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双亲去世的早,自小就是吃着村里的百家饭长大的。二十岁之前,我都作为一个农民本本分分的活着,日子虽然艰苦,但是起码能吃饱肚子。然后有一天去镇子上办事的时候,我去了一家酒馆。”
“那天,有一个说书先生在说一些游侠故事,我喝着酒,忽然萌发了要去看看这个世界究竟有多辽阔的念头。也许是烈酒上头,也许我骨子里就是一个任性妄为的人,从镇子上回来的当天,我就变卖了田地房屋,换了一笔路费,不顾乡亲的挽留,拎着一把我平常砍木头用的斧子就上了路。”
“现在想想,那真是一段轻狂的时光。一个乡下人,没有什么钱,没有自保之力,也没有一技之长,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就凭着一时的热血,背井离乡,去追求缥缈的愿望,你说是不是很可笑?”
“在我的家乡,有一句话叫做,如果一个人没有了理想,那跟咸鱼有什么分别?”张宁很认真的说“或许你的行为真的很愚蠢,不够理智,但是你起码敢去追求自己想要的。没有人有资格对你的行为说三道四。”
李青石轻笑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那时候的我,没什么本事,却偏生又长着一个多管闲事的心。每当看见不平事,总会上去理论两句。可惜我口笨嘴拙,总是理论不过人家,所以发展到最后还是免不了用拳头说话。不过我一个乡下人哪里能比得上总是仆役围绕的城里公子,仔细算起来,我狼狈逃走的次数竟占了九成九。”
“就这么一路管闲事,一路看风景,日子倒也过得充实,然后有一天,我终于惹到一个大人物,被追杀至绝境的我机缘巧合之下,竟然无师自通的学会了修行之法。自此之后,我的实力一日千里,有了强大的力量,我可以去的地方更多,可以管的事情也越多,招惹的仇人也越来越有权势力量。”
张宁听到这里,嘴角微微抽搐的接口道“简单来说,就是你不论怎么作死,都不会死,是吧?”
李青石颇为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张宁摇摇头没说话,示意李青石继续,心中却在暗叹,真看不出来面前这个不久之后就会是自己便宜师傅的人物,竟然是如小说描写的被天地钟爱,气运加身的主角。
“反正我这辈子差不多就是这么过来的,大部分时间在世间游历,欣赏不同的风景,小部分时间是在管闲事。”
说到这里,李青石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受我恩惠的人不少,但是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的人更多,只不过我一直行踪隐秘,他们很难找到我的踪迹,再加上我跑得够快,才一直让我逍遥到现在。若是你接过我的衣钵,只要你走出这座森林,大喊一声你是我李某人的传人,相信世间九成的大家族都乐于将你大卸八块。”
张宁面色一僵,他是真没想到李青石的惹祸能力这么强大。
世间九成的大家族都把把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这是什么概念?相信只要他清晨不小心泄露了自己是李青石传人的身份,中午的时候他就死于非命了。
不过李青石话中的孤家寡人四个字让他很是心动,若是自己拜他为师,李青石全部的财富不就是归他所有?
小说里描绘的所谓名门大派,勾心斗角的肮脏事着实不少,他实在是打心底腻歪这些事情。而且一旦拜入某个门派,自己很多事就会身不由己,哪有一个人来得轻松快活。
况且,张宁忽然笑了起来,像他这种年轻人,谁没有在小时候幻想过自己是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
青衫白马,仗剑江湖,天下不平事,自有我一剑荡之。
李青石的行事倒是颇为符合他心中侠客的形象。
而且在李青石说话的这段时间,他已经考虑的很清楚了。
说起来,自己在替那对母女挡在车前的时候就应该死了,现在能活着已经是上天的恩赐。
能如此奢侈的再次拥有一段生命,那为何还要如同之前活的那般窝囊?
自己最大的目标是找到回家的方法,但是既然已经来到这个新的世界,为何不去看看这里的风景?
自己乐于所见的,便去推一把,自己不想看见的,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就去管一管。
这段生命,应该要顺着自己的心意活下去,才不枉重活一次。
想着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张宁觉得特别开心,于是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李青石安静的在一边等着,直到张宁笑声渐止,才好奇的问“你想到了什么,那么开心?”
“没什么,只是想清楚了一些事情。”张宁一边说着,一边擦去眼角的泪水。
然后,他恭恭敬敬的跪拜在李青石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尊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张宁愿承您衣钵,无怨无悔!”
语气坚决,毫无犹豫之意。
李青石短暂的沉默了一下,然后展颜笑道“你既然已经打定主意,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大概这就是因果吧?我一生行善,上天也不愿见我一生所学就此断绝。起来吧,我没有那么多规矩。”
张宁依言坐了起来,李青石再次开口“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你的选择。”
此时他的语气较之以前,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快意,想来之前他虽然百般打消张宁的拜师之意,但心中其实还是希望张宁愿意接下他的传承的吧。
李青石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为师此生去过的地方数不胜数,哪怕便是九州上的几个著名禁地也想着法子进去游览过一遍。渐渐地,为师萌生了去仙界看一看的念头。不过,自从人祖率领人间修士登仙界,斩仙帝之后,人仙二界通路断绝,千万年来再无飞仙之人,为师在尝试多年未果之后,也渐渐打消了这个念头。”
登仙界,斩仙帝?好牛的人物,目瞪口呆的张宁有心想问人祖一事的具体事迹,但又怕暴露了自己并非九州土著的事实,所以暂且忍下,只是在心里记住了这个名号,暗道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好好查查这个牛人的生平。
“不过呢,三十年前,为师无意中找到了一份地图,上面刻画的终点是仙人降临人间的门户所在,于是为师在准备妥当以后,便去了一趟。”
“然后呢?”张宁好奇地问。
“然后,我就在你面前躺着等死了。”李青石咂咂嘴“真是可惜,为师差一点就能推开那扇门了,真不甘心,好想看上一眼呐。”
李青石的语气丝毫没有为自己将死而遗憾,他更关注的是那扇门后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张宁是彻底服气了自己这位天上掉下来的师傅,为了自己的理想,淡看生死,如此胸襟气度,真是世所罕见。
反正他张宁自己是做不到的。
“也不知道死后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世界,有着怎样的风景?”李青石看着星空自言自语。
看着李青石的侧脸,沉默片刻,张宁下定决心开口道“死了以后,也许会是另一个花花世界。”
“哦?”李青石微微侧了侧脸,好奇的问“何出此言?”
“因为我原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张宁长长吐出一口气,开始描述那个世界的风景。
李青石听着张宁的描述,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原来还有这样世界的存在,好想去看一看。”李青石一脸神往。
“死亡也许并不是终点,也许另一个开始。”张宁看着李青石真诚的说。
虽然接触时间尚短,自己并没有更多地了解自己这个便宜师傅,但如果他的生平真的如自己所说一般无二,一个乐于做善事的人,总是应该值得尊敬的。
李青石微微一笑,正要说些什么。
天空骤然暗淡了下来。
张宁好奇的抬头看去,原本璀璨的星空,被一条遮天蔽日的红色长河所遮盖。
这条长河不知源头在哪,横贯天空,隐约可见有人影在里面起伏不定。
少倾,漫天大河散去,一个人一步步自天空走下。
张宁的余光看见李青石的脸色明显一惊,而后却又缓缓放松下来。
“他是?”张宁小声问道。
李青石还没来得及回答,那个人已经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一个身穿血红八卦道袍的老者。
他的神情威严肃穆,体格高大,虽是一副老人的样子,却无丝毫老意,旺盛的生机就算是张宁这个没有修炼过的人也能清晰的感觉到。
“我刚刚还在猜会是哪个老朋友先过来送我一程,没想到竟然是你最快。”李青石很快活的笑着说。
老者微微皱眉看着李青石,面无表情的说“经脉尽碎,丹田气海逆行,你怎会伤的如此之重?”
“我去了一趟升仙之门。”李青石笑嘻嘻的说。
“你!”老者闻言勃然大怒“我们劝你那么久,你竟然还是偷偷摸摸跑了过去。”
“老魔头,我的性子你还不了解?”李青石不以为意“想让我忍住自己的好奇心,还不如杀了我呢。”
老魔头?张宁闻言一阵恍惚,如果李青石真是行善之人,那么结交的都是正道人士才对,难道刚刚李青石说的都是骗自己的?
“你还有三个时辰好活,说吧,臭石头,还有什么遗愿?”老者表情冰冷。
还有三个时辰好活?还在恍惚的张宁立刻惊醒,看向李青石。
而李青石依旧在快活的笑着,好像老者说的将死之人不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