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身子虽不能转动,话却是能够说的,欧阳恺保持着左脚踏出右脚准备跟进的姿势,平静的道:“你来看看,这是什么?”
“哦?让我看看。”梅零落浑然不知的走上前来,一脚踏下,正踏在跟欧阳恺右脚同一条线上。然而就在她脚底将要触及地面之时,却是忽的一顿,然后缓缓的收了回来。梅零落腻腻一笑,笑里带着埋怨,道:“你这人还真是狡猾,明明自己中了陷阱,非但不提醒,还妄想拉上本姑娘当个垫背的。忒不厚道!”她既如此说,这陷阱必然便是她设下的,却不知她设了这么一道陷阱意图何在。
既然知晓了设伏陷阱的便是梅零落,欧阳恺心中安定了不少,说道:“你制住我又能如何?莫非你敢杀了我不成?”
“哎呦,欧阳大爷,小女子哪敢呢!”梅零落小心的赔着不是,笑道:“您的性命就是小女子的性命,您的福分就是小女子的福分,我再没善良,也总不能跟自己过不去啊。”
“可是呢,”梅零落小手搭在欧阳恺肩头,温柔的替他捏着肩,说道:“只要你活着,我自然也就没事了,不管你是备受痛苦煎熬的活着,亦或万人敬仰尊荣的活着。既然如此,欧阳大爷,你说你会选择哪种活法呢?”
欧阳恺双目一闭,一言不发,真不知这个梅零落又犯了什么病,好端端的要来整治自己。
梅零落四根细白的手指有节奏地敲打着他的肩膀,沉吟道:“我觉着啊,欧阳大爷仁义为先,心系天下苍生,一定是个舍己为人的大德大贤。那你说,我被人下了咒印,一天天的朝不保夕,心里郁积的苦气该怎么宣泄呢?”
“啊,不如这样吧,”梅零落替他捏肩的手一按,一个旋转,转到欧阳恺面前,另一只手也扶上他肩,左脚点一下,右脚点一下,行动如常,根本没有受到什么禁制,说道:“欧阳大爷,你当那个出气筒好不好?”
欧阳恺依旧闭着眼,哼道:“你这个女人,嘴里从没一句真话。”
“我早说过了啊,是真是假,不是我说了算,是你。”梅零落从腰间的柳枝上拈了一片柳叶,在他鼻端晃来晃去,说道:“哎哟,欧阳大爷,你鼻子上怎么有灰啊,怪丑的,来,我给你抹净。”
梅零落将柳叶伸进欧阳恺一个鼻孔,拈着柳叶的两指捻过来捻过去。
当梅零落将柳叶伸进鼻孔时,欧阳恺便觉得像是有一条滑溜溜的小虫子钻了进去。梅零落手指一捻柳叶,小虫子便里扭来扭去,鼻腔里顿时一阵紧过一阵的酸涩。
欧阳恺强行忍住打喷嚏的欲望,脸上的肌肉都在抽动着,而根根颤抖地钢针胡子则在诠释了他所忍受的痛苦之甚。
梅零落看着他痛苦的表情,眉眼弯成了一对漂亮的弦月,娇笑道:“哎呦,欧阳大爷,咱们都是熟人,知己知彼的,打个喷嚏而已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她口中说着话,手上却是不停,说道:“这里还有一点儿灰,我再给您..”
“阿嚏!”
欧阳恺看着在他眼皮子底下忙的不亦乐乎的梅零落,再也不顾输赢胜败,瞅准方位,舒舒服服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欧阳恺看着惊愕当中的梅零落,语带虚伪到不能再虚伪的歉意说道:“我百蛮山有一个说法,唾沫星子如果在脸上留的时间太久,是会长雀斑的。”
“啊!!!”梅零落尖叫着从袖口取出一方丝帕,背过身去,在脸上细细擦拭一遍,又在头发上掠过,这才两眼冒着火苗转过身,将丝帕愤愤的丢在地上,怒道:“你!你恶心!”在他脚上用力的踩了两脚,右手成拳,又向他小腹捣了一拳头。
梅零落踩了两脚捣了一拳,犹自觉得不解恨,准备再施辣手。
“阿嚏!”
又是一个响亮的喷嚏!
梅零落向后跳开,虽然躲过了大部分的唾沫,但还是不可避免的沾到了一星半点儿。她从袖中又抽出一方丝帕,叫道:“你无耻!”
“阿嚏!”
欧阳恺又故意打了一个喷嚏,悠悠然说道:“彼此彼此。”
“谁跟你彼此彼此!”梅零落眼转一转,笑眯眯的道:“胆敢欺侮本姑娘,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梅零落跃上一段树根,两腿荡在空中,右手五根手指指尖泛着青濛濛的幽光,不怀好意的笑道:“你竟敢恶心本姑娘,我叫你瞧个更恶心的。”
“咚咚咚!蓬蓬蓬!”
梅零落五根手指在树根上有节奏的敲击着,发出沉闷低郁的响声。
随着沉闷低郁的声音,四周响起密集的“沙沙沙”的树叶摩擦音。欧阳恺双耳一动,知道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而且数量极多。
欧阳恺眼珠下低,目光落在脚底的腐叶上。“沙沙”声愈来愈响,欧阳恺终于看见了被梅零落召集来的东西。这是一种爬虫,有手掌那么长,肉肉的分不清眼鼻口足,完全是一条长肉,背上起了两排赭色疙瘩,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要多恶心有多恶心。爬虫竟然也不受梅零落布下的禁制影响,顺着欧阳恺的脚踝开始向上爬。
欧阳恺杀人无数,什么样可怖的对手没遇到过!什么样血腥的场面没经历过!这等小玩意自然是吓不倒他。欧阳恺不再去看那些爬上来的爬虫,眼睛望向敲击树根的梅零落,说道:“你竟能召来这等恶心的毒物,看来向前的话我是说错了。”
“现在才认错,晚了。”梅零落以为他是被这些恶心的爬虫吓住了,一时洋洋得意,但她手指仍然敲击着树根。说句服软的话就成了?世上可没这般便宜事儿!哼!谁教你一出封魔大阵就对人家爱搭不理的,活该!
欧阳恺眼中闪着狡狯,道:“我想你是误解了。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俩比起来,还是你更恶心点儿。我跟你说彼此彼此可不是我错了嘛。”
“你!”梅零落气结,手指敲击地更快了,道:“待会儿有你好看的。”
欧阳恺道:“虽然我很想知道你能叫我好看到何等地步,但我没那么足的耐心。”欧阳恺全身上下猛然间红光大盛。
“滋溜溜!”
爬上欧阳恺身上的爬虫冒着白烟掉落地上,个个成了被烤糊了的肥肉,轻烟缭绕,散发出淡淡的肉香。那些正在接近的爬虫则惊恐的钻入腐叶下面,消失无踪。
欧阳恺皱着眉头道:“我想你也玩够了,快将静滞陷阱清除了!”
梅零落极不情愿的跳下树根,扁着嘴说道:“你先道歉。”
“我一没说错话二没做错事,何以道歉!”
“人家跟你关山万里的,一路风雨吃了多少的苦头,人家心里面委屈,你一个大男人道个歉会死啊你!”梅零落好似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眼圈竟然红了。
欧阳恺自然不会被她这么个小技俩骗到,但懒得跟她较真,眼皮一翻,道:“对不住,害姑娘吃了这许多苦头,请多包涵。”
梅零落嘻嘻一笑,“啪”的打个响指。
欧阳恺脚下至树洞处的一片地带,地上堆集的腐叶忽如被风吹拂的湖水,荡起一层叶浪。叶浪过后,欧阳恺回复了自由身。
欧阳恺面色不善的跟随梅零落进了黑漆漆的树洞。梅零落虽然就在欧阳恺前方两步远,但整个树洞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为防梅零落再施什么诡计,欧阳恺两手一抖,两只手掌燃起灿灿火焰,照亮了洞室。
这座树洞能有一间屋子大小,相较于这株无上巨木而言,如同常人眼中的一个蚂蚁洞。此时梅零落已经蹲在了一个人跟前,此人箕坐地面,脸上满是惊恐,嘴里塞了腐烂的树叶,两手下垂,显然是给人封了灵力穴道。
而让欧阳恺格外震惊的是,被制住的此人额头有一对紫羽印记,正是乌鹊谷首席大弟子风户姬!
欧阳恺走近了些,凝声道:“你不是说风户姬自困于‘明珠弹雀’之阵吗?”
“是啊,我说了是不假,谁叫你信呢?”梅零落的话可谓无赖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