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面就把龙像送给漕帮老大,看见老大爱不释手,还故意问他喜不喜欢?
老大早就风闻左大人的事情,心想胡雪岩真不简单,出去外边转了一圈,竟然变成左宗棠的红人。
雪岩拿出五百两银子,请老大出面做个担保。向粮商借米五千担、马料一千斤。等到官银一到,马上还清。老大有意跟雪岩打好关系,勾上官方的势力,所以满口答应。雪岩果真凭一张嘴,替左宗棠筹措到所需的粮草和马料,不但结合官与帮的势力,而且为他自己建立了良好的特权水运网络。
粮食运到乌镇,官银仍然没有拨到。成祥担心垫付的五百两银子,大家都觉得粮食生意风险太大,不如重回老本行,开钱庄比较有利。
成祥想到钱庄,马上想起杭州。杭州失守,怎么去开钱庄?雪岩则打定主意要去上海。他吩咐成祥和则云先到上海把铺面物色下来。并且告诉他们:走官场先拜宝眷,会同行先说油水。
杨昌浚听到一些关于雪岩的流言,不敢不报告左大人,说是无商不奸,请左大人提防。左大人不以为然,正好胡雪岩求见,左大人便叫人在后堂备好棋盘,要雪岩和他下棋。
左大人吩咐左右,拿钉子来,把老帅牢牢地钉在棋盘上。然后笑着对雪岩说:“只要你能让我这老帅挪动位子,就算你赢棋。”
一会儿,左大人问雪岩:“我问你,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这老帅牢牢钉在这棋盘上吗?”
胡雪岩回说不知道。左大人不相信,说雪岩是不说,不是不知道。雪岩说出心中的感觉,左大人十分欣赏,问他为什么不求功名?并且勉励他“即或不为功名,只为明白事理,学做圣贤,也还是要多读点书为好”。
雪岩和成祥出来闯天下的时候,雪岩难免独断独行。虽然成祥拿他没有办法,但也全力配合。可是事情告一段落之后,应该有一个阶段性的检讨,作为重新出发的基础。雪岩这种能放能收的功夫,实在很高明。
想想看,如果雪岩不这样做,他继续一路干下去,会不会引起成祥的怀疑?左大人到底给了你多少钱?这样一路做下去,会不会每一次都这么冒险?结果到底会怎样?有些合伙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弄得大家心不安。怀疑来怀疑去,终究以分开为结局。然后互相指责,都认为自己被对方吃了,坑了,觉得很冤枉。
雪岩在生意告一段落的时候,把合伙人召集起来,做一个财务报告,并且提出下一阶段的目标,征求大家的意见,要不要继续走下去?还是就此打住。发回本金和红利以后再说。成祥和则云,觉得雪岩的计划可行,愿意继续投资,彼此合作。有了共同意愿,比较容易同心协力。发挥高度的团队精神,一致朝向目标迈进。
一个人,应该专断的时候,要勇敢果断,才叫做当机立断。但是,结果要良好才行。否则一次下来,大家失掉信心,以后再也没有人相信他的果断力。一个人,应该民主的时候,要诚心诚意地尊重别人的意愿,让大家有自己决定的权利。不可以勉强别人要听从自己的主张。但是,在征求大家意见之前,最好先把未来的计划做好。让大家有判断的依据,做出正确的选择。
有了共同努力的目标,必须建立合适的组织,以求分工合作,整体配合。中国人的组织原则,说起来很奇怪,但是非常实用,那就是一般人所诟病的因人设事。西方管理,主张因事找人。他们的管理,以事为中心,把工作划分好,再根据工作的需要来找合适的人。看起来很科学,实施起来,却有很多困难。因为找来的人,往往和想像中的不一样。于是换来换去,始终找不到合适的人;偶尔很幸运,找到了合适的人,而这个合适的人,又觉得环境,薪资不合适而“跳槽”,你看要命不要命?反过来,由于人不容易找,流动性大,更加不敢以人为中心,不得不坚持以事为中心,让人跑来跑去。相处得久,彼此互相了解,配合起来当然更迅速可靠,而且彼此配合长久,经验累积得很丰富,不必多花时间沟通,自然有默契。知道张三的才能和习性,再来交付一些工作给他,比较容易做到适才适用的地步,所以因人设事,可以减少很多浪费,节省很多成本。
组织一定要有首领,否则群龙无首,平时还无所谓,可以大家商量决定。一旦碰到紧要问题,时间急迫不容许商量的时候,那就十分危险,可能会带来致命的后果。承受不了,就只有公司倒闭一途,实在很不幸。
首领是怎么产生的?并没有固定的方式。现代人的思想愈来愈偏狭,偏狭到只承认选举,认为它是惟一最好的办法,其实是不对的。不相信的话,那一家公司可以试一试,选一种职位,或是课长或经理,让员工直选,结果怎么样?天下大乱,不乱才怪。选举并不是惟一的方式,更不能说它最好。最好的方式是大家不必经过任何形式,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领袖,才是大家心目中真正的首领。胡雪岩、柳成祥、谭则云三人,并没有推定主持人,也没有指定谁是老板。可是从三个人异口伺声说出一个“干”字,可以听出不同的心声。成祥和则云,只是说出既然如此,决心干下去”的意愿,而雪岩的意思,含有“既然两位都有这种决心,那我们就这样决定”的裁决性力量。
主导地位是争取来的,全世界都不例外。问题是西方人大多用有形的方式来争取主导地位。中国人比较喜欢用无形的方式,争到好像没有一样,比较自然的争来的主导地位,也比较持久。没有人想要,也就不会引起别人的抗争、制衡和罢免,获得主导地位的人,比较轻松、舒适,而且没有太大的压力,是不是比较好呢?
一回生二回熟,雪岩有了第一次拜访漕帮老大的宝贵经验,第二次再度拜访,当然要安心、方便得多。
第一次漕帮老大不理会雪岩,让他自生自灭,自己找生路。通过考验之后,才笑面相迎,而雪岩则已冒出了一身冷汗。通常第一次见面,除非是熟人,大多有一段摸索期。互相猜测、探索,然后才逐渐彼此了解。
如果第一次就留下坏印象,以后要见面,就更加困难。这时候要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打算接受难听的话,不好看的脸色。能够忍耐过去,才有重见天日的可能。
雪岩很不错,第一次和漕帮合作,就阴错阳差地有了好结果。消息传得很快,左大人给雪岩披红挂彩,杨昌浚即将出任漕帮总督,有这么多的利好消息,再度和漕帮老大见面,气氛当然完全不同。雪岩居然敢轻松地开玩笑:何为老大,此乃龙头也。要是第一次就如此嬉皮笑脸,不被老大痛打一顿赶出门去才怪。
知道送什么礼,就已经拉近了宾主两人的距离。又有很多助力,雪岩自然开门见山,明说有一事相求。
遇到陌生人,或者交情不够的熟人,不敢明说,不方便直说。遇到熟人,或者交情够,有把握却不是很熟的人,当然可以明说,也方便直说。说的人够爽快,听的人很放心,请求的事情当场敲定。二话不说,小事一桩,你看中国人有多痛快,多么容易沟通?凡事都要先下一些功夫。所谓水到渠成,瓜熟蒂落,事先都经过一番努力,下过一番功夫。
事业要成功,必须有丰富的经验,良好的时机,再加上不断的努力。第一次创业,大多不容易成功。主要的原因在于缺乏经验。一次又一次,获得丰富的经验,这时候要成功,当然容易得多。我们常说“缴学费”,以缴很多的学费来获取经验,可见经验相当重要。
雪岩从小在钱庄长大,对钱庄的业务十分熟悉。他把钱庄和粮食生意做了一个比较,马上发现粮食生意利少而风险大。不如重返钱庄本行,至少可以分散风险。
要赚大钱,先把自己的本行做好,再来做其他的。本行都做不好,贸然去做其他的事情,岂不是更加危险!
成祥比较老实,脑筋转不过来,以为搞老本行就要回到老地方去,所以提出疑问:杭州失守,我们没了立足之地。雪岩脑筋灵光,他老早想过这个问题:杭州失守,我们到上海。按理说杭州大家很熟悉,做起来比较有把握。上海这种生疏地方,而且繁华复杂,谁敢去?雪岩就有这种胆量,他认为三个人都有共同的经验,比一个人有经验要可靠得多,当然可以到上海去发展。
他筹办钱庄,也不完全是为了老本行。他看准了左大人这个靠山,想以人赚钱,所以盘算了很久,注意左大人能用的资源在哪里?左大人自己没有钱,但是他有很多很多的人,这些人有钱要存起来。如果想办法把这些人的钱合起来,钱庄的业务还有什么问题?在杭州,还不如上海安全。经过盘算才决定,而不是临时起意。
到生疏的地方创立事业,最要紧的是建立人际关系。有人才有事,有人好办事,这是自古迄今没有改变过的原则。找人,找什么人呢?找官场的人,可以有个靠山;找同行的人,能够打听行情。官场、同业都有人协助,对事业的建立和发展,必定有很好的助益。
找官场的人,最好的办法是拜访官夫人。因为做官的人最怕惹事,对陌生人的警觉性很高,深怕会看错人给自己惹上麻烦。而且碍于面子,不好意思直接了当地谈论涉及金钱的事情。打惯了官腔,摆惯了官架子,说惯了冠冕堂皇、为民服务的好听话,一下子调整不过来。倒不如想办法找官夫人,送礼、谈回扣都比较方便。因为做官的可以一句话就把责任推掉,怎么有这回事,我完全不知道呀!我家里的人从来不涉及公务,不可能有这种事情。装成不知道,间接谈事情,大家都方便。找官夫人打点,再见官谈事情,通常很有效。
找同行的人,大家都是内行人,用不着拐弯抹角,不妨开门见山,把如何分享油水说清楚。免得互相猜疑,反而增加沟通的障碍。油水分享11得宜,其他就比较好谈。见面不说油水,对方以为不付费白请教,当然不肯供应情报。说不定还提供一些不正确的信息,企图混淆视听,对自己相当不利。
受到主管信任的部属迟早有人会打小报告。希望主管防备他,最好疏离他。因为不受主管重视,就不会形成众人打击的目标;一旦受到主管的重视,必然成为众人攻击的对象。不把他干掉,自己就不可能变成上司信任的对象。就算自己得不到上司的信任,至少也把对他的信任度拉下来。我也比较有面子。
雪岩由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一下子变成左大人信任的对象,把采购军粮的重大责任委托给他。这种举动,当然会引起部分人士的眼红。于是造谣、中伤,引起许多不利于雪岩的传言。杨昌浚向左大人报告,有人说胡雪岩满脑袋鬼主意,想不到左大人不为所动。回答说:没有主意他敢越权放账?没有主意他敢冒死献粮?杨昌浚还不死心,继续说:有人说他那批粮食本来是运往杭州送给太平军的。左大人的肚量很大,他说老百姓在官府和太平军之间左右为难,也是人之常情。杨昌浚无奈,只好说无商不奸,请左大人提防。左大人坦然地说:只要我不和胡雪岩勾结,不利用他去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让胡雪岩赚几个钱,也是应该的吧!
左大人经过几次考验,觉得雪岩是一个人才,值得委以重任,从此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纵然有人打小报告,他也不会受到影响,真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懂得用人之道的首长。如果一听到小报告,便不敢重用雪岩,或者把雪岩叫来大家对质一番,那就不是好主管了。
左大人虽然欣赏雪岩,却也认为雪岩毕竟读书不多,将来责任愈来愈重,恐怕会出问题。所以他一方面赞美雪岩,笑那位任老板有眼无珠不会重用雪岩。一方面却教导雪岩,就算不为功名,也应该多读一些书。
不过,我们在这里要特别说明。左大人当时所说的读书,和现在大家所认识的读书,有很大的差距,可以说简直大不相同。左大人所说的读书是明白事理的意思。
雪岩和芮瑾,都没有读什么书,但是这两人都懂得许多做人做事的道理。因为他们所读的书,大多数是在教人明白事理。所以左宗棠也觉得奇怪,区区一个民女怎么会有如此的胆识!明白事理的人,当然有胆识。
然而,道理是愈来愈深的,书到用时才恨少,所以人应该活到老、学到老,养成终生读书的好习惯。左大人深怕雪岩事业愈做愈大,人面愈接触愈广,不知道以后会遇见什么样的人?发生什么样的事?因此未雨绸缪,鼓励雪岩多读书,多明白事理,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成功语录:
扩大经营范围
曾几何时,胡雪岩企业集团,已经掌握了钱、典、丝、茶、烟五大行业。柳成祥这位总管理处处长,认为已经够折腾的了。偏偏雪岩一听到左大人调到新疆,知道快打仗了。根据上一次战争的经验,料到药品的需求,必然大增。所以赶快要成祥筹建制药厂。
成祥说:搞药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雪岩却认为他这个人,就是不怕费力。雪岩说我们发展得太顺利,应该好好回馈社会。我们救不了穷,也应该要救急。搞药品能够让江南的老百姓都记着我们,非要做不可。
雪岩扩大经营范围的动机,并不在增加自己的财富,也不为自己壮大声势。他所关心的,乃是国计民生。居于老百姓的需求,来扩大经营的范围,才是正道。
聪明人懂得透过政商关系,把党政支持和自由企业合在一起,藉党政支持的力量,来增强自由企业的实力。既可以自由打拼,又可以享受若干特权,当然得天独厚,自己觉得高人一等。
政商关系处理得好,企业和个人两蒙其利。企业的经营获得成长,个人的权势也因而加大。但是,一旦陷入政治斗争,那就难免受到波及。不但个人受累,企业也跟着被压制,说不定比其他企业更加不自由。
胡雪岩凭的是什么?左大人支持,李莲英支持,再加上西太后支持,难怪他家业愈来愈大,企业的范围,也愈来愈广。
政商关系最怕的是互相勾结,营私舞弊。像左宗棠这样难得的清官,我们用不着担心,万一碰到贪官污吏,那就害国害民,不知道有多少人要遭殃。生意人也一样,胡雪岩要赚钱,却不赚不义之财。比起某些什么钱都要赚,而且什么钱都敢赚的商人,真是不可同日而语。官有清也有污,商有奸也有不奸。怎样结合,才是我们所必须关心的。
芮瑾听说阿贵在胡府支领薪水,气得把他赶出家门。雪岩却任命阿贵为胡府的内管,要他把上上下下,都管出个规矩来。阿贵感激地谢过雪岩,答应一定要好好做。
杨昌浚来访,拿出圣旨,告诉雪岩身为上海转运局委员,不仅代表湘军,而且代表朝廷,可以大胆行事。
雪岩说:我在上海,大人在杭州,左大人又在兰州。相距遥远,联系不便。万一急着决定利率和款额,如何是好?杨昌浚说左大人早有来信,指示一切由雪岩定夺。他暗中佩服左大人真是神机妙算,预先知道雪岩的疑虑,要杨昌浚以信为证,让雪岩好做事。
大家在成祥家里打牌,梦瑾很得意,因为她刚学不久,就赢了许多。
雪岩问梦瑾:你能不能赢,我还不知道。可是你会输吗?梦瑾回答谁不会输,显得对自己的牌技十分有自信。雪岩说:“牌桌上想让谁赢,就让谁赢;想让谁输,就让谁输,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打完牌,成祥送雪岩出门。雪岩吩咐成祥,把二十几家当铺、上好的万亩良田上的茶山、桑田,还有稻谷管好,并且再建一个制药的作坊。
成祥认为现在已经掌握钱、典、丝、茶、烟五大行业,搞药品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劝雪岩不要这么贪心。雪岩却坚持要搞,说什么不赚钱也要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