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手指很细,长而直,指尖是淡淡的粉,像某种花朵的颜色。他这样看着,然后伸手去,和她十指相扣,触感是温软的,带着一丝悠远的甜味。
叶茹灵没有预料到,这短短一截楼梯他还会有小动作,心猛然一跳。想挣脱,但林楚天紧握着不放手。僵持了一小会儿,叶茹灵意识的现在这是家里,表现太过疏远似乎也不好,就由着他了。
林楚天能明显察觉了她的拒意,本来她已经慢慢放松肩膀,她筑起的堡垒也给了他开了一条缝隙了,没想到稍不留神,门又给关上了。
她的卧房,他这是第二次进来。
和他的简单到空旷的住处相比,女生的卧房明显热闹很多,不出意料之外,亦有无数玩偶和绿植物。书桌、衣柜都是早年定制的,质量上乘,年份越久反而越好看。架子上摆着几帧照片,全都是她小时候的,有独影,也有和叶仲儒一起的。她小时候脸肉嘟嘟的,粉粉的,眼睛像黑珍珠,又大又圆。最最角落的一张,竟然是他们三个的合影。她坐在长椅的正中央,他和叶仲儒分坐两边,她捧着饼干盒笑得无忧无虑,叶仲儒也是阳光灿烂的模样,唯有他,只是轻轻弯着唇角,不像少年人。连自己看,都禁不住问,这照片里的小孩是不是有点太过早熟了?难怪叶茹灵一直背地里叫自己“冷面神君”。
林楚天悄悄将那帧“装有他在内”的相框和第一个相框调换了一下位置。
叶茹灵看着林楚天看照片怀旧,心里想的却是来此之前,叶仲儒无意间讲的那句话。
他有过一个非娶不可的爱人……
“你……”她想问,却迟疑了,后面半句夭折在半途,她发现自己无法问下去。
眼前的人,是她下个月就要举办婚礼的对象,然而,除了他的家庭情况以及他们自小认识这两点之外,她对他的过往一无所知,他们和陌生人并无本质的不同。算了,本来就是一场为了配合商业计划的精心筹划的演出而已。
她恍恍惚惚想了很多。
“怎么了?”
“你……你也累了吧,要不,你今天住这里好了。”
叶茹灵其实有点担心妈妈,妈妈面上从不说,背地里不知道哭了几回,时常看她自己一个人走到后山花圃中,坐着默默流泪,转回身又和没事人一样,照样给他们准备可口的饭菜。
“你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我去看一下妈妈……”她要出门,林楚天却拉着她的手不放开。
“我认为妈现在想自己一个人安静地好好休息。”
“那我去看看叶仲儒。”她仿若下一秒就会弹出去。
“不是刚看过回来的吗?”
“……那我去三楼好了,你好好休息吧,晚安。”她垂下眼帘不看他,把剩下的话快速说完,急匆匆想离开,林楚天却默不作声得从背后勾住她,将她用力抱在怀里。她因他的动作而后退了一下,只觉得后背一暖,背后就是他的胸膛,他将下巴垫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再次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甜甜的。
“哎,你要我拿你怎么办?”
叶茹灵脸红了。
其实因为不放心叶仲儒,两个人都没有睡,等到确信两位长辈都回屋。
叶茹灵才悄悄打开了书房的门。看到叶仲儒正跪在书桌前,本来伏下的身体因为开门声而挺然跪直,见到来人是叶茹灵之后,他的身体又如同果冻一般摊了下去。
他警觉地问:“爸爸睡下了吗?”
“嗯。”
叶仲儒松了口气,调整姿势,无言地躺在地毯上,彻底放松开来:“茹灵,刚才爸爸打我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痛,爸爸没有力气了,爸爸老了。”
这话听得叶茹灵一阵鼻酸。她想她也没有资格怪叶仲儒的,自己并不比他高明到哪里去。妈妈熬的排骨汤,她盛在碗中,给他送过去:“妈妈一直温在锅里,你以前最喜欢的。”
叶仲儒接过碗没有动,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仰起头并吸了一下鼻子。
“哥,你喜欢的人——哎,反正你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什么喜欢的人,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了,艾清、维衡、永清,子衡……叶仲儒,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众多化名里暗藏的猫腻吗,你和染月姐姐在一起了吗?”
轮到叶仲儒满是震惊:“就凭我用的几个假名,你就发现了?”
“当然还有染月姐姐给我寄来的明信片,和你后期的行程全部重叠在一起了。未免也太巧了吧,我真是太意外了!儒哥,我真是太好奇。”
“连你都发现了,她却假装没有发现。”叶仲儒苦涩一笑。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染月姐姐的,现在怎么样,你回来她知道吗?”
“知道,她是和我一起回来的,不过我做错了事,惹她生气,下了飞机之后她一声不吭就走了,恐怕以后都不会再见我了。”
“啊?”
叶仲儒因为妹妹提起了某人而突然想起很多,定定地看着手中的碗黯然失神,深吸了口气准备一气将炖汤灌下,手中的碗却被叶茹灵劈手夺回并往他胸口狠狠捶了一下。
“你太没用了,还喝什么汤!”说完她端着碗迅速出去,并不忘锁上门。
只留叶仲儒在父亲偌大的书房里呆若木鸡。
叶仲儒回来已经回来一周了,在自己阔别的两年之久的大床上睡了整整一天之后,他脱下运动服换回西装,回到了尚绿集团工作。
此时的叶仲儒已不是被父亲逼迫接手家族事业的毛躁的小伙子了,在外面的两年不是白待的,他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
因为儒公子归来,在他这那群酒友之中必然引起不小的轰动,叶茹灵在早上十点的时候就收到了林楚天的短信说,他们一群朋友太久没有聚,今晚要去酒吧喝酒,所以不能来接她送她回家。
“你来吗?”临末了,又发来一条短信确认。
“才不要和你们一起鬼混,我要回家。”
因为叶仲儒的缘故,她和爸爸关系也缓和不少,叶茹灵又乖乖回家住了,每天四人一起吃早餐,再各自出门上班,他们家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
叶茹灵收拾日常用品要走时,林楚天一脸很惋惜的样子:“七月为什么还不来!”
他们的婚期订在阳历的七月二十六日。长辈们还请了先生,选了宜嫁娶的好日子。她没有特别的实感,照样忙自己的。两边的母亲倒是忙得团团转。又是商量酒席,菜式,喜帖的颜色、设计……忙的不亦乐乎。
“如今的喜帖已经不只红色一种,我觉得喜帖还是要正红,我看现在有很多水红,还有天蓝的,都不好看不喜庆,还有,帖子里的字一定要亲手写,现在都是印刷,名字往上一填了事。总觉得缺了那么点味道。”
“叶茹灵的字写得好看吗?”
“她不行,字如其人,圆嘟嘟的。娃娃写的一样。”
“那让楚天写,楚天的钢笔字端正漂亮。”
于是林楚天每天回家多了个任务。他也不嫌麻烦,林家妈妈把厚厚一沓请帖和宾客名单往他怀里一松,他默默地接过。换上宽松的线衣,端坐书桌前,一写就是好几个小时。
和其他情侣并无不同,除了甜蜜之外,我们也争执、吵架。争执吵架让我们更懂得彼此是对方珍重且不可缺少的人。我们并肩看日出日落,看风云流水,以后,未来,更远的将来,我们都将携手一起走下去。
七月二十六日。
我们的婚礼,邀请您参加。
林楚天在写这段话的时候,他心里是暖的也是凉的。似乎,将“我们”替换成“我”似乎更合适。是他要和她结婚,是他在每一次和她争执之后就更坚定了不能放她走的心。之前不知道,是因为没有体会过“失去”。
叶仲儒约的地点是之前他们经常去的酒吧。
林楚天在侍者的引领下进了一个大包。熟人都在,也有女人。叶仲儒招手,在自己身旁让出一个位子,林楚天走近坐下。距离上次见面才刚过一周,叶仲儒已然从胡子拉碴的大叔形象上恢复到原来英俊挺拔的青年才俊的美貌。
几巡酒之后,有人提议:“我们来玩游戏怎么样?”
“什么游戏。”
“国王。规则很简单,我们先选牌,每个人手上都有一个号码,当王的人可以任意选两个号码令他们做任何动作。”
叶仲儒立刻表态:“这个游戏不好,楚天是有妇男了,不兴和你们玩这种寂寞单身男女游戏。”
大家纷纷表示忘了这茬。
“没想到一群人之中,林楚天居然是第一个结婚的。”有人发出世事难料的感慨。
其中最吃惊的算是展绍,主角他都认识,这期间这对感情的起起落落,连他或多或少都参与其中,差点他就要给苏奈白当媒人了,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感慨万千。
“林楚天,作为准新郎的心情,是不是泫然欲泣后悔不迭呢,这花花世界从今以后可就和你无缘了。”也有人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看戏心情。
“和叶茹灵结婚,应该会很有趣。”林少的答案出乎大家意料之外。
其实,叶茹灵在他的大公寓的客房里只是短暂地住了两天。清晨起来,看她风风火火地拉开房门跑进跑出,头发一跳一跳的。因为有她在,这空荡荡的大屋子也随之变得有生气起来。
“人家都说‘婚姻的爱情的坟墓’,这种都是陈词滥调了,但依然准确地点出了关键,林少,你不用觉得丢脸,我们反而都觉得你很勇敢。”
“你们不会懂,我不是和‘其他人’结婚,是和叶茹灵结婚。其他人再好,都不是叶茹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