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潇的头,抬起,却只得见那山上草木洞府,在无一物。
冥冥中却传来了一声叹息。
“我徒,无泪!”
“拿起你的剑,今日,此处是你的主场,为师,随你杀伐!”
云潇的目,亮起,脸上透着本不应出现于他身上的稚嫩与惊喜。
手中的冰剑,起。
如泉水击石的琴音,再一次响起,却不知,从何处传来。
“故里兮,天若实,地若虚!”
天地在这一刻,归向了寂静,无一丝杂音响起,使这琴音出现瑕疵。
这琴音,云潇没听过,但他知晓。
《归故里》有一部分是其师的禁忌,他虽知词,却无谱,更是在今日方才首次听其师弹奏。
半空中的密集弹珠,也于此刻,停下。
那上万弹珠滞在了空中,动不得分毫。
云潇的剑,忽地在云潇的手中,打了旋儿。
地面,开始颤抖。
山峰,连根拔起,那山脚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漆黑的空洞。
那空洞之中,不断吐出云雾,不过片刻,那空洞所在之处,已布满了云彩。
此时那地,仿佛成为了天。
而山峰却是逐步化作粉末,一个个刘家之人,立于半空之中。
如何也降不下,仿佛成为了踏空而行的大修士。
那山峰化作的粉末逐渐凝聚,变作了一块平面,铺于天上。
仿佛那一小片的天,成为了地。
而此处的空间,此际却如封闭一般,外界之人,看不到此间景象。
根本不会有人注意,他们眼中的天地,缺了小小的一块。
“这……这是怎么回事?”一名刘家之人看着自身,惊出声来。
“嗯?”一名刘家年轻子弟兴奋地在半空踱步:“我可以飞了!哈,老子可以踏空而行!”
刘天行的目中写满了震撼,这一手天地置换,长远的,他不知,但他明了,天阶武者,也万万无法做到这一步!
“究竟是多大的麻烦,来了我刘家……”刘天行的目光扫过云潇。
云潇只是四阶武者,不值得他观察,他所在意的,是那一直未现,自称是云潇之师的那人。
忽然,他瞳孔一缩。
在云潇的身旁,一面血镜,缓缓浮现。
那血中的景象,他看不清,只隐约看到一座血色山峰。
这时,一名锦衣少年终于回过神来。
他正是刘天行之子,与云潇有所仇怨,引起此事的,刘锦云!
“是你!”刘锦云看到了云潇,也是微愣一下,随后阴冷一笑。
“没想到,你还真敢来我刘家寻衅,那,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刘锦云话刚说完,就看向了一旁的刘天行。
“父亲,此人就是……”
“啪!”
刘锦云话未说完,一声清脆的拍击之音响起。
刘天行此时面色铁青,身子有些颤抖。
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废物,居然连最为普通的察言观色,看清形势都不会,这许多年难道,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还给他惹了这么个祸事。
刘锦云也是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了他的父亲。
因为是独子,刘天行对刘锦云疼爱万分,从未有打骂之举,而如今,他父亲竟因一个外人打他?!
让刘锦云更为惊讶的还在后头。
刘天行隔空朝着云潇方向做了个揖,嘴上恭敬道:“前辈,数月前之事尽为我子过错,我日后定会严加管教犬子,你看今日之事,揭过如何?”
每一字,每一句,无比清晰地落在云潇耳朵里。
云潇身后血镜之中,一个绿发碧瞳,与绿发红瞳模样大有不同的男子虚影,浮现。
此人看着云潇,微笑不语。
云潇摇了摇头。
“我来此,是为了履行我是誓言,一句杀人的誓言……”
“我说过……你……你的亲人……你的家族……”
“都将因你,堕入轮回!!!”
血镜中的人含着笑,笑中,喊着森冷的杀意。
“杀吧……”
那绿发碧瞳之人开口:“让此处,刮起血色的风,下起血色的雨,来一片血色的火,将此地,染上杀的颜色……”
无人注意,那绿发与碧瞳,在这一刻,有了化作血发红瞳的迹象。
云潇的剑,举起,轻轻地向下一划。
这平淡无奇的一划,却仿佛勾勒天地,那浮于半空之中的无尽弹珠,尽数向刘家之人涌去。
刘家之人的瞳孔,猛地一缩。
唯有刘天行一人,依旧冷静。
“既然此事不能善了,那么,我刘家,也不好欺负!”
刘天行的手中,出现了一枚方块状玉简,刘天行轻轻一捏,那玉简,粉碎。
一个巨大光罩,挡在了刘家之人的身前。
“轰!!!”
一片火光冲天而起,却是在那光罩一闪之下,火势尽消。
刘家之人,毫发无损。
云潇的目光闪烁,心中也有了惊意。
这刘家,不简单,想来背后还有后台,不然以一个普通世家的能力,不会有如此物事。
“我来此,是为了杀人,即使有些因果麻烦,却是无妨……”
云潇身形飘起,如刘家之人一般,浮在空中。
“杀了他。”刘天行一声令下,数百刘家之人齐齐应是,拿起大刀,向云潇冲去。
半空之中,唯有九名刘家之人不动。
这九人的修为,俱在黄阶以上,其中大供奉与刘天行,更是在黄阶之巅。
“伤他者,赏下品灵石一颗。”
“断他一肢者,赏中品灵石半颗。”
“斩杀他者,赏中品灵石一颗。”
刘天行话语中应下的奖励,让这近五百人的目中逐渐有了贪婪的红光。
云潇身影傲立,耳畔传来了渺渺琴音。
这音中无词,没有词,可以无瑕地写出一段漫长的孤寂,也没有一段词,可以写出一段漫长的思念。
大音,无词。
唯一的变化,只有在云潇手中的剑上,缠上了漫长的孤独之意。
那数百名刘家之人离云潇已近,但云潇却未提剑。
他的身上,一股灰蒙之气飘出,漫于人群之中。
惨叫之音,不住传来。
一张张皮肉脱落,一具具骨架滑下天际,落到那无尽云彩之上。
云潇神色麻木,脚步未有停留,一点一点向前走去。
这些人的生命,已无关战局,他要做的,是杀了那九名黄阶,如此,今日才算胜。
那近五百刘家之人此时已不足三百,仅是面带恐惧,无一丝血色的面孔之上洋溢着尤如看到死神一般的无力。
他们看着前人的凄惨死状,此时,已是欲要后退,却再来不及。
灰气蔓延极快,根本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一点点沾上了他们的身。
然后在一声惨叫之中,化作了脓水流下天际,骨架撞在前人堆积在云上的骨堆之上,发出了让人心寒的声响,与那悠悠传来的音乐和鸣。
“毒?!”刘天行瞳孔猛缩。
此处的刘家,只是一处分家。
刘家主家,在这云尘国都。
当年,他曾在主家经历过一次剧变。
那一夜本是一场盛宴,但却因一人的到来,化作了一场杀戮。
这人的名字,叫做……苗生死。
号,蛊灵子!
一手蛊术,天下无双,当日若非主家供奉风雷子刘风雷出手,家族之中实力低于天阶之流,必留不下性命。
那一战,苗生死以蛊,杀进了几乎主家所有的有生力量,若非老一辈都健在,底蕴尤存,刘家早已不复。
而他刘天行,却在那一战中,碰巧活了下来。
但,却留下了不能人道之症,故,刘家此分家之中,无刘家女子,刘家子弟只能在外寻芳。刘天行,也将心血,尽灌注在刘锦云身上。
此是看到那毒气,刘天行便想起了那日可怖。
蛊,是毒的分支……
一旁的刘家三长老却是不知那此地唯刘天行一人知的变故,只是看到死伤惨重的刘家子弟,又看到刘天行神色异常,便开口道:“家主,家中子弟死伤已如斯,我们……”
“不必管这许多,分家子弟,死光了又如何?我们离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天行咬牙道。
云潇的手段已出他预料,若再不走,今日栽在此处的可能,不小。
就在他欲退之时,忽地看到一名刘家子弟拼命逃遁,一头撞在了那天地更改的界线之上。
没有一丝声响,此人,化作飞灰消散。
“慢着!”刘天行叫住欲走的长老,手中灵戒一晃,取出了一把凡刀。
用力一甩,那刀撞在那无形屏障之上,扭曲之下,便变成了飞扬的尘沙。
九人之中,除不明事故的刘锦云一人,尽是皱起眉头。
“父亲,那人仅是四阶,即使有毒,我九名黄阶,还惧他不成?”
刘锦云哼了一声,道。
刘天行叹了口气,思量半刻,便说道:“也罢,如今,也只能如此。”
刘家这九名黄阶欲动手之际,却听那琴音一转,其调忽然一改。
云潇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锁定之中。
九人还未反应,一柄血色重剑自一片虚空之中探出。
剑锋,直指刘家七长老。
刘家七长老的修为,是最弱黄阶,是以七阶武者修为,晋入黄阶之人。
这七长老此时大惊,这突如其来的一剑,让他慌了手脚。
慌忙之下,将灵力汇于手掌之上,一掌迎向玄冰巨剑。
冰剑斩在手掌之上,再无法寸入一分。
即使是最弱黄阶,汇入灵力的一掌,也极为不凡。
但在此时,剑上缠绕的孤寂之意,却猛地宣泄而出。
这七长老的目中,却多了一抹灰蒙的孤寂之色。
老夫……修行一百二十七年有余,亲人,朋友一一离我而去……我的一生,有大半时间处在闭关之中。孤寂……
剑,破入了其胸膛,拔出,带起血花一片。
“老七!”数名与七长老交好的刘家长老见七长老死去,不禁出声。
刘天行则目光凝重,道:“这是什么力量,为何七长老会撤去护身的灵力……”
刘锦云则是终于在目中有了惧意。
他,比起死去的七长老强不了多少,云潇斩他,好不了许多力气。
想到今日之事都因他而起,他的心中又如何能无一分惧意?
此际他再抬头,赫然发现,云潇的剑指向了他……
那剑上,无了孤寂之意,却又有无尽杀意与恨意流动。
那杀意之中,不只有着云潇所积杀气,更有着那琴音所带来的,另一种杀。
那是家园毁灭之时,对入侵者的仇与杀,还有一股无力回天的恨之意!
这一剑,只为杀,只为仇。
为我敌者,死为善,不得全尸为常,唯为我所恨者,必受万万折磨,轮回不入,死如消散烟云,不得善终!
云潇动了,很慢,却有一片片不散的残影相随。
天地仿若静止,刘家之人俱动弹不得,唯能看着云潇一步步靠近,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化作了惊慌。
云潇的身上,血气氤氲。
如同修罗死神的降临,令人恐慌,那风,也带上了血色。
云潇的目,依旧淡然。
“此处,将下起……血色的雨!”
一滴滴雨点自下方云中飞出,混着血液,化作血色!
“血色的火……燃吧……”
一片红光闪烁,那下方的云朵,一点点化作了血红。
云朵中,一片火,燃起!
那是血色的火,葬了云中的人……
火,烧云。
这,是一片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