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外音:
在最高统治者皇帝的大力支持下,“庆历新政”的改革步伐越走越快,一首歌颂改革的长诗《庆历圣德颂》横空出世,让改革派群情激奋、斗志昂扬。但是,作为改革领袖的范仲淹等人却对此忧心忡忡、叫苦不迭,因为他们知道,诗中犀利尖刻的措词,一定会刺痛改革对立面保守派的神经,而保守派一定会拼死反击。果不其然,保守派立即凶狠出手,双方的决战提前开始。那么,在这场你死我活的较量中,欧阳修将担负起什么样的历史重任?而有着皇帝支持的改革派,能不能在这场对决中取得胜利呢?
康震:
上一讲我们说到范仲淹和欧阳修他们推动的“庆历新政”的改革运动进行得是如日中天、如火如荼,他们这个改革的这些大臣们热情高涨,宋仁宗对他们也是全力地支持。趁着这个热乎劲儿啊,当时有一位国子监的直讲,相当于我们现在京师大学堂的这些教授,叫石介,写了一首四言长诗,长达九百多字将近一千字的一首长诗,叫《庆历圣德颂》。大家看了这个诗都很高兴啊,非常振奋,特别是欧阳修等人看到这个诗之后非常地振奋,就约好了要共同举荐石介,给他以更重要的职务。但是我说了,改革运动的领袖范仲淹看到这首诗之后,反而是紧皱眉头、忧心忡忡,说什么呢?“为此怪鬼辈坏之矣。”就是我们改革的大事、大业要坏在这样的怪人手里了,要坏在这样不懂规矩的人手里了。当时还有一位重臣叫韩琦,这跟范仲淹在改革运动当中是属于平起平坐的领袖级的人物,看了这诗也说“天下事不可如此,必坏。”天下大事、国家的大事怎么能这样意气用事呢?这样是要坏我们的大事的。
改革是什么?改革在某种程度上那就是革命,革谁的命啊?革旧体制的命,革旧体制底下培养起来的、那些因循守旧的保守派的命。说具体点,就是你在这个位置上,我就要把你革下去换新人。那改革运动一旦推进起来绝对是雷厉风行,绝对不是走走过场、摆摆样子,花拳绣腿一番就完事的,那是狂风暴雨。范仲淹作为革新的领袖,他对这一切的局面了解得是非常的清楚,要从事一项改革运动,必须要把统一战线一直划到敌对势力的脚跟底下,要让我们的势力最大化,要让敌对势力最小化,这个改革运动你才能够成功。改革运动不能树敌越来越多,而应该是什么呢,而是进入朋友的圈子的人应该越来越多,这个运动这个工作才能够最后赢得胜利,这是一个基本的法则。所以他看了这个诗,你说他能不着急吗?这样的诗不但不能够成为推动改革的推动力,反而会成为阻碍力,他不但不会给改革运动以加速度,反而会减缓它的速度。换句话说,好心净办些坏事,本来是要推他的,却阻碍了它。
当时,保守派里边指使了一位宦官叫蓝元震,这个人给皇上上了一道奏章,这个奏章没说别的核心意思就是一个,说皇上您不知道吧,这些人,革新派的人他们都是一党的,朋党,他们早就结成一个小集团了,现在你看如果有一个人是朋党的领袖,他底下必定有五六个人,可是如果有五六个朋党的领袖,他底下就会有五六十个人,如果这五六十个人再往旁边蔓延,延伸开来,那人就越来越多,等到这朋友的成员们纷纷地占据了朝廷的要津,纷纷地占据了朝廷的要职之后,我告诉你他们想诽谤谁就诽谤谁,他们想给谁下不来台就给谁下不来台,他们想把谁撤了就撤了,那个时候天下大乱,朝政紊乱,不可收拾,皇上您看到底应该怎么办?朋党之祸就是范仲淹,大家要知道射人先射马,那是擒贼先擒王,打蛇都得先打七寸,蓝元震这番话别的人打动不了偏偏能打动宋仁宗,为什么呢?皇帝最怕的就是朋党,为什么啊?结为朋党之后那就会结党营私,会把国家的资源侵吞为个人的资源,会跟皇帝争夺天下,这是有前车之鉴的,我们知道唐朝灭亡有一个很重要的因素就是什么呢?“朋党之争”。
“朋党之争”不但会祸乱国家秩序,而且会让国家机器失去控制,这有太惨痛的教训,所以这个宋代的历代的皇帝对朋党的这个现象那都是非常地重视,绝不姑息,所以我告诉你人家打你那是打得非常准,就告你们是小集团你们闹派性,你们是一拨的,你们这帮人别有用心,《论语》里边孔子原来讲过,“君子群而不党”,这话是什么意思呢?就是说君子,一个有道德的人他可以团结人,但是呢不能结党而营私,你可以团结群众但是你不能什么呢,拉拢一小撮人谋取私利,孔子讲的这个意思。可是大家要知道,这个有时候团结群众,团结一部分人和笼络一部分人有时候很难区分开,特别是在激烈的政治斗争当中,两派之间我团结一部分人,你团结一部分人,那你那算是“群而不党”还是我这算是“群而不党”呢?很难区分开。蓝元震打的就是这个擦边球,你分不清楚他这到底是不是小集团,你可以说我是为朝廷为民众,看不出来,反正你是笼了一帮人,所以我们说范仲淹当时他们这个改革集团面临这样第一招这种文斗,你必须给予回答,第一招就是文斗。什么叫文斗啊?我亮出我的理论的战斗的旗帜,我要诋毁,我要从理论上打倒这些革新派的人。
画外音:
一首长诗让“庆历新政”天下闻名,也让革新派提前迎来了保守派的凶狠反击,范仲淹欧阳修等人深知,改革的阵营还没有完全站稳脚跟,双方第一回合的交战就已经开始,保守派处心积虑,出手老辣,给革新派扣上了皇帝最担忧,最反感的“朋党”的大帽子,就是要从根本上动摇改革派的根基,面对保守派这十分凶狠的第一招“文斗”范仲淹如何应对?而欧阳修又将担负起什么样的艰巨任务呢?
康震:
特别麻烦的是什么呢?是范仲淹当时他们确实是形成了这样一个集团,你比如范仲淹当时被贬的时候有一个大臣叫王质,公开宣称说:人都说我是他的一党的,我是他的朋党,我以跟范仲淹为朋党而感到荣幸,还有那位叫余靖的也说什么呢?我跟范仲淹既是师长的关系又是朋友的关系,再加上范仲淹做了参知政事,副宰相之后,推动庆历新政的过程当中,他身边必然要聚集一群志同道合的人,起码在形式上人家一看你们就是一拨的,你们天天在一起,你们的主张都是一样,你们的想法都一样,你们出手都很一致,你们都配合得非常良好,你们不是朋党谁是朋党啊?但是大家知道皇上最忌讳的就是朋党,最怕的就是结党,在这种情况下你必须回应这个尖锐的问题,你必须怎么样呢,在理论上要澄清这个问题。
宋仁宗当然心里也是明白的,他心里很明白范仲淹,欧阳修这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专门要帮助他协助他推进改革的人,可他眼睛也看见这些人天天在跟你晃来晃去就这帮人,知道他们关系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中间谁要吃了亏旁边都跟着在那儿说,是不是,所以宋仁宗也有点含糊,有点发晕,他发晕的表现表现在哪儿呢?他在一次公开的和执政大臣开会的时候,他就问身边的执政大臣也就是这些宰相副宰相们,他说一句什么话?说:“自昔小人,多为朋党,亦有君子党乎?”我听说只有小人才结党,难不成范仲淹这些君子也结党吗?你注意他里头有个概念他很重要,就职在宋仁宗看来结党这种事是谁干的?小人。那你们都是君子你们难道也结党吗?我让你们来不是让你们结党的,是让你们团结起来共图大事的。
这一句话很短,里头隐含了一个判断和一个怀疑,一个判断是什么呢?就是说显然在宋仁宗看来范仲淹等人已经算是结成了一个团体,甚至已经怎么样结成朋党了,不然他不会这么问啊,他有一个怀疑在哪儿呢?就是说你是结了朋党了,你这个朋党跟小人的朋党有区别吗?如果说没有区别那你们也是小人,如果说有区别那干嘛你们这些君子非得结成党呢?因为结成党了对我来讲这就是一块心病啊,你注意就这个宋仁宗的这个问话它里头的含义是很深的,那人家都问到这一步了怎么回答呢?范仲淹当时就回答了,范仲淹说什么?人以群分,物以类聚,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必有左中右,凡是有人群的地方必然要分党,小人结党,君子也结党这是第一,第二说什么,君子结党是为国家用命,君子越结党对国家好处越大,因为我们是为国家做事,我们不谋私利啊,他说我戍守边防的时候有怕死的人那就是一拨的,你看他们天天在一块儿,那有不怕死的勇士他们也结一拨儿的,但打仗我们要是用的就是什么呢?就是不怕死的勇士,他们结的党越多越好。他是这么回答的,回答得挺好这样的人说明他君子坦荡荡,不像小人常戚戚,他心里头没有什么私心杂念,心底无私天地宽,他心底无私所以他不怕别人说他结了党,他认为我这个君子之朋党是为国家用力,为国家用命我不怕。
可是范仲淹这个回答也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问题在哪儿?就是他首先承认自己确实是结党了,你甭管怎么说你这个党是好党,对于宋仁宗来讲他要命的地方就是只要你结党了就会对我有威胁,我没法保证你这个党现在结的是好的时间长了它会变,因为结党结为朋党这在历史上来看屡见不鲜,它都会对皇权构成威胁,它都会对国家秩序构成威胁,所以范仲淹这个回答貌似很坦荡,貌似很正确,其实里头隐含了一个祸根,就是他没有从根上根本地解决和回答宋仁宗的一个问题,也就是说他只回答了宋仁宗提的问题其然,就是我告诉你这是怎么回事,但没告诉他为什么君子之党就是好的,没回答这个问题,知其然还要知其所以然,你看上去这好像是一个斗嘴皮子的事,我告诉你你不把这问题澄清,宋仁宗的怀里老揣着那巨大的疑问号,不定什么时候那疑问号就变成惊叹号,那惊叹号跳出来就能砸在你头上,那时候你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任务就是历史地落到了欧阳修的身上。
画外音:
为了消除皇帝的疑虑,范仲淹对朋党之名进行了有力的辩驳,但要想让皇帝彻底放心,就必须再接再厉,从根本上解决“朋党”的分类问题,从理论上证明谁是君子谁是小人,欧阳修责无旁贷,立即以笔为枪、冲锋陷阵,那么欧阳修能说服疑心重重的皇帝吗?革新派能在这第一回合的“文斗”中获胜吗?
康震:
欧阳修在当时就写了著名的《朋党论》,专门论述这个问题,劈头第一句话就说:
“臣闻朋党之说,自古有之,惟幸人君辨其君子小人而已。”——欧阳修《朋党论》
我告诉你啊皇上,朋党这档子事从古到今就有,没什么稀奇的,关键是您作为皇上,您的眼睛够不够亮,能不能分辨得清哪一种是君子之党,哪一种是小人之朋,他告诉皇上这有重大区别,怎么个重大区别呢?就君子之朋是怎么朋的呢?他说君子结为朋党他们依据的是道义,奉行的是忠信,爱惜的是名誉和气节,而最后要报效的是国家。小人呢,结成朋党,他们主要是看重的钱财和利禄。换句话说,一个君子只要大家在一起结为朋党之后,彼此忠诚,忠诚朝廷,忠诚于国家,忠诚于皇帝,这是君子之党的核心。小人结朋党忠诚于的是什么呢,忠诚于的是眼前的利益、钱财、功名利禄。所以他说,君子结朋党有始有终,我们一辈子都是朋党,我们一辈子都效忠国家效忠皇上。小人不一样,如果有了共同的利益就结为朋党,一旦利益不存在了,就立刻烟消云散,开始互相争名夺利,甚至窝里开始就斗了。所以他说,小人的朋党是暂时的、是虚伪的。
欧阳修这观点很显然是对范仲淹的观点的一个发展一个延伸,最绝的是什么?欧阳修这是正面立论,他从历史上从反面他也提了一个非常重要的证据,他说什么呀?他说商纣王的时候,有亿万大臣,他这是比较夸张的说法,有亿万大臣,商纣王的时代非常地典范,没有一个朋党,为什么没有一个朋党呢?有亿万个大臣但是有亿万条心那,就是所有这条心都没跟皇上一条心,所以商很快就灭亡了,纣很快就灭亡了。他说周武王的时候有三千大臣结为朋党,是一个大朋党、超级朋党。这超级朋党只有一条心,就跟周王是一条心,所以周就兴盛。他说你要从历史上看最干净的莫过于商纣时代,连一个朋党都找不着,但是最糟糕的也是他这个时代。你要从历史上来看朋党最大的时候就是在周武王的时候,但是他那个大朋党它团结凝聚了人心,并且这人心是跟谁在一起的,是跟国家的心跟皇上的心在一起的,所以朋党虽大,好处愈多。你看他有自己的立论,他还有从历史的渊源上给你澄清,所以他最后告诫皇帝说你就只需要做一件工作就行了,你得认清谁是小人党,你得认清谁是君子党,像我们这样的那就是君子党,你得扶持君子党,你得支持君子党。
其实咱们说白了,你说范仲淹那时候是不是结党?真的是结党了。蓝元震说的一点都没有错,他说的是一个客观事实,你要是不顾这个客观事实,你矢口否认说我没有结党,我们不是一拨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那是无法遮人耳目的,看得清清楚楚的。所以对待对手的这种进攻,你得采取什么呢,你不能回避这个问题,但是你得使用像太极拳一样的,什么呢,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什么叫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他说你是朋党,没错我是朋党,但是呢,我可以转换朋党的概念啊,你光说是凡是一说到朋党就噤若寒蝉,就吓得不得了?我告诉你天底下朋党类型很多,你是小人朋党,跟皇上不一条心的,我们是君子的朋党。这个概念只要一转换,马上问题的重心就变了,那然后对方的拳打过来的越重,你回击给他的力量就越大,这叫借力发力。你看,人家都说一支笔顶过千军万马,这话一点不错,欧阳修这是关键时刻,这一篇文章一出击,就把宋仁宗打得就不得不服,宋仁宗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再纠缠,但是你要知道这是“文斗”啊,文斗斗不过了还有别的斗法呢,还有“阴斗”,阴险的阴。
画外音:
在第一回合“文斗”中败下阵来的保守派绝不会主动投降,双方第二回合的交战很快就开始了,保守派的阴斗到底能阴险到什么程度,范仲淹、欧阳修和他们的革新派还能不能取得第二回合的胜利呢?
康震:
当时的亳州知州叫夏竦,这个人原来是枢密使,后来革新运动开始之后就把他从这个位置上扒拉下来了,他一直怀恨在心。他最恨的是谁呀,就是这个石介,因为石介在那首诗里头,等于是公开地骂了他。
夏竦专门请了僧人和道士在家里头做法会,祈祷神灵早一天能除掉这石介。他家里头还放了一个小牌位,上面写了“夙世冤家石介”,就是我跟你这就是没完没了了,我前辈子、后辈子、这辈子我都跟你是冤家对头,就想要除掉这石介,那怎么才能除掉这个石介呢?他就要利用石介的这个性格上的缺点,人是非常地激昂慷慨,但是处理事情比较马虎大意。夏竦这个人是非常阴险狡诈的,可是你知道吗?这人是杰出的古文字学家,他对于书法、对于文字结构的研究是特别地精深,他想了一个特损的招,他手底下有一个心腹的奴婢,女奴,长得特别地美貌,他就把这女奴派到石介的府里头去,她就是乔装打扮成一个没有任何背景的、这么一个美貌的女子,到石介的府里边去,混到里边也做他的奴婢。石介哪知道这个情况啊,那么这个女奴也很聪明也很美貌,她可能就取得了石介的信任,信任了以后她就可以接近石介的文件,石介是官场的官员,他要写很多文件啊,她接触到这些文件之后,她干什么呢?在夏竦的指导下,她就开始模仿石介的笔迹,石介曾经给当时的枢密使富弼写过一封信,在这封信里边他希望这个富弼担当起“尹周”的职责。
什么叫“尹周”的职责呢?那个“尹”指的是伊尹,伊尹是什么呢,伊尹是当时商、就是商国、商朝时候的一个大夫,他辅佐商的第四个皇帝太甲。“周”指的是谁呢,周公旦,周公旦我们知道他辅佐的是谁呢,周成王。这个“尹周之事”一般就指的是作为顾命大臣、辅佐大臣,用来辅佐年纪比较年轻的皇帝。他给富弼写这封信的本意是什么呢?就是说宋仁宗当时年龄比较小,希望富弼能够像当年的伊尹一样、周公旦一样辅佐宋仁宗。这本来也没什么,可是这个女奴她这字可是练得越来越像了,等她练成了以后她就模仿石介的笔迹写这封信,这不是写完信要留底稿的吗?她就把那个“尹周”改了一个字叫“尹霍”,“霍”就是霍元甲那个霍。
这一改有什么区别呢?我告诉你啊,这个伊尹是辅佐太甲来着,可后边我还没说呢,太甲荒淫无道,伊尹做主把太甲给流放了,等于是大臣把皇上给流放了,流放三年之后,以观后效,发现这个太甲表现还不错,就又重新把他扶到了皇帝位上,注意啊,这是伊尹。那“霍”指的是谁呢?指的是汉武帝时代的霍光,也就是霍去病的弟弟,霍光受汉武帝的嘱托辅佐当时的皇帝汉昭帝,汉昭帝死了以后没有孩子,他就直接把汉武帝的孙子刘贺扶为皇上,结果他还没当几天皇上呢,他就发现这个刘贺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当机立断废了这个家伙,另扶了一位上来,就是后来的汉宣帝。这样大家听明白了吧,这伊尹和这霍光,这俩要组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典型的辅佐大臣废了皇帝的这么一个历史事件。当然历史上对他俩的评价是正面的,认为是忠臣,做得对,就该这么干。但你知道把那个“尹周”要是改成“尹霍”的话,这就是要命的事,那意思是什么呢,就是说你要仿效伊尹和霍光的做法,怎么样呢,把这宋仁宗给废了,再立另外一个皇帝。这奴婢做得比较周全,她除了把这信改了之外,她自己还起草伪造了一份石介代富弼起草的诏书,等于是拟了一道伪诏,这个诏书的主要内容就是要求要废掉宋仁宗,这招没点文字功底,字写得模仿得不像,还真是做不了。
这个事一传出来之后,朝野震惊,因为这是大事啊,这等于要废了当今的圣上。宋仁宗虽然年轻,但是不糊涂,宋仁宗本人对这事其实并不是太相信,因为他毕竟还是很了解自己提拔的这几位大臣,但是你知道这个事一出来,它里边隐含的危险性是很大的,就是什么人才能想出这么要命的招,就是都敢在皇上身上打主意。第一个待不住的就是富弼,虽然富弼什么事都没有,但他知道这一盆子脏水泼上来,要洗的话怎么也得两三年才能洗干净,他可不愿意在这待着招人现眼,让皇上怀疑自己,算了吧,我还是别在朝廷待着了,我到地方上去安安静静做个地方官算了,他自请外放。没过多久石介也被罢去了国子监的职务也被外放。再紧接着范仲淹、欧阳修等人纷纷觉得不自安,就自个儿觉得待的这地儿太危险了、太险恶了,这招太阴了,都害怕粘连上谋反的罪名。你看,那文斗斗不过的,那阴斗它就有结果,这一招特别灵。
画外音:
第一回合“文斗”革新派胜出,第二回“阴斗”保守派大获全胜,但政治革新不是下棋,也不是体育比赛,而是你死我活的战争,因此,一比一的比分并不意味着双方平局,而是革新派败下阵来,四散逃离,接下来有皇帝支持的范仲淹、欧阳修和他们的革新派还能不能绝地反击,第三回合的交战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呢?
康震:
那这样一来,你看范仲淹、欧阳修、富弼、石介等人纷纷离开中央,当时中央里头有就剩下俩人了,一个是当时的宰相兼枢密使杜衍,还有一个枢密副使韩琦,就剩这俩人了,这就是当时硕果仅存的两个革新派的领袖。
叫咱们想想就是说你斗得差不多也该歇歇,累不累啊,不行,这都是连续作战,好不容易把范仲淹他们赶跑了,剩下这个杜衍,就盯得死死的,杜衍他们直接斗是斗不下来的,斗谁呀?斗杜衍的女婿,叫苏舜钦,是宋代初期一个著名的诗人。盯来盯去就给盯出点缝来了,怎么回事啊?我们知道这个苏舜钦也在朝廷里头做官,那么有一次他们这个官员,就等于是办公室的同事在一起聚会,聚会要吃饭,吃饭呢以往都是AA制,都大家掏点钱,后来苏舜钦觉得这样也不太好,那天就觉得呢,算了吧,由我们两个掏了钱请大家吃顿饭,可是他里头有个问题没处理好,他怎么回事呢?他跟另外一个同事掏了一部分钱,然后就把办公室里剩下不用的办公的废纸拿出去卖了以后的那个钱放在一起请大家吃了一顿饭,你知道吗?这个是公款,这也倒就算了,吃饭的时候有一个官员姓王的叫王益柔,他写了两句诗也怪讨厌的,这诗的名字叫《傲歌》,翻译成白话就是骄傲的歌,其中有两句这么写的:
“醉卧北极遣帝扶,周公孔子驱为奴。”——王益柔《傲歌》
我喝醉酒之后我醉卧在北极,皇上来扶我一把,周公和孔子那都是我的奴婢。他是为了显示他的狂傲啊,其实这个你说实在的也其实没什么,谁喝醉酒不说点狂话、放点狂言,甚至还做出点狂傲的举动,哎,这在平时那就不算什么,你卖上一百吨的办公废纸都没人管你,是吧,你就是发狂,你别说你睡在北极,你睡在南极,你睡到月亮上都没人管你,但是这是什么日子口啊?这些人眼睛瞪得跟探照灯似的,天天就盯着你呢,盯着谁啊?盯的是苏舜钦,好了,两个罪名是成立的,第一,消费拿公款进行消费。第二,这个王益柔原来也受过范仲淹的提拔。所以王益柔是什么呢,王益柔藐视君上、混乱纲常,甚至藐视圣人,有人提出来把这个苏舜钦抓起来革职法办,把王益柔砍了,你说这是多大个事啊,就是一堆废纸和两句诗,宋仁宗当时不明真相啊,连夜派出人去就把这俩人抓了。
还好我刚才说了,这不朝廷里头还剩俩人嘛,一个杜衍,一个是韩琦,杜衍当然没办法说什么话,这里头有他女婿在里头,他能说什么,他得避嫌啊。韩琦就说了,韩琦说你看,就是这么一点事,只不过是喝醉酒了写了两句诗,而且你要说办公用纸卖的钱说严重了是这么着,说的不严重了他也没什么,再者说了,现在朝廷面临着这么多的大事,怎么偏偏这几位重臣就揪住这么件小事不放呢?他就觉得很奇怪,他问皇上说,您就不觉得这里边是别有用意吗?昨天不究、前天不究,就今儿非得究这事,而且您就这么点小事大动干戈,连夜派人把人抓起来,这是不是太有点不合乎常情?宋仁宗冷静下来一想觉得这事做得也挺丢面子的,这什么好事不(去)抓,就抓这种小事。但是韩琦虽然力争,可是后来的判决结果还是非常严厉的,苏舜钦革除公职,用现在说就是开除公职,永不续用,贬为一般老百姓,王益柔呢也被贬到边远的州郡。其实我跟你说这事大家一看就明白,他们的用意,贬苏舜钦贬王益柔根本就不在话下,他们就是敲山震虎。果不其然这招很灵,没过多久这杜衍就待不住了,自己请求到山东兖州去做知州。又没过多久,这位韩琦也自请外放。
所以你看事态的发展在转瞬之间就好像失去了控制,你现在知道石介的那首诗的危害有多大了吧?就是这样一个整体性的改革运动,它要获得成功,不但自身不能出一点问题,而且要对于反对的力量有充分的防御力,你的防御力如果不足够,那么对方对你的打击每一招都是很致命的。我刚才说了有文斗、有阴斗,刚才说这第三种算是阳斗,就是阳谋,我就公开的找你的茬,总的效果是什么呢,就是都把你们吓得不敢在朝廷待了,我然后把我们的人怎么样,安插进来。那现在谁能够挽救这种危局呢?我们就不得不把我们的目光投向谁了呢,宋仁宗。我们说了宋仁宗不信结朋党的事啊,宋仁宗对他们是很信任的,对不对?我告诉你,就苏舜钦这案子结案之后不过五天,宋仁宗就下达了一道诏书,这诏书让欧阳修看了之后那真是震惊不已,以欧阳修的脾气那是有相当激烈的反应,这诏书里写的是什么?欧阳修这激烈的反应,反应到什么程度?下回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