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冷幽正慢慢往外走时,东来主殿却是一片怒海,玉鹤端坐在精致辉煌的黄色大椅上,右手平放前面的桌上,面色紫黑,肌肉蠕动,眼睛一眨不眨怒视着前方九人。
九人大汗淋漓,半跪在地,头往下低着,有几个甚至身子发抖,显然遭受无法想象的威压!几位峰座师尊也一言不发,只能叹息。
玉鹤已然雷霆大发,此刻平复心来,低沉地开口道:“周胜周平,带上道符,将三位弟子尸身和葛云飞找来,关闭古冢!”“是!”边上站着一约三十,一约二十六七弟子同时应道,随后转身离去。
天色黄昏,黑云压顶,大风渐起,雷雨欲来。周胜周平一干弟子走进了主殿,玉鹤眼睛一缩,身体晃了几下,以手扶额,再也遭受不住刺激。
殿内仍然灯火通明,但是却说不出的肃穆寒冷,冷幽心神不宁,看着这熟悉的东来主殿,却感觉像是走进了一个冰冷刺骨的寒窟,坐在尽头的掌教,没有半点晴朗的颜色。众人的平静,淡然,阴笑,冷漠,全然表现得淋漓尽致,无一分作假。当然,也还有几份永恒的温馨。
冷幽单膝跪地,在他身侧的周胜声音沉静地禀报到:“回禀掌门师伯,赵氏两师弟确实是打斗死的,而葛师弟……应是莫名反噬而亡……”
玉鹤心口滴血,颤颤巍巍站了起来,忽怒极反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想我偌大离恨天,到我这代居然出了如此诡事,一代弟子不知所踪,二代弟子莫名反噬,还有同门操戈……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完咳咳两声,一手扶额,一手扶桌,身体就像汪洋中的小舟,颤抖起来,眼睛如针,直刺冷幽!
几位峰座师弟正欲上前,许心柔也焦急喊到:“师兄!”玉鹤摆手,挥退了众人,脸已经彻底成了黑色。
“冷幽弟子,你可知罪?”
冷幽抬头扫视四周,看向盛天似笑非笑的表情,再看向玉鹤掌门,平静地开口道:“掌门师伯,弟子无罪。”大堂一阵寂静,千云跟寒小仙心道不妙,赶紧走了出来,跪在地上,为冷幽说情,千云急忙开口道:“掌门师伯,此事应有误会,师弟……”
话未说完,玉鹤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三位弟子,猛地一拍桌子,忍无可忍,勃然大怒,彻底爆发道:“此子如此狠毒,居心叵测,残害同门,罪不知改,其与魔道之人何异!”
冷幽难以出气,声音沙哑:“掌门师伯,是……”可玉鹤却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瞬间留下一串虚影,飘到冷幽面前,面目狰狞,暴喝道:“孽徒!还容你狡辩!今日不废你修为,逐出师门,天理难容!”说完一道金黄色光掌直接打在冷幽丹田之上!“师兄!”“掌门师尊伯!”千云,寒小仙,许心柔,陆凌风等一众喝喊,却无法阻止!
“呯”的一声,冷幽倒飞三丈,新伤加旧伤,直接哇的一声又吐了一口鲜血!微生,闻人睬睬,厉无心,柳玉,林小昕等弟子都面带复杂,看着冷幽,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千云与寒小仙全身一惊,赶紧过来扶起冷幽,寒小仙紧握冷幽手臂,轻声道:“师弟,没事……”
冷幽眼神深邃无比,轻轻推开了两人,心里像是有什么被刺破一般,表情渐渐变得坚韧不屈,变得彻底冷淡起来!
人生真当可笑之极,如同草芥,遭受无妄之灾,有口难诉。
一步一步越过玉鹤,走到许心柔的面前,双腿跪下,沉默不语,缓缓磕了三个响头。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往殿外走去,身后留下一滴又一滴的鲜血。
古剑躺在一边颤动不已,就像岸上无法回到水里的鱼一般挣扎不停,是因抛弃,还是因那不屈的精神,谁也不知道。
玉鹤全身踉踉跄跄,一手抱头,发丝全部散开,像是头部重创般低沉暴吼。“不好,师兄心病又复发了……”,陆凌风等几位峰座赶紧走过来,玉鹤却两手一拦,将众人拦住,眼神阴沉,一言不发,盯着眼前被自己亲手废掉的弟子。
春风又春雷,正是万物复苏季。“轰隆隆!”,雷声巨响,就像古老的战车,碾压天际,“咔嚓”一声,粗大明亮耀眼的闪电,从墨黑雷云中忽然探下,直连天地!哗啦啦的一下,暴雨来临,如山河瀑布,骤然而下!
万物复苏的黄昏,雷雨也来得太巧,雨中一瘸一瘸的身子,步履坚定,渐行渐远。
玉鹤身子一阵摇晃,人也似乎瞬间更加苍老了几十岁,看了眼地上已经僵硬的三位天骄弟子,步履蹒跚坐回原位,跟众峰座师弟妹心焦力粹地叹息道:“唉……我将闭关,从今日起,离恨天大大小小诸多事物,皆由一代弟子周胜与各师弟妹协商处理!”
话音凄凉,一脸落寞之色,已然没有了往日掌门的威严霸气,仿佛只是一个交代后事的老人。两代主峰亲传弟子,一代弟子章晓峰失踪六七年,二代弟子葛云飞头角峥嵘,却于古冢遭到反噬而身亡,尸身就在自己面前。
“这是报应,哈哈……”玉鹤心中想到往事,忽然嘴里一甜,噗的一声口吐黑色心血,喷得前面桌子满处都是,忽然抬起头来,哈哈大笑,癫狂不已!
众人回过神来,“掌门师尊”“掌门师伯”“师兄”一阵手忙脚乱,众峰座赶紧输送灵气帮助玉鹤缓舒心脉,压制莫名心魔。
寒小仙转过头来,冷幽已经消失不见,脸色冷然,冲进了暴雨之中。
三千石阶,寒小仙走到冷幽跟前,拉住其左手,将怀中的丹药塞到冷幽嘴里后放开,“这还有一粒,是千云师兄的。”冷幽默然,望着寒小仙缓和的脸庞,掏出一粒水晶缓缓递给寒小仙,沙哑说道:“小仙,回去吧!”
寒小仙没有说话,一黑一白,两人并排往下走去,巨大的闪电,不时照亮两人的落寞的背影,显得独立而孤高。
走完三千石阶,寒小仙停了下来,“冷幽……”,眼前的身影停顿一下后,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
冷幽一直走,一直走,不知走了几天几夜,终于走到一个小镇之中。此刻大雨又滂沱而来,小镇一片寂静,走在街道上只剩一片雨打青石声。
人生,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鞭子,不停的抽你,让你不停的往前,往前,直到你动不了为止。
全身脏乱不堪,头发散落,凭着千云寒小仙两粒丹药给与的一点点温暖,终于摆脱了荒郊野岭。身心疲惫,全身无力,眼皮沉重,加上大雨滂沱,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大街上,再坚强的意志,也阻止不了死亡的来临……
春雨居然变成了夏季暴雨,飞仙镇户户紧闭,只留下了寂静青城与空巷。众多的百姓修士,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大门外边就躺着一个将死之人,身体已经慢慢变得僵硬。
天地不容,真正是人之生也柔弱,其死也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