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宁连滚带爬的向着关气节冲去。
“张叔?”就在这时,远远地传来了小刀的喊声。
很快,小刀发现了站在黎明下的关气节,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老爹!你怎么了?”
张宁此时已经顾不上理会小刀,他愣愣的看着面色坦然的关气节。
原本魁梧如山的汉子此时形销骨立,双鬓处是星星点点的霜白。
而更让张宁心惊肉跳的是关气节胸膛被刺穿了两道大口子,一颗缓慢跳动的鲜红心脏在伤口隐约可见。
关气节看见张宁过来了,咧嘴笑着说“张小哥,扶俺坐下来行不,站着有些累了。”
回过神的张宁小心的扶着关气节倚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了下来,关气节松开手,黑刃“当啷”一声砸在地上。
“俺好像要死了。”关气节气喘吁吁的抬起手挠了挠头。
“说什么混蛋话,二哥你一定会没事的,少他妈乱说。”张宁语无伦次的说道,他手忙脚乱的去用手捂住关气节胸膛的致命伤口,不顾自己的伤势开始疯狂催动元气替关气节疗伤,拼命朝关气节体内灌输着自己的生机。
“老爹!”小刀冲到了关气节身边,看着他一身骇人的伤口,彻底惊呆了。
“小刀啊,老爹没法再带你出去打猎了。”关气节有气无力的说道。
“老爹!”小刀跪了下来,紧紧抓住关气节的右手,泣不成声。
“张小哥,俺没法陪你去安邑了。”关气节的笑容依旧是那么憨厚,他不好意思的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
“别麻烦我!”张宁红着双眼,喘着粗气说“有什么事儿你自己去办!”
关气节笑了笑,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说你那个叫财神的朋友很有钱,能不能让他帮俺们村重新选地方建一个村子?”
“你说什么都行!”眼看着关气节的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开始喷涌出大量鲜血,张宁都要急疯了。
“张小哥,你别费力气了。”关气节的左手在地上摸索着什么“从俺冲出来的时候,俺就已经有去死的觉悟了。”
张宁疑惑的看向关气节。
“之前和你说了,俺晕了一段时间。那个时候啊,俺到了一个很大的战场,然后有个声音问我,想不想要得到能保住村子的力量。俺说俺当然想要了。那个声音接着说我可以给你力量,但你记住了,这个力量你只能用一次,用完之后,你必死无疑。”关气节慢悠悠的说“俺醒过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做了个怪梦,但是等俺冲出去的时候,才发现好像是真的。”
张宁想起关气节以一介凡人之身和商舞雨两败俱伤的场景,不禁叫道“你是不是傻啊!你干嘛要用那个力量?”
关气节嘿嘿一笑“可是俺不用的话,你就死定了。”
张宁沉默了。
“而且你说的对,如果这次不把那女娃留下来,她要是再带人过来,俺们村一定挡不住的。”关气节安慰道“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跟你没关系。不过很可惜,那女娃最后还是跑掉了。”
小刀此时已经快要哭晕过去了。
关气节怜爱的看了一眼小刀,对张宁正色说“张小哥,求你一件事。”
“你说。”张宁木然的说,他徒劳的捂着关气节的伤口,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
“小刀这孩子,就拜托给你了。”关气节剧烈的咳嗽了两声“俺婆娘死得早,这些年也没怎么管他,可是俺知道,他跟俺不一样,他一直想出去看看,可是俺没本事,唉。不过张小哥你比俺懂得多,这孩子跟着你,一定不会吃亏。”
张宁什么话都没说,只是重重点了点头。
“还有啊。”关气节左手抓过黑刃,将刀柄递给张宁“这柄黑刃,也给你了。之前用它砍人的时候,俺总觉得它很寂寞,你也带它一起上路吧,一定会用得上的。俺能看出来,张小哥你是个做大事的人,以后出去跟人打架的时候,会需要一把趁手的武器。这刀很好用,俺觉得很适合你。”
张宁拼命摇头“二哥,这是你的传家之物,我不能要。”
关气节什么也没说,他艰难的把右手从小刀手中抽出,搭在了张宁的双手上,一道暖流直冲张宁体内。
张宁只觉得浑身暖洋洋,身体似乎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顺带着伤势也恢复了几分,。
“俺已经把自己的血脉分给你了一部分,你已经能拿起黑刃了。”关气节脸色又苍白几分“不过心法和招式很早以前就失传了,真是抱歉。”
张宁看着真诚望着他的关气节,接过黑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关气节满意的点了点头,再次看向小刀,严厉地说“俺们关家的第一条祖训!”
痛哭的小刀下意识地回答道“关家汉子,流血不流泪!”
关气节看着小刀,眼神柔和,他将右手放在小刀的头顶,轻轻摩挲着“小刀,以后乖乖听你张叔的话,知道了吗?”
小刀使劲点头。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老子英雄儿好汉,俺没什么文化,就是一个农夫,但也希望你能成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所以才给你起名叫关英雄。”关气节的声音逐渐变得低沉缥缈“不要哭,不要哭,俺窝囊了一辈子,却能有个像样的死法,这感觉真不错啊。”
他看着逐渐升起的太阳,微微眯着眼,憨憨的说“俺希望今年冬天不要太冷,不然村子会很难熬的。”
然后他吐出了最后一口气,闭上眼睛死去。
感受着关气节的心脏一点点停止跳动,身躯逐渐变得冰冷,张宁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忍不住泪流满面。
“二哥,我们回家。”
他踉跄着站了起来,抱起关气节的遗体,失魂落魄的向着归路走去。
小刀拖着沉重的黑刃,亦步亦趋的跟在张宁后面。
悲伤的二人在半路上遇见了放心不下前来支援的刘财神。
刘财神看着伤痕累累的张宁和怀中的关气节,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只是化为一声叹息,然后先走一步前往村中报信。
二人沉默着回到了村中。
得到消息重新回到村中的村民们围了上来,看着死去的关气节,泣不成声。
老人关正道满脸悲伤,但是还是上前强作镇定地说“大家都不要哭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气节入土为安呐!”
村民们抹着眼泪散开,沉默着去为关气节的后事尽自己的一份力。
“小刀,你跟我来。”张宁的声音低沉沙哑,就像是好多天没喝过水一样。
他抬步向着竹楼走去。
进了竹楼以后,张宁小心翼翼的将关气节轻柔的放在床上。
他头也不回的说“财神,去打桶热水,拿几块新布,蒹葭,去找新衣服。”
小刀跪在床前,呆呆看着犹如熟睡的关气节。
片刻后,刘财神提着一桶热水走了进来,张宁用布蘸着热水,开始擦拭关气节身上的血污。
小刀茫然的看着张宁动作,也拿起了一块布。
一个时辰以后,关正道步履蹒跚的走了进来,轻声说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张宁看着穿着一身新衣,脸上还留着几分憨笑的关气节,闭上眼深深呼吸。
然后他弯腰抱起关气节,脚步沉重的向村中走去。
在村子的正中央,摆放一座由木头搭建的灵床,村里的屋子上挂满了白色的布条。
村民们看见张宁走来,沉默着让开一条路。
“二哥,走好。你吩咐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到,你放心好了。”张宁将关气节放下,在他耳边平静地说“商舞雨那个女人,我会把她送下去给你当奴隶的。”
前世今生二十余年,他从未对某个人有过如此强烈的杀机。
小刀在一边看着,表情木然,只觉得仿佛一切就像做梦一般。
张宁将一根火把塞在了小刀手里。
小刀看了一眼手中的火把,将它扔在地上,他大吼大叫道“老爹还没死!你们在干什么!”
他扑向关气节,撕心裂肺的喊着“老爹,该起床了!你还在那睡什么!你再不起来他们就要把你烧掉了!老爹,求求你快起来吧!”
张宁拦腰抱住疯子一样的小刀,将他拖离关气节“小刀!二哥已经走了!你要认清这个现实!”
“不!俺不信!老爹永远不会死的!”小刀竭力在张宁怀中挣扎着。
他喊叫着意义不明的话语,直到最后他的嘴里开始流出淡淡的血沫。
蒹葭走到他身边,一记手刀将小刀砸晕过去。
“他情绪波动太大。”蒹葭轻声解释了一句。
刘财神上前抱过小刀。
蒹葭站在张宁身边,握住了张宁冰凉的手。
“蒹葭,如果不是我太过自大轻敌,二哥就不会死。”张宁声音颤抖的说“这一切都怪我。”
蒹葭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用力将张宁抱在怀里。
张宁靠在蒹葭的肩头。再也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关正道老泪纵横,捡起地上的火把,将木头点燃。
村民们流着泪,唱起了哀伤的挽歌。
“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关气节安详地躺在木床上,渐渐和火焰合为一体。
青烟随着火焰升起,飘摇着飞向广袤的天空。
张宁将脑袋深深埋在蒹葭的怀中,不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