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来到山谷中一直沉默未言的尖嘴猴腮脸的中年瘦汉第一次开了口,狞笑着说道:“两位要打,这便动手吧。好教两位知道,无论你们哪一方败了,败了的那一方,依着莽苍岭规矩,严某妻妾全收,帮为照料,幼子幼女嘛,严某行事行到底,也一并帮为料理。”照料跟料理虽只一字之差,但却是生与死的两个极端。当然了,或许生的那一方,在此人的照料下,生不如死也是极有可能的。
中年瘦汉砸吧砸吧红黑的嘴,一副期待好戏的神情,忽然一拍额头,叫道:“糟糕,我差点忘记绿鬓娘子尚未婚配,又是一个女子,这妻妾子女一说可就成了无稽之谈了。不过也不当紧,绿鬓娘子当有父母恩师啦,这些个人,虽说可能费些力气,但使使阴辣手段,严某当能料理。”
此人姓严名濑,出身于极西之地的莽苍岭,因为终年对抗蛮兽的关系,此派千余年来形成了一个冷血兼残忍到莫以名状的条令:莽苍岭弟子若械斗,必分生死,死的一方其直系亲属,由生的一方定生死。而通常之下,除却美貌姬妾外,死的那一方的直系亲属是一个也难以存活的。
夜水、绿鬓娘子当然都明了莽苍岭这个残酷的条令,两人似约定好了的谁也没理此人,心里却是将这人的祖宗十八代亲切问候了个遍。
羽林卫看了一眼终于悄悄消停了的两人,脸上的表情却是更加的不好看了,转向欧阳恺道:“姓欧阳的小辈,虽说将才是那些修士无故出手,你却不该忒的狠手,杀人如草芥!”
夜水眼一张,整个人似乎清醒过来,同样喝问道:“英武大陆修士祖上缘起一脉,你行事这般不留余地,哼,有羽林卫师兄在此,今日说破天来,你也休想安然逃脱!”
欧阳恺沉默半晌,说道:“我并无说破天的话要讲。”
“哎呀,你傻啊。被人戴上这么大的一个罪名,你再不自辩,就算被人杀了,百蛮山也无法替你寻回公道的。”听见欧阳恺没有试图分辨,梅零落真是急了。虽说的确是欧阳恺杀手下得太重,但那毕竟是因为那些叵测修士隐伏在先出手在先。
欧阳恺淡淡一笑,笑的很轻蔑,道:“梅..”欧阳恺本想说“梅姑娘”的,但忽然想到她此时是易容成了梳洗岛的小谨,及时的改了口,道:“没用的。此刻站在我们面前的这几人,本就想整治我百蛮,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即便找出天下最最冠冕堂皇的事由,他们也不会置之不理饶过我的。小谨姑娘,你有时挺聪明的,有时却又糊涂了些。”
“哈哈,聪明是因为置身事外,糊涂嘛,当然是关心则乱咯。”夜水阴阳怪气的说道。
绿鬓娘子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小谨,回来。”不知不觉间,梅零落竟然又挨到了欧阳恺手边。
“我不。”梅零落当然不愿意过去。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有胆量协助自己刺杀乌鹊谷主风户轻尘的人,梅零落可不想他就这么死掉。更何况她虽与梳洗岛有些隐秘关联,但也不是一个绿鬓娘子就可以命令得动的。
欧阳恺将手搭在她肩头,手指点动几下,轻声说道:“小谨姑娘,回到你师叔身边吧。你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
梅零落回头看着他,欧阳恺又点点头。梅零落理所当然的认为,他并不愿意自己跟着犯险,所以就自作多情的担心他又该怎么办呢,毕竟来的是四大派的老一辈人物,他一个百蛮山的首席大弟子而已,虽然名声听着响亮,但在这四人的联手下,战是肯定不成的,逃得了逃不了也是另一说呢。梅零落不无担忧的道:“可是你..”
“你放心,我这个人可惜命了,不会就这么死掉的。”欧阳恺沉稳的脸上挂着笑,忽而说了一句跟沉稳的表象极不相符的话:“前两****一直刁难我,此时我受的刁难可比你给的大得多了,你该开心才是啊。”
一句略显俏皮的玩笑话并没惹得梅零落失笑,反而有些失落落的,白皙的颈子一低,道:“没的,我只是喜欢捉弄人而已,尤其是似你这等名门大派的弟子。”
“而且还是个首席弟子。”欧阳恺自嘲的加了一句。
梅零落忽而抬起头,道:“恺大哥,先前多有对不住,你别介意啊。”
一路上梅零落的狡诈多谋令欧阳恺可谓是步步惊心,也不知此时她的这一句歉意的话有几分真,但事情到了这等地步,纠结于这样的小事又于事何补?欧阳恺洒然一笑道:“过去的事,何必萦怀?”
欧阳恺瞥了眼将全副精力关注到这边的四人,轻笑道:“过去吧。”看着梅零落不情愿当中带着的担忧,欧阳恺又道:“你放心,就这四人,胜我或许不难,但要杀我,却不是这般容易的。打不过就逃这个道理,我是懂得的。”
羽林卫听了他这句自信十足的话,傲气登生,恼意大作,眉毛一挑,说道:“好一个狂妄的小辈!”
夜水更是连连冷笑道:“不知死活的小畜生,何须羽林卫师兄动手,便是我三人,拿住你也是轻而易举。”
“哼!我梳洗岛何时跟你朝音崖交情好到了这般地步?我却不知。”绿鬓娘子嘲讽着道。因为梅零落之事,再加上绿鬓娘子跟夜水都是倔拧之人,俩人是越来越不对付。
严濑却是一抱胸,两眼望天,说道:“严某来前我家岭主师兄特地关照过,热闹可以瞧,手却不能多事。”
“你们!”夜水连连吃瘪,一张平整硬实的面孔涨得紫红。
梅零落依然赖在欧阳恺身边没动,眉开眼笑道:“夜水老前辈,你人缘看似不错啊。”她见夜水吃瘪,心头大是快慰,忍不住调侃了一句,笑声甜腻,酥人心髓。
“小丫头片子,找死!”满腔抑郁的夜水阔口一张,一道青色剑气直冲梅零落面门。
“嗷吼!”
兽吼声中,火焰像是炸裂的碎石,向四外崩窜,一头独角雄狮雄踞场中,将梅零落、欧阳恺护在当中,仰首便是一声嘶吼,神威凛凛,煞意澎湃。
“嗤!”
破空声中,青色剑气瞬息即至。
独角雄狮猛的一低头,兽角向外。
“嘭!”
兽角剑气相撞,一道刺眼的光芒骤亮即灭。青色的剑气碎为星星点点,而兽角亦难幸免,从中断折。
炎兽像乃是百蛮山秘技,由施术者体内灵力透体而成,而相应的,炎兽像的强悍程度也取决于施术者灵力的深浅息息相关。虽然炎兽像极其悍勇的抵挡了剑气一击,但毕竟兽角断折受了损伤,欧阳恺心生感应,胸口猛然一滞,唇角便有鲜血溢出。
挡住了夜水的骤然一击,面色凝重的欧阳恺手腕一翻一推,将梅零落推出炎兽像,推到了绿鬓娘子身边。至少在梅零落假小谨的身份被识破前,绿鬓娘子远比他更有安全保障。
夜水阔口一张,又欲施术。绿鬓娘子护在梅零落身前,寒声道:“你别欺人太甚!”而一直眯眼旁观的羽林卫将手搭在夜水肩头,终于开口道:“夜水师弟,且住手。”
既然龙爪峰的羽林卫开了口,夜水心里即便再怎么想杀了梅零落而后快,却也不得不卖个面子给羽林卫,只得愤愤然住手。
羽林卫说道:“绿鬓娘子,今日死伤这么多修士,日后天下修士必将此事叩在我七大派头上,以你之见我们该当如何处置啊?”他虽是询问的语气,但口气里却没一点疑意,有的只是不容置喙的独断。
即便私底下绿鬓娘子对羽林卫的独断专横再怎么腹诽,明面上也不敢表现的太过强烈,说道:“小谨乃是我派弟子,就算做错了事受罚,那也该依我梳洗岛门规。至于旁的事,我派一向兴趣缺缺。”
羽林卫满意的一点头,又看向严濑。严濑一张猴脸上摆出无辜样,道:“我只是喜欢瞧热闹。”
将才夜水提议一同擒拿欧阳恺,结果遭到两人冷言冷语大加嘲讽。而羽林卫只是不轻不重的问了一句话,话中意思自然是要处置欧阳恺,绿鬓娘子、严濑虽没表态共进退,但都第一时间表明了旁观立场。而这两人前后的巨大反差,正是朝音崖与龙爪峰所不能相较的。
羽林卫满脸舒坦的又是一点头,眯着眼道:“如此甚好。”说着两眼一张,瞳孔中厉芒闪现,喝道:“百蛮山的欧阳恺,你无故杀伤别派修士,可认罪?”
欧阳恺一摇头,又点头道:“罪么,欧阳是认的,只是此乃我一人之意,并非受命于师门,因此上,尚请羽林卫大人莫要牵连于百蛮山,平添无妄之灾。”
羽林卫质问时,用的是“百蛮山的欧阳恺”,暗藏用意自然是将这份罪名安插在百蛮山身上,以此来离间百蛮山与世间的其它修炼门派。欧阳恺虽及不上梅零落狡诈,但心思之缜密亦非一般人可比,更非这个刚愎自用浑不将人看在眼内的羽林卫所能成功栽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