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欧阳恺还是没有复原迹象,仍旧病怏怏的不好不坏。梅零落也曾将水息灵力打入欧阳恺体内,岂知存留不到一刻钟便消失无踪,连续几次下来都是如此。虽然欧阳恺泰然处之完全不担心的样子,并且还用孤陋寡闻取笑自己,梅零落内心深处还是泛起隐隐担忧。
更让梅零落不安的是,欧阳恺竟然患病一场,虽然只是一场俗世里再平常不过的小风寒,而且几天后就痊愈了,可梅零落担忧的心禁不住提了上来。
修士一旦修出灵力,之后便能辟谷,俗世里一应烦恼诸如患病、饥渴、困乏、疲累尽皆远离,虽然无法超脱生死,但对凡人来说,无异于半仙之身。
而欧阳恺却又返璞归真之象。风寒之后,身体柔弱的不成样子,虚乏无力,要是那一天睡眠不足,第二天定然呵欠连连,两眼昏昏,没一点精神。
“大炎昆冈”这种术式,梅零落是头一次听说,欧阳恺既然说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也只能听之信之任之。每天就跟欧阳恺在山洞漫无目的的转悠,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闲话多了就会真的很咸,再咸下去就会变浓,浓淡浓淡,情浓情浓,转而情话悄悄,继而窃窃私语,耳鬓厮磨,忽远忽近忽笑忽静。
天黑之后,欧阳恺便躺回青石床上,打情骂俏没几句就张着嘴说不出话鼾声阵阵了。每到这时候,梅零落就会撅着嘴对他好一阵推搡,欧阳恺则迷迷糊糊的叫她别闹,继续大睡。
刚开始的几天,欧阳恺睡后,梅零落就会召来小鱼、小水、小白逗弄一番,只是一个憨傻傻的,一个唯命是从,一个清高不屑,几次下来,也就索然无味了。
这一天,梅零落托腮看着熟睡中的欧阳恺,心中忽然一动,于是蹑手蹑脚的爬上青石床,掀开兽皮褥子钻了进去。悉悉索索之后,梅零落闻着身边男子气息,一颗心跳的越来越快,脸上还热热的,感觉很奇怪。
她本来就不困,躺了一个时辰,便觉得身下的草叶树梗不大舒服,这里一团硬那里一块突起。辗转反侧之下,又从床上偷偷溜下来,翻出缝制兽皮褥子时留下的针线、兽皮以及前些日子小鱼供上的讨自己欢喜的花絮、棉絮等等,就着洞口银白色月光,缝制一席铺床用的垫子。
天光亮起时,梅零落终于缝制完成,怀抱垫子贴在脸上,软软的很是舒服,想到以后欧阳恺再睡觉时身下有这么软的垫子,酸痛的十指都是值得的。
抱着垫子起身,一转脸,就看见欧阳恺凝视的眼。梅零落走过去道:“真是大懒猪,日头都晒屁股了才醒。”
欧阳恺帮她铺好垫子躺回去,感受着身子下面的柔软,问道:“你怎么知道躺在床上很不舒服的?”
“我。。”梅零落被他看穿,一下子有些心慌,一抬脸,蛮不讲理的道:“你管我呢。许你困了睡觉就不许我乏了躺一躺啊。你看仔细了,铺床的草叶,褥子,还有现在的垫子,可都是本姑娘的功劳!”
梅零落气呼呼的将他往里一推,装作很随便很随意的躺在他身边,一颗心突突突的都快跳出了胸口,绯红着脸说道:“我还就告诉你了,从今天开始,这张床,一半你的,一半我的。”
她这么说了,还真就这么做了。
打这之后,只要欧阳恺躺床上睡觉,梅零落后脚跟前脚也躺到青石床上。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忸怩不安,脸控制不住的发热,可没两三个夜晚,梅零落就处之泰然了,刚躺在床上的时候,千方百计的找些话不让欧阳恺睡,等到欧阳恺困到眼睛都睁不开了,就和他争褥子盖,不让他安心睡觉。直到欧阳恺睡到人事不知了,她整个人才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的侧过身子,黑夜中一双眼睛亮亮的发着光,看着身边同盖一张褥子的男子,鼻中闻着让人有些发呛的类似于汗味的粗糙气息,两只手不受控制的环住他手臂,脸也紧紧的贴上去,不知不觉的,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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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时光,弹指一瞬。
这一天,浓烈的暮春日光轻易的穿透枝叶洒落,煦煦的,温暖一片。
就在洞口斑驳的树荫里,梅零落一时起了兴致,修理山洞周围散乱的藤蔓。欧阳恺就坐在离洞口不愿的地方,看她踮脚拉扯藤蔓,时不时的躲避上面飘落的杂物。
梅零落牵住一截干枯的藤蔓,脚尖一点,向后退开。干枯藤蔓从盘乱纠葛的藤蔓中抽离,“哗啦啦”,大片大片的枯枝枯叶飘落。梅零落拍拍手走过去,忽然“咦”的一声,蹲了下来。
“怎么,捡到宝贝了?”欧阳恺可不信有什么宝贝能引起她注目。
梅零落从枯枝枯叶中捏出一片橙色花瓣,惊喜道:“恺大哥,快来看,是花瓣嗳。”
欧阳恺走过去一看,还真是花瓣,抬头看看,岩壁上爬满了藤蔓,一层又一层。山势有些缓的地方,则长满了一株一株不大的野树。欧阳恺眯着眼看了又看,除了翠绿的叶灰白的枝,可没看见有什么野花。
“笨蛋啊,你这么看,就是看上五百年也看不出个花样的。看本姑娘的。”
梅零落轻轻一纵,跃上两丈高,单手抓住就近藤蔓,左右望了望,手臂用力,再度纵上两丈。转瞬间,梅零落便被山壁上左倾右斜的野树挡住了,只不时有细碎的枝叶飘落。
到了第六个呼吸时候,山壁上的野树晃动,梅零落轻飘飘落下,手上还捏着一朵茶盏似的小花。花朵作橙黄色,约有十二三瓣之多。
梅零落将小花在指尖转着,说道:“看,这是什么?”
欧阳恺凑近了,看了又看,神色很是凝重。
梅零落推了他一把,嗤笑道:“一朵野花啦,用得着一而再再而三反反复复的看啊?”
欧阳恺捏下一片花瓣,说道:“这是硫华菊。”
“硫华菊?硫华菊就硫华菊咯,干嘛这么慎重。”梅零落显然不知道硫华菊对世间修士的意义。
欧阳恺道:“听人说,龙爪峰上,满山满地种满了硫华菊。他们袍服的颜色就是取自硫华菊,而且上面用金线绘制的纹路,其实就是一朵散开的硫华菊。奇怪,都天山内怎么会长有硫华菊呢?”
梅零落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呢,松一口气道:“照你这么说,龙爪峰上的东西,是天下独一无二的了?”
“那倒不是。”
梅零落一摊手道:“那不就结了。你看啊,这座山洞,这片林子,还有这面远处的那面湖,除了咱俩,只怕有数百年没有人迹了。即便硫华菊背后真有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故事,那么遥远的事情,跟咱们有何关系。你呀,现在怎么纠结起这么来了?”
欧阳恺想到“大炎昆冈”,嘿然一笑,似是自嘲一样摇头笑道:“是啊,落落说的对。”
“哎呀。”梅零落道:“都怪你啦,扯那么远。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梅零落揽住欧阳恺手臂,攀着藤蔓一路向上,来到山峰十来丈的地方。这里有一片小半个山洞大小的平地,地面上长满了灿烂的硫华菊,橙黄橙黄的好大一片,在日光下随风摇曳。
依着山壁坐下,脚边腿边密密的都是硫华菊,味道馥郁,伴着煦煦的日光,熏人欲醉。梅零落揽着欧阳恺的手不但没有松开,反而搂的更紧了些,懒洋洋的挨着他肩,呵呵的,像个小女孩一样笑个不停。
坐在此地,远望尽是一座又一座矗立的山峰,瓷蓝的天空挂着丝绒一样散的流云,下方则是铺成一面翠绿丝绸的林木,隐约还能看见飘浮的雾霭。
难得如此良辰,难得如此美景,眺望之下,欧阳恺只觉得心胸大开,挂怀的心事消失的一干二净,再没有什么时候会比现在更加舒服畅快的了。
“啊。。”
欧阳恺把嘴大大的张开,大的能塞下俗世里的两个白面大馒头,尽情的宣泄着心中的畅快。
“啊。。”
脆脆的一声,如风入银铃,若出谷黄莺。
梅零落把头偏在欧阳恺肩上,也学他长长的喊了一嗓子。
欧阳恺低头看着落落如云一样的雪发,心跳忽然有些不规律,好像回到了懵懂时候。皱着的眉头舒展,欧阳恺握住她有些凉沁沁的小手,轻声道:“谢谢你,落落。”声音轻飘柔缓,似极了耳语。
梅零落抿着嘴笑问:“谢我什么?”
“谢你找到了这么一处好景致。”
梅零落从他肩头来开,手却还在他手掌里,看着他,盈盈道:“错啦,你要谢的是这一片硫华菊,是它们成就了好景致。”
忽而她又眨着眼道:“哎呀,叫你这么一说,我又很想知道这里硫华菊的来历了。”说罢重又倚在他肩上,眼睛闭上,感受着握住自己手的那片安心的温暖。
“恺大哥,我多想一不小心,就和你到白头啊。”
糯糯的似乎很是期许但听来随意自然极了的声音,响在耳畔。自然的就像冷了要加衣,渴了要喝水,饿了要填饱肚子,喜欢一个人就要说出口一样。
话说出口的时候,梅零落依然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就像是温柔的春风路过湖面带起的涟漪。日光铺在她脸上,映出丝丝的红。
欧阳恺强压着心里的那点自以为很弱小的悸动,用最缓慢平静所以听起来很是温柔的声音说道:“我会陪着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