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偷跑出去被伏击的事过去后,言离忧发现温墨情不怎么愿意理她了,但看管越来越严,就连碧箫也无可奈何地成了紧盯她的眼线,不过有那一晚与温墨疏相处的点滴回忆,禁足青莲宫的枯燥生活倒也不觉心烦,每每想起,反而有丝甜蜜。
正月初七就是定远王大寿,作为承袭封号的次子,温墨情对寿宴没有丝毫用心,白天多数时间用来继续搜索地宫,夜里则抄录名册直至深夜,话越来越少,脸色越来越凝重,仿佛寿宴是一道坎,要费尽心思考虑如何越过。
各人都在忙碌着,谁也没注意到二皇子温墨疏和四皇子温墨峥悄悄搬入青莲宫暂住,就连言离忧也是如此,自然不知道自己在青莲宫内低头行走时总有人在角落里默默望着她,唇边带着温柔笑意。
时间就在这样有人清楚、有人糊涂的状况下飞逝而过,正月初七,热热闹闹的寿宴在青莲宫主殿如期举办。
这日来的客人远超言离忧预料,单是朝中数得上名号的重臣便多达百人,先帝时随便赐封的亲王、郡王、侯爷、夫人以及皇亲国戚更是多如牛毛,大得有些吓人的青莲宫主殿第一次被填满,终于不再显得那么空旷冷寂。
不情愿归不情愿,温墨情终归要穿得体体面面在外面接待贺寿来客,早两日才到的寿宴主角定远王则在主殿忙活。碧箫面对外人时性格冷淡,也极不愿意去那些人多热闹的场合,索性就在远离喧闹的房中安心抄名册,对面坐着言离忧,旁侧站着拘束的尹钧白。
“天未亮时就见楼师兄过来了,想必人手都已经安排好,到时候有些什么响动不用理会,这里很安全。”
听了碧箫的安慰,言离忧仍不觉得安心——楼浅寒公开说要亲手杀她,寿宴期间不正是好机会么?最近温墨情很少在她眼前出现,都是碧箫寸步不离保护,尽管碧箫也是高手,言离忧还是觉得没有温墨情在时放心。
咚咚敲门声让尹钧白一阵紧张,迟疑少顷才去看门,稍稍嵌了条缝隙,一道人影堪堪挤进来。
“公孙大哥?”见来人是楼浅寒手下公孙彦玉,碧箫略有些意外,“有什么事吗?”
公孙彦玉看了眼言离忧,神神秘秘附到碧箫耳畔说了几句话,深吸口气等待碧箫回答。碧箫微露难色,迟疑不决:“这……师兄不开口我也做不了主,外面若是起了乱子,我一个人毕竟不能照顾周全。”
“温少主已经同意了,不信的话碧箫少主可以去问问,大局为重,总不能只顾她一人安危啊!”公孙彦玉有些着急,频频看向门外,“不如这样好了,碧箫少主带着她和我一起去找温少主,见了面就知真假。”
尽管公孙彦玉对碧箫说的话没有听到,言离忧还是敏感地猜到大致内容——公孙彦玉或是领了楼浅寒的命令,或是受温墨情所托来带她到外面去。想想这决定也不算意外,在青莲宫为定远王贺寿,又提前放出风声说名册在这里,摆明了是场鸿门宴,那些心里有鬼的人不敢来却又不能不来,自然要为自己的安全做其他打算。
温敬元能够想到花重金聘请乱雪阁击杀罪臣,那么聪明的人也不会想不到,可以聘请江湖上的高手保护自己又或者搅乱温敬元可能设下的埋伏,最好结果是能毁掉名册、消灭证据,最次也是保护自己安危。为了把潜藏暗处的人马引出来先行排除干扰,尚存人间的青莲王和名册自然是最佳诱饵。
“碧箫,出去走走吧,在这里枯坐也是烦闷,小心些就是。”言离忧主动接受公孙彦玉的要求,换来古古怪怪目光打量,她倒也不在意,起身拍平衣衫褶皱,先众人一步走到门口。
门外暗流汹涌,门内画地为牢,哪里都不是她想要的,倒不如四处走走逛逛,若是凑巧遇上温墨疏的话心里多少还能安稳些。
言离忧本人都已经开口,碧箫再无拒绝之理,微微叹口气点头,才想走在前面,尹钧白已经抢先一步:“我走前面,王爷跟着我吧。”
言离忧愣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尹钧白的问题她还来不及与温墨情细致讨论,忘掉所有不愿记住的事情后,尹钧白又恢复成为那个忠心痴情、有些腼腆怯懦的侍从,无论什么事都先以她的安全做考虑。言离忧希望自己能狠下心逼迫尹钧白想起,依靠他自主抹消的记忆来证明自己清白身份,然而现在不是好时机,至少要等寿宴结束再说。
公孙彦玉指引着几人路线,并没有往人多的主殿行去,而是从小道绕去青莲宫门口。言离忧老远就看见一身华贵锦袍的温墨情长身而立,一群庸碌的访客间唯有他气度翩然,接人待客淡漠了些,却多少有些高门子弟的做派模样。
“别看师兄对谁都不亲近,他可是相当受欢迎的,尤其是那些千金小姐,争先恐后想要在师兄面前一展风姿,只可惜谁都不曾博师兄多看一眼。”碧箫仿若无意自言自语,“小时候师父常开玩笑,说师兄和君师兄长相清俊,以后要放在君子楼门口当招牌,也不知是不是这句话吓到了他们两个,长大之后竟成了最早离开君子楼的。尤其君师兄,自从七年前离开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师父想他却碍着面子不肯说。我和其他师兄师弟私底下也劝过几次,无奈君师兄每每谈到这话题就沉默,也不知到底怎么想的。”
君无念是言离忧所见之人中和气文雅仅次于温墨疏的,为什么这样的人会远离恩师连面都不愿见?言离忧有些好奇,但在四处弥漫的紧张气氛下也没时间多想,才微微发呆瞬息,温墨情已经走到几人身前。
“谁让你出来的?”温墨情皱眉,压低声音呵斥,显然并非公孙彦玉说的那样曾允许言离忧出房间。
碧箫立刻想明白是公孙彦玉在说谎,猛然回头,然而身后早没了公孙彦玉身影,只剩茫然的尹钧白随在言离忧身旁。后悔地重重一跺脚,碧箫难得显出几分小女子似的懊恼:“被公孙大哥骗了,他说是师兄你让我带离忧出来的!”
温墨情深吸口气,面带责备之色却没有直说出口,眉头皱得更紧:“楼浅寒想闹什么,还嫌不够乱吗?马上带她回房间,等下被人发现就不好办了。”
在殿前接待贺寿客人的温墨情要与来客逐一道谢,言离忧在他身边站着难免会被认识青莲王的人发现,那些以为青莲王仍是囚徒的人会怎么想?碧箫身不在朝廷,对这些细节疏于考虑,温墨情却不然,大概猜到公孙彦玉是奉了楼浅寒的命令说谎把言离忧骗出来的,基本上也就推测出楼浅寒打算借青莲王引蛇出洞的馊主意。
碧箫对温墨情向来言听计从,加上知道论算计自己比不过温、楼两位师兄,急忙点点头要带言离忧回去,不料还没等走出三步,主殿旁侧被阴影遮盖的角落便传来一声怪响。
“我去看看。”温墨情要接待客人离不开,碧箫把言离忧推给尹钧白后飞速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尹钧白把言离忧护在身侧,言离忧却无意识地偏向温墨情身边,一边将大氅的帽子拉起,一边极力低头不让人看见自己面容。温墨情看了言离忧一眼,表情似是有些无奈,稍微侧了侧身子将她挡在身后,一双眼中警惕更多加几分。
碧箫去了半天也未曾回来,倒是公孙彦玉又腆着脸出现,指了指主殿旁边小声道:“温少主,那边有些麻烦,碧箫少主正处理着,一时半会儿还脱不开身。”
“楼浅寒人呢?”温墨情冷冷侧目。
“阁主还在小镇上啊,晌午时沐少主说吃坏了肚子,非让阁主陪他四处求医,今晚八成是不会来了。”
温墨情无从推断沐酒歌是真的吃坏肚子还是故意装的,反正楼浅寒不来他就少了份担心。无声舒口气,温墨情不由分说拉过公孙彦玉推到门前:“你替我顶一会儿。”
就算温墨情不说其他人也知道,他是打算亲自送言离忧回房,毕竟公孙彦玉是楼浅寒的人,让他代劳相送,莫不如让他充分利用那张擅于演戏的脸接待客人。拉过言离忧的手腕紧攥,温墨情头也不回匆匆往殿内赶,被拖来拖去的言离忧又气又无奈,却也只能脚步相随。
来时碧箫特地选了人少小路,这会儿温墨情急着让言离忧回房,走的是更近便但人稍多的路,好在言离忧带着大氅帽子几乎将整张脸都遮住,走了大半路竟没有任何人发现。距离房间还有一小段路时,温墨情忽然停住脚步,令得言离忧心脏高悬。
“今日父王寿宴,来者是客,不过客有客道,偷鸡摸狗不敢见人的最好识趣些自行离去。”
温墨情语气萧索,寒凉得如隆冬冰雪,言辞更是毫无敬意充满威胁味道,目光定定朝向安静无声的擎顶石柱。
少顷,一抹白得有些刺眼的身影从石柱后走出,从头到脚纤尘不染,像是撕破黑暗的光,更像是无处不在、如影随形的白色幽灵。
“久仰世子大名,特地借王爷大寿的机会来看看,却不想世子如此冷淡,还未见面就要逐人。”一片纯白中,不起眼的翠绿色扳指转了一圈,抬起的秀白手掌撩拨着雪色发丝,毫无血色的脸上牵扯起莫名笑意,“在下有幸与定远王同朝为官,今日是以丞相身份来此替皇上献上贺礼的,若是有什么举止不当之处,还请世子忍耐。”
该求包涵见谅的行为却要人忍耐,摆明欺负人的态度,然而无论是温墨情还是言离忧、尹钧白,谁也没有出言挑这些礼节上的毛病——对他们而言,这人的出现,实在意外。
突然出现在渊国朝中,拥有极高身份权力却被温敬元特准不用上朝,从来历身份到面容都是团迷的人,亦是曾经劫走言离忧,温墨情不得不加以防备的人。
渊国左丞相,连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