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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谎言

小男孩每天都会给罗杰三个面包跟一盒牛奶,这成了罗杰活下去的支柱。

罗杰已经知道他的名字叫‘吉姆’。虽然不懂这个名字的含义,但在罗杰看来,‘吉姆’二字是天使的象征。

这种不求回报的救助一直持续到八月底。

八月底的最后一天,吉姆跑来告诉罗杰一个坏消息:“罗杰,罗杰,你在吗?”

这个时候已经是晚上。罗杰有些迷迷糊糊的。

“我在。”但他听到吉姆的声音之后还是强忍伤口溃烂带来的疼痛走到了井口下方。

吉姆趴在井盖上,他的身后是五颜六色的梦麦城。一切都跟以前一样。

“罗杰,明天我就要去学校了。我以后没办法再给你送吃的了。”吉姆很抱歉,“我的学校在王城,我跟爸爸妈妈来这儿是度假的。明天一早我们就得乘坐飞机回去王城。”

罗杰愣愣的听着。吉姆的离开将代表他失去食物跟慰藉。在这些日子里,吉姆几乎成了他的希望。

现在希望要奔赴远方,而他则只能继续藏身在下水道里。溃烂的伤口让他没法走太远的路。

他皱着眉头盯着吉姆那张干净的金色面庞,嘴唇发抖的问:“吉姆,我们还会再见吗?”

吉姆长长的沉吟一声,好像不是很确定:“等到了明年夏天,我们还会回来。那时候你还在吗?”

罗杰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到明年夏天。

明年夏天,听起来好遥远,可是又很美好的样子。现在吉姆还在这儿,今年夏天才刚刚接近尾声,可罗杰就已经在期待明年夏天的到来了。

“或许还在。”罗杰的眉头已经紧紧拧在一处,像刀刻一般深的纹路几乎可以夹住锋利的沙子。

“或许而已吗?”吉姆很疑惑的问他,“你不是一直都生活在下水道里吗?”

罗杰答不上来。或许来自王城、年近六七岁的吉姆并不知道达哈维,也不知道贫民窟的存在。罗杰又怎么忍心玷污他纯洁的心灵?

“没错,我会一直生活在下水道里。”罗杰说,“不过有些时候我也会搬家,等到了明年,可能我就会搬到别的地方去。”

“去哪儿?”吉姆一听说罗杰要搬家,就略显兴奋的问,“你会搬去王城吗?”

王城是普利星球的最大的城市,也是普利王居住的城市,据说那儿的一切都是高贵的金色。

梦麦城虽然也以金色为基调,不过很多东西还是保留着原来的色调。比如房子的外墙可能是泥灰色或者是白色,瓦顶可能是琉璃红或者是褐色。

也许这就是普通城市跟王城的区别。就像达哈维跟梦麦城的区别一样。总要有区别才能显示出高低贵贱。

“那儿太远了,我去不了。至少,我短时间内哪儿也去不了。”罗杰抬起自己的左腿,裸露的伤口发着恶臭。

“你的脚怎么了?”吉姆简直不敢直视那个大面积腐烂的伤口。

“一点小伤而已。”罗杰淡淡一笑,“不过我得等它愈合了才能搬家。”

“疼吗?”

“不疼,就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你需要看医生。我妈妈说受伤了生病了都要看医生。”吉姆是这样的天真。他一定也不知道,在达哈维,在普利星球上的十个贫民窟里根本不存在这种观点。

地球人的生命或许比不上他身上那件漂亮的刺绣着一只小老虎的T恤。

但这些都不是他的错。

罗杰轻摇脑袋,嘴巴微微咧开:“不要紧的,吉姆。我会没事的,我向你保证。”

我向你保证。

这句话罗杰跟罗文也说过。

那天晚上罗文发高烧,罗杰就躺在他身边,轻轻的告诉他:我永远也不会离开你的,我向你保证。

永远的尽头按理来说应该是生命终止之时。

罗杰现在离开了罗文,杳无音信,那是不是说明,罗杰已经死了?

罗文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身边没有哥哥的感觉。

哥哥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他总是会说一些有趣的故事,还会帮他跟小伙伴打架。只是,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哥哥,听说再也不会回来了。

关于罗杰永远也回不来的事情,罗文是听艾略特说的。

那是在罗杰逃跑之后的第五天,警官杜克带着警员再次来搜屋子。

他们每天都来,罗文已经习惯也不再害怕,但是杜克这种无止尽的骚扰彻底打乱了罗斯一家的生活。

刚好这天罗斯去工地工作还没有回来。林恩看到家里被警察翻得乱七八糟,很生气,就上前去抓住杜克的手臂央求他别在打扰他们的生活:“我求求你了。”

林恩还是那么漂亮,尽管她已经生育过两个孩子,尽管她现在哭得稀里哗啦的,但还是美得如梨花带泪一般好看。

杜克反手轻轻握住林恩的小手掌:“林恩,你别哭,你这样看着我哭,我会心碎的。”

“我求求,别再来我家里了。”林恩想使劲挣脱杜克的手,可她到底是个女人,还是个纤弱的女人,力气再大也比不上警察局里最彪悍的杜克。

杜克得意的看着林恩,然后附到她耳朵旁边小声的说:“林恩,我太太生病了,住在医院里,或许,今晚,我们可以去喝一杯,你觉得怎么样?”

话音刚落,他的另一只手掌就慢慢放到林恩的臀部。

罗文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惊慌、害怕又不解。大人的世界太过复杂,而一直被哥哥保护的他还不知道人心有多险恶。

林恩感觉自己的身体变成了爆发的火山口,无数愤怒之火喷发而出,于是一巴掌扇在杜克脸上:“滚出我家里!”

杜克始料未及,脸被打偏,嘴角还渗出血液。正在搜查的几个警员被这动静吸引目光,全都站直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杜克跟林恩。

“你会后悔的,林恩。”杜克伸出舌头舔了一下腥甜的血液,然后一把抓起坐在沙发上的罗文,“林恩,记住我说的话,你会后悔的。”

“你要干什么?”林恩大叫。她被吓得面色铁青,却不敢上前去。

杜克已经将罗文举起来,只要他一松手,罗文就会摔在坚硬的地上或者磕碰到某个尖锐的东西。

“我不干什么。”杜克看着浑身战栗的林恩,听着罗文的哀嚎,心里别提有多满足了。

以前他总在自问,凭什么罗斯那样一个大老粗可以拥有一个温柔贤惠还貌美如花的妻子?而且还生育了两个儿子。而他杜克却只能跟一个粗鲁的黄脸婆过日子。

不过现在杜克的心里平衡了。因为这个看似幸福的家庭终于遭到了‘报应’,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啊。此刻林恩这个假清高的女人在他眼前颤抖,他手里还抓着她的宝贝儿子。这一切都让今天看起来就像是超级幸运日一样。

不过,他并不会因为感觉到平衡而忘记刚刚那一巴掌。

“求求你,杜克,把我的孩子放下来,你会吓坏他的。”林恩哭着央求。她已经失去了罗杰,她绝对不能再失去罗文。

“现在你感到害怕了?”杜克高举挣扎的罗文,眼睛盯着满脸泪水的林恩问,“刚刚你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威风吗?”

“是我的错,求求你快放他下来。他还是个孩子。求求你杜克。”林恩的眼泪的确令人心碎。那样一张美丽的脸上挂满泪痕,但凡是个男人,看了都会于心不忍。

杜克将罗文放下来。罗文立马钻进林恩的怀抱里嚎啕大哭。

“你们的好日子已经到头了。”杜克笔直的站在林恩面前,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道,“只要罗杰不投案,我就会每天都来。”

杜克带着警员离开,而罗文似乎终于明白了什么。家里遭受的一切都是因为哥哥不在家里。如果哥哥在家里,那么或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

可是哥哥到底去了哪里?他一面哭一面质问母亲:“妈妈,哥哥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回家?警察叔叔为什么每天都要来家里?他为什么那样对你?”

林恩手足无措,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把罗杰所遭遇的苦难告诉年幼的儿子。

艾略特刚好在这个时候拿着一包饼干进来。

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艾略特几乎无处站脚。看见罗文哭得快要断气,艾略特就拉过他神秘兮兮的说:“罗杰被外星人带走了。”

艾略特所指的外星人当然是生活在普利星球之外的人类。可能是某种紫色皮肤或者红色皮肤的怪人。

罗文的哭声戛然而止,然后用清澈如水的大眼睛看着艾略特问:“外星人为什么要带走哥哥?它们会害他吗?”

艾略特想了一下,摇摇头,故作深沉的回答:“当然不会,但是以后你可能再也见不到你哥哥了。”

“为什么?”

“因为外星人的家园要毁灭了,他们需要像罗杰那样出色的男孩去拯救他们的星球。罗杰一开始就跟我说了,他说他总有一天会离开普利星球,然后去帮助那些无家可归的外星人拯救他们的星球。他太优秀了,所以警察不想让他离开达哈维不想让他离开普利星球,可罗杰不愿意,就跟着外星人偷偷离开了,所以警察才会老是来找麻烦。”

罗文听得一愣一愣的。他问:“如果按照你这么说,那哥哥是英雄对吗?”

艾略特鼻头一酸,眼睛里涟漪顿起,但他却咧嘴一笑:“没错,罗杰是英雄,他是为了帮助别人才放弃自己的生活的。”

“那外星人长什么样子?”罗文想知道关于外星人的一切。

可艾略特答不上来。他只是十分明确的告诉罗文:“罗杰是为了正义而离开,你应该感到骄傲。就算以后再也见不到哥哥,你也应该为哥哥的壮举而自豪。”

罗文也听明白了。艾略特说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告诉他:罗杰再也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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