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孝,你会吃,你给奶奶扒个螃蟹。”“半吊子”一边扒着基围虾,一边吩咐儿子。
搁在以往,鲍存孝才不理采这个哩。可是今天晚上,老妈给了个“猴儿”牵着,他也就格外乖巧听话,满口答应下来。
“好,我扒给你吃。”鲍存孝抓起螃蟹,一把就把盖子揭了下来,又抄起不知什么时候准备的剪子、小刀,连剜带铰地摆弄起来。鲍存孝不愧是个吃货,吃什么都非常在行,而且特别愿意炫示吃的本事。“奶奶,我告诉你,吃这种河蟹,有四个部分必须清除。一是清除蟹胃。就是蟹盖里像软骨一样的三角形小包。二是挑出蟹心。你看着,这样剪掉蟹脚、蟹嘴,用勺子把像六角形的蟹心挑出来。三是扔掉蟹肠。就是蟹胃到蟹脐的这条黑线。四是掐掉蟹腮。就是这两排跟眼眉似的软绵绵的东西。”鲍存孝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十分专业的样子,直说得奶奶“哦、哦”称是。抠扒抠扒,鲍存孝抠扒出一个像小佛一样的东西。他说:“看见了吧,这就是在螃蟹的砂囊里,盘腿晏坐、双手合十的法海。如果是青蟹,连眉弓都能看得清楚。”
抠扒利索之后,鲍存孝捏出一块蟹黄,蘸了一下姜汁,塞进奶奶嘴里。少奶奶张嘴接住,乌拉乌拉地嚼了几下,觉得味道好极了,加上有生以来从未享受过如此待遇,感到心里热乎乎的,就说:“这玩意儿还真好吃哩,真是没有枉花的钱财。”
“你只要觉得好吃,往后俺就光叫你吃好吃的东西。”略一停顿,“半吊子”话锋一转,直捣黄龙,“娘啊,咱光说给你孙子娶媳妇儿了,可里边还有个事儿哩!”
“嘛事儿啊?”少奶奶不解地问道。
“嘛事啊,就是房子的事儿呗!”
“房子的事儿怎么着?”
“人家姑娘说来,也不要车,也不要钱,就是要求有个房子。人家姑娘长得又俊,又是大学生,这个要求一点儿也不额外。”
“咱这不是有新楼吗?就把她娶到这里头,又不是没地方娶。”
“不是这样的,是人家姑娘要求你孙子得有房子。”
“那好说,赶我死了就把这套房子给存孝不就行了。”
“不行!人家要求你孙子得自己有套房子,而且现在就有。”
“实在不行,咱三口出去租房,叫存孝在这里结婚。”少奶奶思索之后说。
“还是不行。人家要求,房产证上得是存孝的名字。要是房产证上写上存孝的名字,他们就是不住也行,宁愿出去租房。但是得见到有存孝名字的房产证。不见证,不订婚。”
一晚上光咕嘟嘴不出声的“小黄鼬”,听出了话音儿,觉得老婆是在算计老娘的房子,就大着胆子,鼓足勇气说:“这么着,咱老娘的命根子,不是叫八字没一撇的儿媳妇儿挖去了吗?”
“半吊子”一听急了。乜斜着眼白拉丈夫一眼,气冲冲地说:“滚一边子去!你知道嘛呀就胡咧咧。吃饱了没事,上屋里挺尸去,别在这里胡扯油。”一句话噎得“小黄鼬”哑口无言。因为在“半吊子”面前,“小黄鼬”就是马勺子竖直立儿,多咱也直不起腰,棉花桃打铁箍,多咱也张不开嘴儿。
这时候鲍存孝也添油加醋,帮腔上弦。双脚跺跶地板,两手拍打膝盖,说:“我非娶这个对象不可。要是娶不了她,我就跳楼。要不,就出家去当和尚,叫你们都断子绝孙。”
少奶奶一时不知所措,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半吊子”观察婆婆的表情,见她已经陷入犹豫境地,觉得再加把火就能成功。便对着婆婆说:“俺看要不这样,先把房产证改成存孝的名字,让没过门的媳妇儿看上一眼,你个人再攥起来。等媳妇儿过了门儿,立马就把名字改回来,你看这么着行吧?”
也是一时迷糊,更是出于无奈,少奶奶觉得只要房产证在自己手里就行。便说:“咱可说好了,怎么改,这房子可都是俺的啊!”
“半吊子”打着保票说:“房子保证是你的。俺要说话不算话,出门就叫汽车撞死。”“半吊子”一阵心似鹿跳,气若狗喘,哪成想一语成谶。
这顿生日晚宴,“半吊子”忙得脚不沾地,鲍存孝吃得腮鼓嘴满,少奶奶过得格外开心,“小黄鼬”则有些如坠云端。
银盘似的圆月,高高挂在天上,似乎睁大眼睛,窥视世上那些真诚抑或虚伪的言行,美丽抑或龌龊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