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仇人
大自然的力量,不是一般生物能抵抗的。
吴斌死死的抓着这根树头,跟棕熊一起被最少齐腰深的疯狂浊水往下冲,下方声音轰隆,震天地响,明显是山底洪流了!
棕熊发出不甘地嚎叫,才半秒钟,就被大水灌进嘴巴,叫声瞬间湮灭,它也绝望了。前方就是断崖,疯狂的浊流冲出去后,甩出一个最少好几米的抛物线,才滚滚落入断崖下面的洪涛恶浪当中去。
极度的恐慌,令棕熊的肾上腺素也疯狂分泌,虽然现在依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但它却清楚地看到了前方的断崖。
不管有没有泥水灌喉,它都发出了绝望的嚎叫——嗷……
忽然,砰的一声,咔咔咔咔,一路山石崩飞,黑熊感到右熊掌足腕一紧,急速的下滑迅速减速,终于停了下来。只见那个人类把树干横在渠沟两岸,刮飞了无数山石后,狠狠地卡在了两颗大树上,就这么停住了。那个人类一手抓着那根树干,一手死死地抓着它的足腕。
它震惊了。
这同样超出了棕熊的记忆逻辑。
吴斌狂吼着,使劲拉扯,可是这棕熊的分量,加上洪水冲击的力量,实在不是他能抗衡的,而且那根树头,也咔咔咔地爆响起来。
棕熊震惊不足一秒,就拼命挣扎起来,谈不上感动什么的,既然有机会,它就会本能地求生而已。它也想抓住那根树干。可惜,它这么一挣扎,吴斌就再也抓不住它的足腕了,它咆哮着,随着滚滚的浊流滑下去,冲出崖岸,呈抛物线的,随着汹涌的浊流一起跌落进山下的疯狂山洪里。瞬间淹没,只稍一露头就被再次卷得没影了。
吴斌看着棕熊消失的方向,发了好一会儿呆,终于放弃,爬上岸去。靠在大树上,喘息良久,雨依然还是那么的大。
他认命了。
如果这注定是一场醒不来的梦魇,那就跟它拼吧!
他觉得是棕熊替他死了这一回,加上这一回,他都一时算不清死了几回了。
死,已经不那么可怕了。
他决定,立刻回家!
不管他三七二十一,回家看看再说!
他身上的白衬衣蓝裤子,早就破烂得不成模样了,脚上的运动鞋,也早已不知去向,而他身上曾经划开和撕裂的伤口,竟然在雨水的冲刷下一一愈合了。
他也顾不得观察这些,就这么穿着这身破烂衣服,赤着双脚,辨明方向,向渝春县城的方向走去。
暴雨和山洪,都挡不住他的脚步,连野兽都无法行走的雨夜山路,他跑得飞快,像一个猿猴或野人一般,或攀岩,或爬树。跳跃,跳跃,跨过深沟、跨过激流、从这颗树枝飞跃到另一根树枝。死过几次的吴斌、已经认命身在梦魇无法自拔的吴斌,根本无惧危险和死亡,也不怕被树枝锐石等划伤。
漆黑的暴雨之夜,没有星星月亮,更没有任何灯光,正常可视范围几乎为零,一般人是寸步难行的,可吴斌现在属于不正常的人,他模模糊糊能看到一些,凭雨滴击打的声音也似乎能大致分辨出周围都是些什么,所以他奔跑的速度几乎不下于最优秀的山林猎人在大白天追赶猎物的奔跑速度。
山高路险,到处都是激流山洪,山石塌方,他无数次化险为夷,终于来到县城附近,只听得附近的渝水河轰鸣咆哮的动静似乎将大地都震动了。
前方灯光闪烁,有一个车队开过来,吴斌连忙跳到路旁的水沟里,落进齐腰深的积水中,眼看着几辆卡车淌着水,小心翼翼的驶了过来。
是军车。
头车车顶有个大喇叭,不停的大声喊着:“小心!跟上!同志们,下关乡汛情紧急,我们必须用最快的速度赶到那里……”
等车队过去,吴斌爬上马路,一路奔跑回去。大雨依旧,街道都变成了奔腾的河流,好几处老房子都垮塌了,很多人家都站在充满积水的家里往窗户外拼命泼水,到处都有哭喊的声音。
渝春县城建在山坡上,南面是连绵的青山,北面是绕城而过的渝水河。以前渝水河北岸主要是农田丘陵,没有多少人家的,后来修了渝春大桥后,北岸也建厂盖房,有不少的居民了。那渝水河,就近乎成了穿城而过。
总的来说渝春的地势较高,坡度较大,雨水会顺着道路坡势流到渝水河里去。涝灾影响一般不大,唯有一些低矮的老房子,会出现灾情。吴斌一路行来,就看到了好几处遭遇险情的房子。但此时此刻的吴斌,也管不了那些闲事了,他只想快点回家,看看自己的家到底怎么样了。
如果这是真实的世界,真不敢想象自己的父母会急成什么样子啊!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天灾人祸?
中药厂大院的两侧,都是居民自建的低矮土房,吴斌就近去了西侧,准备从那里翻墙进去。
只见两条巷道交叉处的一栋木楼瓦房,墙角在哗啦啦的往下掉瓦片。由于它的位置,正承受着洪水的直接冲刷,下面的木墙都倒了几块了,那木柱,也在摇摇欲坠着。
吴斌面对着这栋房子愣住了,因为这是陈铁壮家。
陈铁壮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弟弟妹妹,他家是石匠世家,手艺高超,可惜陈铁壮是出了名的不想打石头,为此没少被他爹追得满大街打。老子打儿子,没啥稀奇的,关键是陈铁壮被打急了真敢还手,所以儿子打老子,让陈铁壮出名出大了。
“从小到大,我和我弟弟这一群中药厂的孩子,可没少挨陈铁壮的打啊!谁知道,他竟被我莫名其妙的一拳就打死了……”吴斌暗自唏嘘。只见陈铁壮家的人正在往门外跑,他正要转身走,忽然哗啦一声巨响,那栋两层楼的木楼瓦房竟然倒塌了一小半,屋顶的瓦片狂泻而下,激起的大浪把陈家逃出来的人全部冲翻在激流中。
出大事了!
吴斌来不及多想,出于本能的冲了上去,将倒在激流里无法爬起的一个大人和一个少女和一个小孩拉了起来。
小孩被冲的猛烈咳嗽,哇哇大哭,是陈铁壮最小的弟弟,不过六岁。
少女抱着小孩,和一个中年妇女互相拉扯搀扶着,分别是陈铁壮的二妹和妈妈。
两人一起回头对着还在持续倒塌的房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大喊。原来陈铁壮的父亲又冲回去背老娘,拉三丫头,房子一塌,他们全部被困在了里面,生死未知。
一大一小两个女人不顾生死的就要往里面冲,被吴斌狠狠地拉到一边。吴斌一言不发,瞅准一个孔洞,窜了进去。
“妈,那个人好像是……”大雨中,这个十六七岁,身材挺高大的少女盯着吴斌消失的背影说:“好像是打死哥哥的杀人犯,吴斌!”
少女浑身剧烈战抖起来,中年妇女也愤怒地要暴躁起来,房子又呼啦啦的倒了一片,巨浪袭来,吓得他们连忙后退,逃到了附近高一点的地方,才让她们冷静了下来。
她们才回身,那座房子轰隆咔嚓地响着,终于哗啦啦地完全倒塌下来了。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在暴雨洪水中倒塌,亲人不知死活,冲击力有多大?就连那个六岁的孩子,都跟着母亲和姐姐一起失声哭喊起来,泪水在雨水的冲刷下汹涌奔腾。
也不知过了多久,污浊的激流中冒出了几个头顶来,浑身是血的吴斌拖着一个中年汉子,抱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踉跄着淌着大腿深的水,走了过来。
母子三人全都惊呆了,吴斌走到跟前,放下手里的两个瘫软在地的人,低沉的说了一句:“对不起,老奶奶没救得出来。”
说罢,吴斌又踉跄着走进了暴雨激流里,消失在了巷道深处。
他头破血流,背上布满伤痕。
陈铁壮的父亲咳出喉咙里的水,艰涩的说,刚才如果不是那个娃娃用自己的脊背挡住了砸落下来的房梁和屋瓦,他和三丫头,就都被活埋在下面了。好人哪!都没来得及问他是谁。
“他是打死铁壮的凶手,吴斌。”妇女哭着说。
陈铁壮的父亲惊呆了:“那……那……那……不能让他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