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波亭依山而建高堂,巍峨壮丽,亭前便是悬崖万丈,寻常人想上风波亭堪比登天。
故有风波亭上风波涌,碧幽台下万涛雄之说。
一般来说,如若寻涂有酒,是要行碧幽台去往百善亭的,只是代价不同,这姑娘如此火急火燎的从风波亭上来,定是事出紧急。
有酒从侧殿进入,坐在正殿的屏风后面。等着那姑娘进来。
如公孙律己所说,有酒也感觉这姑娘与大魏皇帝失踪脱不了干系。
“在下尹棠袖,拜见涂亭主。”
神游间,一个姑娘进入主殿站在台下向涂有酒行了一个礼,果然是魏人,只是这姑娘气息着实不稳,应是大病未愈强行上的碧幽亭所致。
本着关心后辈人才的想法,涂有酒从榻下的锦囊里翻出一个红色的小药丸扔给她。
她接在手里后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放入口中,盘膝坐下,运了一盏茶的气。
有酒侧躺在塌上,觉得时候差不多了,悠悠开口,也不啰嗦直奔主题。
“不知姑娘此次前来我碧幽亭所谓何事?”
“为亭主讨一剂良药。”
“再好的药也不能起死回生。”涂有酒微微眯起那双风情万种的眸子瞅着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还是不缓不慢的语气。
“不,我所求之人还没有死。”只是台下之人闻言却显然按捺不住。
“吊着一口气与死又有何区别?”
“不,只求亭主赐一方良药。”台下的姑娘很是着急,本想站起,却一口郁气没吐出来又蹲坐在地上。
“何必执着呢?”涂有酒打了个哈欠,听声音似是有些不耐。
“他也曾为我执着。”她跪在在地上,声音有些无助。
“可是我碧幽亭的代价怕是你一个小女子承受不起。。”
“只要亭主开口,只要我做得到!”她似是听到了希望,看向屏风的眼神有些闪烁。
“我要大魏的江山,你可给的起?”涂有酒又打了个哈欠。
“亭...亭主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啊。”涂有酒低低笑道。
看着那女子忽的有些颤抖的肩膀,突觉有趣。
有酒又从塌下抠出来两个小药瓶,摇了摇药瓶确定每瓶一个药丸,让身边一直低头后着的侍俾递给她。
她低着头颤颤抖抖的接过。并没有注意侍者僵硬的手指与干涸的面庞。有些无趣,居然没有听到惊讶的叫喊。
风波亭的侍婢,均是傀儡之术控制下的人形木偶,说是为了增加威严,某些恶趣味的人生生把傀儡做成了干尸。
不过这也正好满足了涂有酒的恶趣味,每次听到受到惊吓的叫喊,都很是满足她的小邪恶。
可能是因为她的思绪一直停在涂亭主要侵占大魏的野心上并未抬头看一眼侍俾的容貌。
“一瓶少司命,一瓶凝血丹。”语气依旧悠悠的,十分勾人好听。
“少....少司命?回...回魂丹!”这姑娘有丝诧异,但是语气中却透着不可置信的惊喜,随即对着屏风深深的拜了下去。
世人皆知,世间有神药,大少两司命。大司命俗称起死回生丹,传闻可生死人肉白骨,只是至今已无人练出。少司命又名回魂丹,传闻就算一只脚已经踏入黄泉也能把人拽回来。
“至于代价,时候到了我自会去寻你的。”
涂有酒起身,并不想受她这一拜,只留了句话便转身便丢下呆若木鸡的女子朝内殿走去,暗自感慨自己身上居然好像也有了公孙律己的狐狸影子,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略微摇摇头,毕竟还有个必见之人等着她呢。
不见其人,先闻其声。涂有酒弯弯绕绕的转入竹林深处,若不是有琴声指引还真怕迷了路。
碧竹藤墙,这竹林深处倒也又是一番景象,青衣长袍的男子端坐在回廊上扶着琴,墨色长发微微松散,全身透着一股的通透之气,如空谷幽兰,似神仙下凡。
他旁边放着两壶清酒,琴音不急不缓不骄不躁。
涂有酒看着这一幕,眉头微皱,比起从前,他的气息更加清冷没有烟火气了。
不对,他身上何曾沾染半点烟火。
“许久未见,我的小丫头终是长大了。”男子的声音一如琴音清涩悦耳。
“是有一年不见了。”
涂有酒在庭院里站着,依旧望着他,并未移步。他还是五年前的初见他时的容貌,未曾变过,只是这五年的光景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又带走了什么,她看不出也不想看的出。
“这三年来进步不小啊,都成碧幽亭四亭主了。”男子勾唇浅笑,看着琴的目光柔和带点涟漪,一如注视着爱恋的少女,双手抚琴的动作越发轻柔,琴音越发飘忽。
涂有酒望着他有些移不开目光,这世间怎么会有这么一个人,笑起来犹如谪仙,一颦一笑总能勾动自己的思绪,让人恨不得把自己的身心献给他,又恐他厌烦。
“呵,那也没有你在大魏干的那档子事来的风光。”涂有酒狠狠的打断自己的思绪,把自己带了出来,并不想跟他瞎客套。
“哈哈哈,小丫头说话还是如此直接,不过,想不到你竟如此在意我。”他终是抬头望向了她,眸光幽深。
“怎么,你心上人没救出来?”涂有酒低头抚了抚衣袖,用发丝遮了下自己微红的脸,许是自己也觉得自己干杵在这里有些无措,干脆走了过去坐在了他旁边,捏起了他倒好的清酒。
“她不跟我走。”钟离宴看着温顺坐在自己身边的有酒,勾了勾唇,弯了弯眉梢,似是心情极佳的又低头抚琴。
“公孙大哥早就告诉过你了,可你偏要一意孤行,看吧,魏国大乱,你倒跑到我碧幽亭悠闲了。”
“酒儿啊,你可知有些事不努力做过还真不容易放手呢,毕竟人生短短几十年,不去追又怎知追不到?”
“你现在对邵阳郡主又是怎样的情呢?”
涂有酒抿了一口清酒,滑入喉中有些凉意,她神情有些飘忽,其实她不在意的,真的不在意,只是有些疑惑,感情真的是一件这么疯狂的事情吗?
“不是情,不是喜,应是一股执拗吧。我本就是薄情之人,只有一股执拗支撑我至今,可能得到了就不想要了。”
琴音缓了缓,又变得飘忽不定。
“呵。”好一股执拗,可是一意孤行的执拗到底有多可怕多疯狂,她不敢想象也不想见识。
“听闻,今日有个女侠者独闯风波亭?”钟离宴似是察觉出涂有酒的气息不对,风轻云淡间转了话题。
“是有个。”有酒微微垂下眼帘。
“可知身份?”钟离宴轻笑。
“不知。”有酒淡然。
“所求何药?”钟离宴眸色一沉,冰冷一闪而过。
“救人之药。”有酒终于是抬头望他,想看出点什么,却只看到他微勾的唇角。
“那你给的什么药?”钟离宴看着面前有些陌生的脸,眼里有些玩味。
这张脸虽也是美艳好看的,却不是他从南梁皇宫里带出来的那个。
只是这同样流光溢彩暗含星辰的眼眸还有那眼眸中对自己的眷恋却从不曾变。
“回魂丹。”有酒闭上眼帘不再看他。
“少司命?”钟离宴唇角的笑更深了。
只是这次有酒并不打算回他,给她的药是什么不重要,有没有救活也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子盛了她的情,这才是主要的。
“酒儿,你真是跟公孙律己他们这群人学坏了。”钟离宴又勾唇浅笑,行走江湖这些年,自是十分懂得审时夺度,更何况有酒虽脸上没甚表情但是她的眼眸总是轻易暴露她的内心所想。
“九年前我曾经跟公孙律己有过交易。”他抚平手下琴弦,一曲未完,却也终了,他缓缓的开口,轻笑“我把你带来,碧幽亭保我十年。”
“哦?还有呢?”
“没了,只是想告诉你。”
“呵。”有酒轻笑,只觉得自己心中如千万只蚂蚁啃噬般难熬,这些年他跟她说的第一句实话却是个笑话。
所幸再不看他,低头抿酒。“接下来你要怎么做?”
“你还记得你当初许下的誓言吗?”他突然看向她,是她熟悉的眼神,似空无一物又似海纳百川,只是不管如何,都没有她想要的桃花瓣瓣。
“只要你不对大梁下手,我就不会食言。”
“.......好。”
涂有酒想起了那年他带她走出深宫,解她枷锁,扶她上马。
而后盯着有酒的眼眸对有酒说。“小丫头,如果我说我来大梁就是专程为你而来呢。”
呵,果然是专程为她啊。
涂有酒从袍子里掏出一瓶药丸,扔给他。
他握在手里道“我以为你至少会给我一颗少司命。”
“你伤势不重,吃了也是浪费,这名草丹足矣。”
他又开始抚琴,弹了一曲舞鸿觞,涂有酒坐在在一旁默默的抿酒听曲。
“一别多年,我还以为能有幸再见你惊鸿之姿。”他轻叹,薄薄的嘴角也带了点若有似无的弧,可那双眼睛里,涂有酒看不到一丝情绪,只余让人捉摸不透的暗沉。
“惊鸿之姿自不敢当,不过郎君今日当有此兴致,定不能扫兴的。只是想换首曲子跳罢。”她站起来,解开外衫松开长发,唇不点而朱,眉不画而黛。
“好,你跳,我弹。”
他琴音一转,声色莞尔,绵转悠长。
有酒心中莫名出现了一段很被她不齿的歌调,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只是不知是知还是不想知,这就不得而知了。
这一刻她便是心甘情愿成了他的傀儡,而后抬头仰望她的傀儡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