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剑飞与那小乞丐结伴而行,一路上一起欣赏着关中黄土高原雄壮的景色,不觉令人心情舒畅许多,二人亦很少再在一起拌嘴。这日傍晚,来到一间破庙,想起第一次见面那晚住的那间破庙,似是还在昨天。只是直到现在,云剑飞心里始终有一件事情放不下。
因黄昏前便决定在这间破庙里住宿,二人早早便将破庙简单打扫了一遍,那小乞丐或许是因暂时找到依靠,不似从前那般动辄便乱发脾气,反倒一副小妹妹般模样听候云剑飞差遣,只是偶尔不乐意时,仍少不了顶撞两句。不一会两人便在破庙当中捡了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篝火来,而那小乞丐则和云剑飞一起坐在篝火边,两个人吃着剑飞由家中带出来的“干粮”。
“吕三侠,以后我便叫你‘三哥’怎么样?什么‘三侠’‘三侠’听着都有些奇怪。”小乞丐说到此处,云剑飞则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他虽然觉得“三哥”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但总好过老是被人唤作什么“吕三侠”。
见云剑飞没有反对,那小乞丐忙又跟着说道:“那就这么说定了,对了,还没有告诉你,我叫周文慧。”她说着眼珠子咕噜一转,跟着一边在地上笔画,一边说道:“大周朝的‘周’,文质彬彬的‘文’,慧眼识珠的‘慧’。”
那周文慧一脸精明的模样,但见她在地上留下的字迹,当真秀外慧中,却又极是工整,想来也是没少读书的人。只是,剑飞与她相处时间久了,越发觉得自己看不透她,恐怕这个名字倒也未必就是是真得。
“周……周兄……”剑飞思量了半天才如此说道,他若要拆穿这小乞丐身份,早过了最佳时机。况且自己与她本就彼此彼此,何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那周文慧此时却不说话,只笑得一脸机灵模样,不过,想是连着赶了这么多天路,早早就倦了,之后周文慧竟再没有说话,吃饱以后,一个人又像往常一样找了个角落,独自靠在那,不一会竟睡熟了。
她此时仍是一张小花脸,一头长发乱糟糟地披散在身后。剑飞披了件外衣在她身上,瞧着她此时模样,心里不由暗道:这丫头如果永远这般安静倒是要好很多,如果总是像前几日那般叫人摸不清头脑,不知这一路上会惹多少事情出来。跟着想到自己此去四川,先要打探峨嵋派的行踪,再将爹生前留下的剑谱转交给峨嵋派,之后还要敢去洛阳。
不过想想,这周文慧虽刁蛮任性,这些天里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却从来没有故意耽误自己的行程,不由对她生出几分好感。只是想到日后不知还会发生什么事情,再加上自己一直以来在文慧面前都扮作吕三通的样子,终有一日要在人前变回自己的本来面目,却不知那时她会如何。
云剑飞想着想着又念起家中美眷:碧盈最是可爱,与周文慧有几分相似,但却少了几分神秘和刁蛮。红袖虽外表妩媚妖娆,但总是给人一种看破红尘的感觉。紫嫣给剑飞的感觉更像是姐姐,有时非常宠爱,有时又会变得特别严厉。
至于忆琳表妹,剑飞每次与她在一起时总觉得有无数的话想说,但说上两句,便又发现没什么意义,因又发觉自己即使一句话不说,她似是也能明白自己所想的是什么,倒不如自己不说,光听她讲。只是如果自己当真如此作了,表妹定会又发脾气,恼自己不愿和她说话。
想到这里,云剑飞不觉一笑,回头看向文慧,心道:不如趁早为周文慧找个归宿,总好过她一路跟着自己受苦,况且那“大恶人”若是忽然有一天出现,凭他云剑飞现在的武艺,自顾尚且不暇,怎还保得了文慧安全。当下,便这么打定了主意。之后又独自找了个空地,最近几日虽然一直都在赶路,但他状态极佳,时常一面赶路一面暗自引导体内真气按照“乾坤九转”的修炼方法运转,非但不觉得疲劳,反而身体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想来从前在云霞山庄里养尊处优,功力的进展当真耽误了不少。
第二日,云剑飞早早起来,昨晚只睡了几个时辰,但却觉得神清气爽,又催动体内真气运行一周天后,心中窃喜:照这样子应该用不了几天就可练到“乾坤九转”第五层“横空挪移”,跟大哥一样的境界。只是如果自己早些天达到第五层,让表妹看到,岂不更好。
就在这时,云剑飞才忽然发觉周文慧不知何时起便站在一旁看着自己,不由又是一阵心虚。果然那周文慧笑得一脸机灵模样,过了好一会才小心翼翼道:“我终于明白三哥为什么不让我在华山派的人面前提你的名字了。”
剑飞知她又在自作聪明,不禁好笑,正要站起身,哪知小丫头已经跳到一边,眨着眼睛盯着他道:“三哥你剑法出神入化,内功又如此深厚,当真叫小弟佩服。”
云剑飞见她如此,便也将计就计,装作笑而不语,收拾好行装之后,二人这才又一前一后除了破庙。
——“啊——啊——”
放眼望去,一马平川,看不见行人,只有远处山峦起伏,好一副关中平原山河壮阔的雄伟画面,偏偏此时云剑飞却要装作吕三通样子,整个人都变得拘束起来,心中正觉烦闷之时,却听身旁传来那周文慧的吵闹声。
这两天已经多次见识过这小丫头的精明古怪之处,云剑飞只回头看了她一眼,唯恐再在她面前露出马脚,只好装作一副不会说话的模样。
周文慧则又发泄似得乱喊了一会,这才快步走到云剑飞身边道:“为什么进蜀一定要走这条道路。”
云剑飞一摸嘴边胡须,看她不似方才那般胡闹,这才回头应道:“关中地区自古易守难攻,北面有黄河天险,南面则有秦岭这个自然屏障,进关出关从来只有东西两条大路,若你不怕翻山越岭,我也可以陪你一路只管南下,但到进了南山之中,若迷了路可怨不得我。”
文慧轻轻一笑,道:“若有三哥陪着,文慧倒也没关系。”说完却又忽然变作一本正经道:“三哥,这些你都是听谁说得。”
云剑飞自是从小听大哥云剑南说起这些事时一一记了下来,但他心思细密,怎可能露出马脚,笑了笑答道:“当然是平日听师父说的。”心想:反正大哥也算自己半个师父。
这时,却见那周文慧频频点头,不知又在想什么鬼主意。云剑飞与她相处久了,亦多少知道她的性格,这丫头虽看上去鬼头鬼脑,但从来不会有坏心,便也不与她计较,只顾继续赶路。
这几天,云剑飞都是一边赶路,一边按照“乾坤九转”心法引导体内真气,才忽然觉得自己往日在山庄里养尊处优,确实耽误武学的进程,想不到这几日的收获,便比起从前半个月的近战,体内真气比起从前明显觉得浑厚许多,应该不日就可突破“乾坤九转”第五层境界。
这时,那周文慧却忽然拉扯起云剑飞的衣袖。“三哥,你看后面那个人是不是在叫你,你快回头看一下啊。”
云剑飞却当她是又走累了,想找机会休息,更在心里暗叹好在自己定力超然,不然这一路上不知多少次都给她这么冷不丁打扰,换做寻常人指不定当场要走火入魔。只是想不到真的从身后很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似是在叫“吕三通”的名字。
云剑飞仍没好气地看了周文慧一眼,周文慧反而嘻嘻一笑,二人这才一起回头朝身后看去。这才看到,离两人不到百步远的距离,一个书生装扮的少年正向他们这边跑来。剑飞见着书生似有几分眼熟,却又有几分不详的预感。
此时,却听周文慧笑着打趣道:“你这人真古怪,有人叫你名字,都不曾听见?”云剑飞却只当自己专心修炼内功,全然不曾留意外界的干扰。
而见那书生跑到二人面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剑飞与周文慧也早等得不耐烦了,却听那书生道:“这,这位可是吕三通?”
云剑飞摸了摸胡须算是默认,看上去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不过他早认出这书生模样,悄悄在周文慧耳边说道:“文慧,这个便是我那晚跟你提起的狂妄书生。”周文慧闻言噗哧一笑,似是又想起二人刚见面时的样子,跟着看向那书生道:“这位就是我三哥,你找他做什么?”
书生却将周文慧看了一眼,显然并未仔细留意,反而看向云剑飞道:“那日听吕先生一席话,学生顿觉茅塞顿开。”
云剑飞却最是见不惯这种装“做学问”,只会空谈的人,一拱手道:“哪里哪里。”心中却道:我与你话不投机,半句都嫌多。
谁料那书生偏又说道:“学生非常敬佩吕先生的豁达,但须知这世间万物都应有道,君臣有君臣之道,父子有父子之道……”云剑飞知他想说的是杨羲和杀死胡人养父的事情,却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自己又懒得与这种人计较。未等他说完,便拜别道:“对不起,在下尚有要是在身,不便于此耽误行程。”谁知那周文慧却似对这书生产生了兴趣,只见她走到书生面前,笑嘻嘻将这书生打量一番。却见这书生一副瘦弱模样,身上服饰也显得非常粗陋却又不失整洁,虽面黄肌瘦,但站在二人面前却毫无惧色,也有几分气度。
“你说什么君臣之道,还不是成王败寇,儿子打不过老子自然要听老子的,等有一天儿子能打过老子,自然要换成老子得听儿子的话。”
——剑飞亦不知那周文慧为何会与这书生废话,只摇了摇头,怪自己不该跟她讲这书生的事,必是惹得她心里好奇。此时看她模样,便是想要去捉弄那书生一番。
“你说的‘强弱’只是一时的强弱,为君者当以‘仁义’治国,若随意妄开杀戮,只会使得生灵涂炭,又如何可以使得一方百姓富强,更别说造福天下苍生。那杨羲和贵为当朝元帅,非但不能以身作则,还弑杀其养父母。这是位高者不能居其德,位低者以下犯上。乱君臣之道,又乱父子之道。”
听那书生侃侃奇谈,数落杨羲和,云剑飞只觉心中气愤,似这种自己什么都不曾做过,偏又喜欢道他人是非之人,他最是看不习惯。只是剑飞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周文慧说:“我才不懂你说得什么君臣之道。我只知道别人做得了的事,你就做不了。”
话音刚落,却见那书生狂妄一笑:“我未做过,你怎知我做不了。”
此话一出,云剑飞与周文慧顿时都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周文慧却无所顾忌,笑过之后,又将那书生看了一眼,说道:“你手无缚鸡之力,也能战场杀敌?”书生这才哑口无言。
云剑飞却轻轻拉了拉文慧一下。这时却听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打斗声,三人便一起将目光朝那个方向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