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的大街小巷总是会在12月装点得格外热闹。即便是完全对圣诞节不感兴趣的老年人也会因为商场年终的各种打折促销活动而不得不记住有这样一个洋节。可是圣诞节放在大学校园里，很多学生情侣硬是要把它当作另一个情人节去过。
不过对于萧楠来说，这一年的平安夜和圣诞节毫无意义。一来，她正要积极准备着一门她完全都不喜欢的专业课考试。二来，丁一凡也根本没有打算要过一个圣诞节的计划。一个面临考试，一个面临毕业，哪个都不轻松也哪个都没有情绪。
平安夜的前几天，丁一凡看到萧楠在QQ个性签名上写了一句话：“我也要圣诞礼物。”这话像是在写给他看的。可底下跟帖留言的她的朋友们却各个表示等她回家一定补给她一份。看口气似乎都和她关系不错，有的名字一看就是男生，可言语间又看不出任何暧昧。这个萧楠，究竟在搞什么名堂？
其实一直以来，萧楠让他吃醋的本事也就在江海阳那里止步了。对于剩下那些七七八八的什么程小东，张小东，李小东，他也压根没有放在心上过。一个女孩，再有才华和人格魅力，终究不及时尚漂亮来的让人眼前一亮。这时候他忽然就忘记自己当初又是为了什么而稀里糊涂被萧楠这个相貌平平又不时尚的女孩所吸引。
“平安夜还是什么圣诞节，我从来不过。你知道我这人也不怎么浪漫，而且那天我们兄弟有聚会，快毕业了，都是散伙饭。”
“嗯，这几天我都要在图书馆的自习室度过了。你要是有空了，可以随时到我自习的老地方找我。”
丁一凡提前把这一天的假请出来，不为了和任何女生约会，他只是感到有些疲倦。和萧楠的相处，让他已经感觉像是进入了老夫老妻的平淡阶段。谁说他凡哥不是个浪漫的人？送早饭，玫瑰花，下跪，求婚，他哪道程序落下了？
穿着他和萧楠一起买的衣服，他一场场散伙酒喝下去，每一次都感慨万分，每一次也都觉得像是最后一次。
平安夜的这天很冷，萧楠依旧抱着她那个不太保温的水杯在图书馆的老位置自习。丁一凡在快要8点的时候悄悄地坐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页页重新温习着笔记，看着看着，就不知不觉趴在一旁睡着了，浑身带着酒气。萧楠实在看不下去了，跑出去买了一瓶绿茶，把丁一凡摇醒，却发现丁一凡下意识地抓住她的手，舌头有些大地对她说：“楠楠，你看，我给你买圣诞礼物了，你看，你看。”
那是一个大塑料袋，里面装着好多日用品，大包的面巾纸，卫生纸，看起来足够用半年。在这一堆纸巾最下面，压着一副雪白的鹿皮手套，还有一条天蓝的围巾。
“走，我送你回宿舍吧？看你，喝得这么多还来自习室，也不怕把别人给熏着。”萧楠一边说，一边吃力地扶着走路都不稳的丁一凡。
“楠楠，我不想离开大学，我不想毕业，我还想和他们一直作同学，一起玩WOW，一起上自习，一起吹牛………我们是最牛的，我们………”
“嗯，嗯，我们不毕业，不出海，不离开。告诉你少喝点你不听。我倒是第一次看你喝成这样。一会儿回去好好地睡一觉吧。”萧楠给丁一凡递水，丁一凡一把推开。声音又高了八度，“老子不喝水，老子根本没醉。楠楠，你看，今天怎么有3个月亮？嘿嘿，3个月亮，真有意思。今天你看起来真好看………”
显然丁一凡是喝多了眼花了，还不停地用手比划着。丁一凡虽然看着瘦弱，可毕竟是个男的，力气大的时候萧楠也拿他一点办法没有。好不容易晃晃悠悠走到了他们宿舍门口，他又忽然一把抱住萧楠，叽里呱啦又含糊不清的不知道说的是哪国语言。能听懂的就是他反复地说那几句话，“楠楠，你要早点睡觉。你不能熬夜的，你必须要早点睡觉。不许熬夜啊。听到没？”
在这个时候，丁一凡还在心里暗自记得江海阳跟他说过的话。不能让萧楠熬夜。送丁一凡回到宿舍后，萧楠也没有心思继续上自习了。图书馆里上自习的人三三两两早在不到八点的时候就散去了一半。好像大家都去过那温馨浪漫的平安夜去了，丁一凡却喝得烂醉。而江海阳呢？这个时候也正和另一群人推杯换盏。生活里本来就没有那么多浪漫，有的都是平淡。
当萧楠把那传说中的圣诞礼物——一大堆纸巾拿回了宿舍，整个宿舍的姐妹都乐得前仰后合。没听说圣诞礼物是送手纸的，“哈哈，楠楠，你这后半年可算是不用买了。你家老丁同志的这个礼物可真另类。莫不是圣诞节超市促销打折呢？你家老丁可真会过日子啊，哈哈。”
萧楠笑笑也不多解释，不管是什么，终究是一片心意。
第二天清早，还没等萧楠彻底清醒，丁一凡就打电话问起昨天他是怎么回的宿舍。他肯定也忘了自己说过什么，又做过什么，甚至包括他把手纸当作圣诞礼物一块送给萧楠的事儿。
“我昨天没趁着酒劲占你便宜吧？”
“你还好意思说？你差点吐了我一身。你是没见过酒吗？喝成那样？是不是心里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儿？”
“楠楠，你没毕业过，所以你不懂。起床了没？赶紧下楼，我在你宿舍楼下有东西给你。”
萧楠急忙穿好衣服，也没来得及多捯饬就下了楼。在下楼的时候还在想，难道昨天那搞笑的圣诞礼物给错了，今天补发了一个？
下了楼才发现丁一凡手里推了辆有些旧的自行车，车座后面放了很多东西。一箱牛奶，一个可以在床上支起来放笔记本电脑的学习桌，一个小电风扇，甚至还有床上用的垫子和被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子，里面有些文具，还有一个插电的热水袋。
“你这是要干什么？”
“我就要离校了，最近陆续的要办理一些手续。你看看这些东西你觉得有用就拿去吧。这些文具好多我都没用过，都还是新的呢。还有，我离校之后你一定要记得每天不要熬夜，早点睡觉，睡不着了就喝牛奶，我先暂时买了一箱，上海的冬天比咱们老家的冬天还要遭罪，你多盖几床被子，我拿走也没有用，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嫌弃我，所以就都拿着吧。你看看你还需要点什么我没想起来的？我再找找，回头再给你送过来。”
“别整的那么伤感，搞的我都要哭了。你把我这儿当作回收站了，是不是？还是废品收购站？我最近一往宿舍拿东西她们就笑话我。”
“笑话你什么？”
“笑话我找到你这么一个会勤俭持家的好同志，将来肯定是个优秀的家庭妇男，哈哈。”
“好了，楠楠，我就不帮你送上楼了啊，你自己慢慢搬上去吧。小心点。呵呵。”丁一凡笑中含着苦涩，这是第一次他感觉毕业是那么伤感而凝重的事。一个人推着自行车回宿舍的时候还回头望了望曾经他和萧楠经常碰面的地点，大榕树。
萧楠其实是故意说得轻松，她何尝不知道如果她要是再把气氛搞得忧伤，两个人肯定都会在压抑的气氛中结束对话。她把牛奶放进储物柜，把被褥打开，上面混着男生宿舍特有的烟味和汗味，甚至被角还好像曾经被口水打湿过，黄色的渍迹印在上面晕开了一大圈。
接下来的日子丁一凡好像变得比以前懂得珍惜了，又或者说像是在弥补什么。他总是莫名其妙的就问萧楠是不是需要买这个或者买那个，而之前丁一凡一直是个不拔一毛的铁公鸡，曾经还因为午饭没有按时AA而提出过抗议。
马上就快元旦了，欢庆新年的气氛让丁一凡和萧楠也动了要出去旅行一次的心思。丁一凡听说萧楠是因为以前在西塘许了愿才遇到丁一凡的，决定陪她再去一次西塘。两个人有了计划，并形成了书面的行程表，就等着实施计划了，却不巧赶上各种车票紧张，只能将计划推迟。丁一凡问萧楠，如果一起去西塘，还要各住各的房间吗？萧楠连忙抓住丁一凡的耳朵咆哮，“你还贼心不死呢？都跟你说了，不行就是不行，你怎么还来劲啦！”
离校前的日子，萧楠确实用比平时更多的时间陪在丁一凡的身边了。或许是女生特有的直觉，她感觉仿佛丁一凡这一离开学校就算是彻底和他们的爱情也说了拜拜。有时候她也会忽然问丁一凡，回家后，我们还会在一起吗？可是看着丁一凡不停地和她有空就腻在一起的表现，又觉得自己像是多愁善感胡思乱想了。
这个时候的丁一凡除了安慰，其实自己内心也是一团乱麻。他已经买了回家的打折机票，而且决定从沈阳中转看一下曾经的同学再回家。对丁一凡来说，他既舍不得离开大学，离开上海，离开同学，离开萧楠，可同时又有点期待着能在沈阳见到那些崇拜他喜欢他的老同学们，还有家里的方晓鸥。是的，就是这样矛盾而复杂的情绪让这个阶段的丁一凡有时表现得反复无常。
有时拨萧楠的电话，明知道她已经没课却还时常占线，甚至会居然一占线就是半个多小时，想起江海阳这个让他觉得比他优秀高不可攀的部队军官，他就有点愤愤然，他甚至怀疑所有他拨不通萧楠电话的时候都是江海阳在和萧楠聊天。
直到有天，他和萧楠一起坐地铁。人群拥挤，不小心两人就走散了。他试着拨萧楠电话，电话中传来，“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一个转身，却发现萧楠没有接电话甚至电话放在包里也没有任何响声。这一刻他才恍然大悟，原来萧楠的手机摁键有问题，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意无意地摁到了通话键就变成了占线的状态。可他还是忍不住埋怨：“楠楠，你能不能不要总干这种让人误解和担心的事儿？说实话，我现在就怕等我出海了，说不定哪天你偷偷和那个姓江的好了我都不知道！”
“在说什么啊？我是那种人吗？这么长时间敢情我萧楠在你眼里就这么见异思迁啊？”萧楠一肚子委屈，她本来还想说，你不知道我明明知道你私下里和方晓鸥联系却故意装作不知道希望你能及时收敛吗？
丁一凡看到萧楠解释的时候几乎快哭了，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只好选择用请吃饭来安抚。自从进入了告别大学时代的最后阶段，丁一凡和萧楠就几乎不去食堂吃饭了，想到吃了整整4年的食堂，说起来还是充满感情的。
“我请你吃饭吧？咱上哪儿吃？火锅？自助餐？”
“不，你请我在学校食堂最后吃几顿吧，然后去我们经常去的那家奶茶铺把明天的早饭也准备好。”
萧楠故意没有让丁一凡破费，她想让丁一凡最后再怀念一遍这个让人又爱又恨的食堂。
盛菜的女师傅总是只给帅哥多打一勺肉菜，小窗口的玉米总是比外面便利店的便宜好几毛钱，有时丁一凡总是会把它当作饭后甜点多买一个留给萧楠作夜宵，海联食堂的鸡腿饭总是需要排好长的队才能买到，在萧楠生病的时候天天喝的红豆八宝粥，还有甜甜的玉米青豆，软软的日本豆腐，以及偶尔会从米饭里吃到的线头和沙子，白菜里吃到的菜青虫和刷碗的钢丝，更或者是莫名其妙的不知名的“肉类”。这一切的一切，对于在这个学校生活了整整4年的他们来说，实在是再亲切不过了。若每到周末想要赖床却还想吃早饭的同学，必须要在9点半之前起床，这样才能买上一份只有早晨便宜到3块而其他时段要卖5块的三明治加奶茶或是咖啡。
当他们把所有关于这所大学能回忆的全都回忆了一遍的时候，丁一凡也该走了。
离校的最后那天，他们最后牵手把整个校园逛了一遍。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在那个有象征意义的大门口留下了合影。他们说了无数个再见，可很快丁一凡就又忍不住打电话叫萧楠出来见他。他知道她从来不喜欢离别的场合，所以也故意不要她去送他。他怕他会在机场止不住地哭出来，相信她也是。所以他们就这样一遍遍地说再见了，回家再见。可是却一遍遍地见面，就这样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次。
最后那次，萧楠把一只布老虎的玩偶拿出来送给丁一凡：“我那儿还有一只，记得，想我的时候，抱抱它。”
那老虎憨态可掬，与其说是老虎，倒不如说是一只脑袋上画了王字的小猫。丁一凡抱紧了布老虎，也抱紧了萧楠。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久地抱着萧楠。
“楠楠，我不想和你说再见………”
天下无不散的筵席。丁一凡还是在傍晚的时候将行李拖走奔向了机场。萧楠也真的遵守约定，她没有送他，也不敢送他。
航班是晚上11点半的，他在登机前忍不住打了好几个电话给萧楠，跟她说去送他的同学临行前还给他塞了500块钱。他还说，男人的眼泪有时候也很多。一个个无声的拥抱，一个个告别的握手，一句句兄弟珍重，那些场面，他丁一凡一辈子也忘不了。
听到这些，萧楠有点后悔了。她后悔没去送他。机场离学校不近，少说也得1个多小时的路程。送完了丁一凡，晚上11点多，她一个女孩子怎么回来？这也是丁一凡执意不让萧楠送他的原因之一。可是，人生中又有多少离别的场面是值得错过的呢？坐在宿舍床上的萧楠开始不停地后悔。她安慰自己，丁一凡说过，大学毕业了而已，他们的爱情还没有毕业。他们还会再见面的，也一定会再见面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