知道这是胡亚在安慰她,便应和地笑了笑。
夜已经很深了,乍暖还寒的天气让女人不时地打着战。渐渐地,连说话的声音都受到了影响。胡亚能感觉得到她在极力地克制着自己。胡亚又拿出一件厚西装说:“你先披上吧?这时候冷了。”“不用,不用。一会儿,我出去走走。走走就暖和了。”“这么晚了,可别乱走,这里治安不好。”女人点了点头说:“你害不害怕?”“咳!我一个大老爷们怕什么?咱又没钱,顶多让人打一顿。”“打一顿也够害怕的。”“那咋办?要真碰上了,就自认倒霉。”说到这儿,女人似乎有点紧张了,朝四周看了一圈,说:“我看这里也不安全。”“别管那么多了,熬过今晚再说吧。”胡亚看女人虽然点头答应着,可还是不时地往四周看,便又说:“你只要认准我是好人就行了,真有人来,我会保护你的。”女人收回目光说:“大哥,一看你就挺实在的。还是咱乡下人实在!”“对,咱没那些弯弯心眼,再说,都出门在外相互照顾是应该的。谁没点灾没点难?”女人点了点头又说:“大哥,你要睡就睡吧,我坐一会,天一亮就走。”胡亚站起来说:“要不,你睡一会儿,我给你站岗放哨。”女人笑着说:“你睡,我睡不着。”“我看你冷,盖着被子能暖和一点。”“没事,真没事。”胡亚见女人冻得发颤还这么固执,便把被子抱起来说:“要不,你披上。”女人连忙摆手,“不用,不用,真不用。”胡亚觉得女人可能是不放心他,便说:“你披上吧,我走了,天亮了我再来。”说完他便朝外面走去。此时,女人的眼里开满了泪花。看着胡亚即将走远,赶紧叫回了他。“大哥,别走,我知道你是好人,你要走了,我真有点害怕。”胡亚说:“那好,你披上吧,我坐一边儿。”“不用,大哥,你也冷,咱俩合披吧。”“不用,不用,我是男子汉。”“男子汉也是肉长的,别犟了,熬过今晚再说吧。”胡亚还想再说什么,女人一下把他拉过去,一条被子横过来披在了两人的身上。
女人一边握着被角,一边偎紧了胡亚。胡亚顿感两个人的体温融合了。那一刻,胡亚的血液一下子沸腾了,但看着这个和自己有着同样境遇的女人,他很快又调整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