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开始天气就热起来,加完班后大家喜欢去吃点宵夜喝点啤酒,感觉挺爽。张艳仍拉着张阳去酒吧,不过已不去后海,去根据地。唱歌的女孩叫小夕,是深大大二的学生,歌唱的不错,有一些还是自己的原创。小夕显然注意到这么一个男人频繁出现在自己的视线,又不离不弃的从后海跟到根据地。有一次表演结束,张艳走过来自我介绍,大家才认识。后来有两次张艳帮小夕背着乐器送她回学校,一路上张某人充分发挥东北大老娘们神侃的功夫,把小姑娘逗得前仰后合,大家就更熟了。
张艳和张阳推门进到酒吧,找了一个靠舞台的小桌坐下。小夕看到了,冲他俩一个微笑,歌声并不停歇。
有时爱美在无法永恒,
爱有多销魂,就有多伤人,
你若勇敢爱了就要勇敢分。
小夕用慢半拍唱,更轻缓柔和,味道又不一样。张艳双手捧脸支在桌子上,指头弹脸打着拍子,张阳不禁感叹,爱情让人年轻,爱情让人幼稚。张艳说你懂个毛。
秦岚还是拒绝跟张阳做更深入交流,可接受挑逗,可做技术性讨论,但不能实践。任张阳威逼利诱,就是不为所动。张阳批评秦岚说你态度不端正,我对你可以坦诚一切,你还跟我隔条内裤,太没诚意。咱们都排练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可以正式阅兵?秦岚说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觉还没准备好。你也别犹豫不决,哪天我把你灌醉,扛回来将饭给煮熟得了。秦岚说你试试!呲出牙来磕了两下,叮叮作响,张阳立马感觉肩头生疼。
一天下午,张阳整理完图纸,站起来伸了下腰,酸疼。拿水杯接了水,来到在阳台上透下气。刚喝口水,接到坨坨的电话。大家一般都在网上联系,较少打电话,张阳有些奇怪,接通了。张阳,官人走了。张阳说到哪儿去了?没跟我说啊。坨坨停了一下,说官人去世了。张阳还没反应过来,说是不是他把你要了,自己力尽而亡啊。坨坨大吼一声,你他妈现在还跟我开这种玩笑!张阳陡然惊醒,耳朵里坨坨的吼声嗡嗡作响。阳台外面烈日高挂,阳台上冷若冰窟。
官人是得胃癌去世的。大学期间大家都知道官人胃不好,有时胃痛,他就去校医院开点胃药,自己也有注意饮食,但一直没做全面检查,只当作一般胃病。到大连理工上研究生后,可能气候跟武汉又不一样,胃痛越来越频繁,胃口也越来越差,人开始消瘦。此时官人还没有警觉,直到一次跟同学踢球,刚上场跑了十几分钟,官人一阵眩晕,蹲在场边呕吐起来,简直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干净,最后吐出的是一摊鲜血,吐完就倒在当场。大家急忙呼叫救护车,送到校医院。医生一看,说赶快转院吧,这里治不了。转到大连医科大学附属医院,检查完,很快有结果:胃癌晚期,已无可挽回。进去后官人就没有出过医院的门,在病床上度过了他最后的两个月时光。
官人爸妈完全崩溃了。一切来得太突然,瞬间他们的世界就塌了。官人爸爸跪在医生面前,哭着求医生救救儿子,他愿意付出一切代价。医生把他扶起来,太晚了,不要再折腾孩子了,让他好好走完最后的路吧。
官人去世时,他爸爸一直握着他的手轻声跟他说话,从官人开始走路,到开始说话,到第一次被爸爸打,到上小学,中学,大学,官人爸爸历数父子相处的各个时刻,眼泪已流干。儿子,你快走吧,走了就不用受罪了。儿子,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你让我和你妈妈还怎么活?医生进来给官人盖上床单准备推走时,官人爸爸突然疯了一样,干嚎着放开我儿子,求你们放了我儿子!叔叔把官人爸爸按在椅子上,看着儿子被推走,官人爸爸一下子被抽空了,瘫在那里。官人妈妈撕心裂肺的一声哭,晕倒在官人女朋友怀中。
那个在海滩上教张阳认女生罩杯、屁股大小的官人同志,那个带领大家在足球场上攻城拔寨运球如飞的郑子秋同学,带着微笑离开了那些爱他的人,他爱的人,从此与大家阴阳两隔。“坨坨,你说官人最后怎么没和我们联系呢?”张阳哭着问,“他怎么一句都不跟我们说呢?他怎么想的呢?”“张阳,你再看看官人在医院的时候网上的留言,哪句不是离世的话?我们都眼瞎了,谁他妈打过一个电话跟人问候一声?谁******都忙忙忙,忙个毛啊!官人很坚强,不想让人担心和可怜,但他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心里应该也很悲凉吧,曾经的兄弟和朋友们又在哪里?张阳,一年的时间,大家变得那么生疏吗?我们都变成什么样了?”张阳泣不成声。
路口,女孩准备冲过红灯,被男孩拉回来,在她腰上挠了一下,女孩笑着打男孩,被他一把抱住。旁边的小皮卡中荡出强力的音乐,司机手摆在外面,叩击着车门。另一方向绿灯通行,人们低头匆匆而过。一条狗趴在树荫下,懒洋洋的快要瞌睡。没有人在意路边楼上的一扇窗后,一个青年泪流满面,更没有人会关心千里之外的某个地方一个男孩去世,一对父母伤心欲绝。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滚滚红尘中,个人就是一颗尘埃,跌落地面,不会激起一丝波澜。
官人走了,小金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孕育着,即将来到这个世界。生命一个轮回,人生就这么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