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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七天

那老头儿说得很靠谱,安子在一个星期之后醒了过来,而在这之前的七天,我没有离开过这个地方,他也一样。

我习惯了天不亮被后院的公鸡吵醒,习惯了轮流做饭,也习惯了花半个小时钓上来一条鱼然后看他毫不费力地随便抓上两条。

我一直以为这里还住着其他人,然而始终没有其他人来过。

我还是经常问他问题,因为对他,对这个村子,我有太多的好奇。刚开始他并不搭理我,问得多了,他偶尔会选择性的回答一些不痛不痒的问题,他回答了我就高兴一阵,他不回答我也就不再追问。

比如他告诉我,这里没有其他人住,只有他一个人,至于为什么会有三间房子,他没有说。关于这个村子里那些奇怪的现象,他只字不提,只说让我出去后就忘记这里的一切。我也对他提过张小明和水遥的名字,他告诉我他们都是这个村子的人,仅限于此,别的就没有了。张小明是这儿的人我不奇怪,但水遥也是就有点出乎我的意料,她明明说过她不知道这个地方,难道这么一个看起来不谙世事的小女孩也隐藏着什么秘密?我想起在阳台上看到那两条大辫子的时候,她身边并没有其他人,而她看起来对村子里的路非常熟悉,也许我早就该想到,她并不是被人抓到了这里,而是本来就属于这里。那当时她为什么要阻止我们进来呢?

闲暇的时光太多,天气一直都是不冷不热,坐在池塘边的藤椅上钓鱼,晒着暖暖的阳光有时会不经意地睡着,醒来睁开眼,面前还是一样的青山绿水,一样的云淡风轻,从都市摩肩擦踵的繁忙中走出,山里的日子悠远而漫长。

午后下过几场雨,我跟他坐在屋檐下躲雨,耳边是雨水落入池塘的清脆声响,空气中是雨滴搅动泥土的淡淡芬芳,夹杂着窗台花草特别的清香,我问他那是什么植物,他说是一个朋友送给他的,叫落地生根,在适宜的地方,会把根深深地扎进土壤,即使拔光了所有叶子,还是会慢慢生长。

我没想到讲到这株貌不惊人的植物,竟是他说话字数最多的一次,虽然也就短短几句话。其他时候,我说十句,他可能会说一句,我不说话的时候,他也就不说话。

没什么话题的时候,我就开始跟他讲起我的故事,我在哪里出生,我上学时候辗转过多少个城市,大学里面遇到了什么奇葩同学,刚刚工作的时候闹过多少笑话。无论他对我隐瞒着多少不愿说出的秘密,无论他隐瞒的原因是什么,对于一个曾经救过我两次的人,我已经给予了百分百的信任。

他从不插嘴,只是安安静静地听。雨不紧不慢地下着,滴滴答答地在水面溅起一朵朵水花,我滔滔不绝地讲,以为这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会把他讲到睡着,然而当我转头看向他,发现他竟然在很认真地听,见我停下来,他抬头看我,微微一笑。

我第一次看到他笑,竟然是在我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的时候。

不下雨又不用钓鱼的时候,他也会带我上山打兔子。因为需要猎枪,所以我有机会进入了第三个房间。

这个房间最显眼的就是墙上贴着一张剪切很不专业的大红喜字,旁边桌子上还摆着两个像是手工制作的烛台,这是新婚夫妇的房间?那么人呢?我当然问了,他当然没说。

山里的野兔并不好抓,不像家养的宠物兔那么傻呆傻呆的,稍有点风吹草动唰地一下就跑得没了影。他听力超乎寻常地好,总是能提前告诉我兔子藏在了什么地方,而等我捧着枪猫着腰小心翼翼地靠近过去,就看见两个耳朵尖在草丛里晃了一下就没了动静。后来他就让我找个树丛躲在后面别动,把枪架好等兔子自己跑过来,为了晚饭能吃上兔肉,我屏息凝神地趴在草堆里面,但心里其实一直在怀疑这种新时代的守株待兔到底靠不靠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动了什么手脚,过了一会儿真的有兔子慢慢地蹦了过来,似乎还有点一瘸一拐。我怕它跑掉,没等靠近就开了枪。白花花的兔子一头栽进旁边的草丛里,我跑过去拎起两只兔耳朵,满脸洋溢着老农民站在田间地头怀抱一堆玉米棒子的丰收喜悦。

当天的晚餐直接上了一个档次,直逼年夜饭的规格,我们合伙弄了个一兔两吃,一半炭烤,一半红烧。本来以为在山里这几天好好修身养性,没想到伙食比北京还要好,新鲜野味,纯天然无污染。我突然觉得,并不是多想回到那个熙熙攘攘吃遍元素周期表的世界了。

第七天的一大早,我正盯着最后一只公鸡考虑今天的午餐。外面走过来一个陌生人,这是我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除我们俩之外的其他人。起初我以为是住在其中一个房间里的人,直到他告诉我安子醒了,我才知道是那个老头儿派来的信差,同时也意识到,是时候离开了。

安子恢复得很好,确切的说,可以称之为奇迹。除了身上还有深深浅浅的淤青,基本已经可以下地走路,没缺胳膊没少腿儿,也还记得我是谁。大难不死,安子说回去后要看破红尘,游戏人生。我说你先打开邮箱把话费网费水电费交了再破。安子想想说算了,还是老老实实上班吧。

那个人在院子里没有进来,透过窗户,我看到一群老头在跟他说些什么,我听不清,只看到他摇了摇头,那些老头往屋子这边看了看,似乎有些困惑。又说了一会儿,像是没有达成共识,那些老头无奈地离开了。

他带我们走了一条比较近的路,但仍然需要爬高上低,安子毕竟刚刚捡回一条命,一路上我们走得很慢。到了山下,我们在一处农家休息,他出去转了一圈不知道从哪里搞了辆车,直接把我们送往机场。安子上车就躺后座上睡着了。车开得不快,窗外的风景一段一段后退,七天的画面一点一点远离,那片深山中的田园终归成为梦一般的存在,钢筋水泥的气息逐渐扑面而来。

机场外面,我隔着车窗递给他一张写着联络方式的纸条,诚恳地说:“如果有天到北京的话联系我,给我个报答的机会。”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不用了。”车子转了个弯,毫不迟疑地绝尘而去,我站在原地,望着车子在我的视线中慢慢消失,想起他那天说的话,“我们不会再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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