甫一出场,羽长戈不战而退,炎秋穗惊慌遁走,陈数里偏重创倒地。试问天下,更有谁人赚得如此风姿!
一步!
欧阳恺进一步,列阵修士齐齐倒退一大步!
再一步!
欧阳恺再进一步,列阵修士再退一大步,且脚步杂乱,人心不稳。
再两步!
列阵修士却已经退到了山脚,退无可退。
“啊。。”
阵列后方数声惨叫,一些吓破了胆的修士意欲趁乱溜走,反被监阵修士当场格杀!
再进一步!
鞋面踏上地面细小石子时,狂风骤起。
霎时间谷中尘沙漫天,四野一片昏黄,山中林叶乱舞,栖息山林的乌鸟喜鹊惊而飞起,四散逃离。
怒风呼号,扬起眼目不能见的微细石粒,漫天漫地,铺头盖脸。偶有尖锐的石粒擦过脸面,划出一道细细血线。
遮天蔽日的尘沙里,退无可退的列阵修士无人再退。相反的,阵列中一个年轻修士迎上欧阳恺无俦气势,踏前一步!
年轻修士穿着灰紫袍服,容色平淡如水,既不丑陋也不俊秀或粗豪,平凡的没一点特点。一柄利剑持在右手中,看来应该是个左手使剑的修士。他空着的左手腕有一串白羽结成的手链,一头长发用一个银色发箍随意缚住。
梅零落长年跟乌鹊谷打交道,所有出色的弟子没有她不认识的,这个年轻人她更是记忆犹新。
想不起具体是哪一年,当梅零落按照惯例闯山时,阻拦她的乌鹊谷弟子便开始有了这个年轻人。当时两人第一次交手,梅零落只是简单的一推,这个年轻人便趴在地上无法起身,最后还是诸位同门抬回了山。
而五年后的第二次交手,这个年轻人败在了第十一招。
第三次交手,两人打了个平手。且这三次交手,年轻修士来来回回使的只是同一招式,进境却是不可同日而语。当时她请教了对方名姓,才知道这个样貌平凡看许多遍都不会有印象的修士有一个不平凡的姓氏——风。他叫风陵渡!
英武大陆风姓修士有很多,但乌鹊谷的风氏一族是个例外。乌鹊谷风氏一族,起源于风户一族。说到风户一族,就不得不提及一个人,风户要离,此人乃是乌鹊谷第二任谷主。便是他,造就了风户一族在乌鹊谷千余年来的无上地位,而风氏一族,原本隶属于风户一族,是风户一脉极为遥远的旁支,经年下来,逐渐演变为风姓。
原本风氏一族一直是默默无闻的,直到四百多年前出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物,这才声名鹊起,其后风氏一族不时涌现出顶尖强者,在乌鹊谷中的地位,尤胜于许多风户旁支。
自第三次交手后,梅零落跟此人前前后后又交了几次手,每次皆以平局收场。但梅零落是有自知之明的,从第四场开始,这个叫作风陵渡的修士,对自己下手是留了情的。
梅零落认出了隔着二十余丈沙尘的风陵渡,说道:“恺大哥,这家伙有些麻烦,你别留情。”
风陵渡迈出一步后,却偏头向后看了一眼,喃喃叹息道:“竟然是‘风沌’。唉,真是脸上无光。”
既然梅零落出声提醒了,自然是一个强劲的对手。欧阳恺停在原地,隔着漠漠风沙,耐着心静静等待。
风陵渡迈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欧阳恺,步履闲适悠然,恍如饭后踱步。走动中,持剑右手平举胸前,左手抬起握住剑柄,温柔抽离,分花拂柳一样,生怕惊扰到一草一木。
右手一甩,剑鞘没入昏黄中不见。风陵渡持剑左臂向外平举,大风夹着石粒砸向剑刃。
“丁叮铃铃。。”
清脆动听,宛如玉箸敲打细瓷,奏出一曲欢快调子。
风陵渡凝重的脸舒展,振声道:“好,这一次后,我再不欠家族什么。”
右手扶上左手,风陵渡越走越快,距离欧阳恺七八丈时,已是奔行如风,脚步几乎离地。
“欧阳恺!与我一战!”
怒号狂风中,风陵渡约战声音响彻山谷,没有仇恨、小意、恐惧或是鄙夷,倜傥磊落光明,生死不萦于怀。
距离两丈时,足尖点起,利剑斜劈而下。斜劈之势方生,风陵渡便不见了影子,左上方响起破空声。
从风陵渡足尖点起的那一刻,欧阳恺重新动了,迈开步子,向着千余修士走去,不疾不徐。
而出现在他左上方的剑刃将将落下两寸,便出现在了迈步走动的欧阳恺背后,角度正对他颈项。两寸半,连人带剑再次消失。
这一剑落的极快,欧阳恺走的不算快。当欧阳恺第二步落下时,风陵渡第九次现身,劈落的剑刃触及到他右臂衫子。剑身还没来得及割开一道口子,便又一次不见。
欧阳恺后脚跟刚离地,眼前紫衫猎猎,长剑已划破胸腹衣料。
“铮铮铮。。”
金铁交鸣,样式普通的剑刃紧贴欧阳恺肌肤,一寸寸划过。剑到中途,风陵渡右手从剑柄抽出一柄七寸小剑,反手切向欧阳恺咽喉。
欧阳恺坦然承受,没有试图去格挡。小剑划过,刺耳声音中,欧阳恺颈部出现一条细小血线,伤痕极浅,只见血线而不见鲜血流出。
他留出这么一个空当,为的是换取敌手一个空当!
就在风陵渡小剑及颈的同一时刻,欧阳恺一掌拍出去,按在他胸口。“喀拉拉”,细微响动,肋骨不知断了有几根,脏腑必有隐伤。风陵渡嘴里含着血沫,不管不顾的,持剑的两臂高举,狠狠刺向欧阳恺胸膛。
按在胸口的手掌抽离,从左至右一拂,就像是进门前拂开珠帘一般。指尖擦着他眼眶而过。
欧阳恺立在原处,一拂而过的右手从容的背在身后。
风陵渡跌坐地面,艰难的将右手七尺小剑还入左手剑中。他受了很重的内伤,胸前一大摊血渍唇间泛着血沫,两眼也有血线溢出。显然刚才那一拂,伤及眼瞳。
但他整个人的神态还是那样的从容适然,一派安怡,就跟他从千余修士中踏前的那一刻是一样的。成与败,他都是无所谓的。
风陵渡按着剑柄颤悠悠起身,说道:“领教了。”
“承让。”
风陵渡一抬手,说道:“请便。”
“多谢。”
欧阳恺步调不变,跟他错身而过。
梅零落赞许道:“无愧于‘御风者’一名,最普通最低阶的‘闪击连环’术式,在你手中竟有如斯威力,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风陵渡将利剑交到右手,慢慢站直身子,摇头道:“我天分有限,那些个繁复的术式根本记不住,精深奥义更是一点不通。没办法,我只好一遍一遍的习练‘闪击连环’,倒教大小姐见笑了。”
梅零落纠正道:“你这称呼可错了。我跟风户轻尘之间,有仇无情。”
风陵渡不置可否,转向风户姬道:“大师姐,师弟受风家养育教导之恩,父母长辈有命,风陵渡不敢不从,希望本家可以体谅。”他口中说着体谅的话,但神情一无所动,显然对于本家是怪罪还是体谅,他是不在乎的。
梅零落问道:“风陵渡,谷主可还安好?”
风陵渡说道:“谷主被禁凤羽殿将近一月,如今‘风沌’大阵又已开启,境况如何,师弟委实不知。前路凶险艰难,还请师姐一定保重。”
风户姬点头道:“我理会得。”
风陵渡两手握剑拜别道:“大小姐,大师姐,今日一别,相逢难知,尚请珍重。”
风户姬微微一怔,问道:“师弟此去何往?”
“风家养育教导之恩,今日风陵渡用一身伤一双眼尽数偿还,往后互不相欠,再无瓜葛。天涯漫漫,海角稀稀,随身而遇,随心可期。”
风陵渡一路前行,背对乌鹊谷,背对千余修士,背对欧阳恺、梅零落、风户姬,踏着滚动石子,没入漫天风沙,消失不见的灰紫袍服,还残留着超脱俊逸味道。
梅零落收回眼,由衷的赞许道:“他这样的人,前心和后心都敞开着,每个人每样事都能轻易占据他的心,但他的心留不住一个人一样事,万般不萦于怀,说好也不好。”
“我很羡慕他。从此无人可以羁留他。”
风户姬埋头走着,喃喃的言语很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