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心忽然一抬眼,凝声道:“夫人,在少堡主的心目中,早有一位深爱了十六年的女孩,夫人,您让秋心嫁他,岂不是要生生拆散鸳鸯?”
方美慧诧异了,暗中寻思:原来鸿儿真是早有情衷,难怪我们找的女孩他不肯娶。“但不知幕天爱的是?”秋心看了看方美慧,道:“夫人,您是当真不知么,那个女孩就是夫人您哪!”
此言一出,方美慧大吃一惊,生吞了一个鹌鹑蛋似的,樱唇张的老大。苏慕天也是木然愣住,久藏的心事募然间一经大白于天,他倒猝不及防了,一张脸顿时胀成紫茄般难看。
秋心毫不理会,理所应当似的淡然说道:“秋心虽是个丫头,但自问也有几分冰雪聪明。承蒙夫人眷顾,入紫檀堡十数年来于夫人日夜起居一处。其中,耳闻少堡主救夫人的旧事,目睹少堡主待夫人的一片暖心,什么事都明白了。”
她瞥过方美慧的脸,望向远处的翠柳如烟,又道:“当初您为少堡主择亲,少堡主每每雷霆震怒;夫人也曾询问秋心:焉何少堡主待夫人好的不能再好,却从不肯喊一声二娘?这话秋心以前不敢讲,”秋心转头定定的盯住方美慧,用从未有过的语气郑重却又缓缓的说道:“今日大胆讲出来:夫人,少堡主不愿喊您二娘,+********是因为,他愿意喊您娘子!”秋心说罢,收口不语。
天地间一片死寂。
苏慕天只觉多年来苦苦挣扎构筑的遮掩帷幕,被秋心扯得干干净净,令他如新生婴儿般赤裸裸的,再无一丝衣物可避,就这么暴露在天地之间。胸口却恰如冰封多年的百川,突遇炎风暖流,刹时狂流涌动思潮翻滚。苏慕天咬咬牙,陡然间泛起的心酸、悲愤、凄凉、夹杂着痛快的丝丝爱意全部汇集心头。秋心话说到这儿,漠然的瞧了傻瓜似的两人一眼,飘然去了。
屋中只剩了苏慕天与方美慧。苏慕天缓过神来,艰难的喘了口气。——既然心事已被揭穿,还有隐藏的必要吗?苏慕天想,如此更好,趁机说出我的心事吧!他刚要开言,寥风风竹恍然大悟道:“这屋子里有鬼!秋心被鬼附了身!咱们快离开这不干净的地方!”说着,一马当先的逃出去。苏慕天一愣,随后跟出。
方美慧逃到很远的草丛中,方才驻足。等苏慕天来了,方美慧忙道:“鸿儿,秋心被迷了心窍,莫要怪罪她的胡言乱语!”
远处锣响定更,苏慕天听着“当当”的梆子声、河里的蛙噪声、树上的蝉鸣声,这一切都听在耳里,落在心里,就像挥不去的愁、理不完的苦。“我该怎么办?”苏慕天问自己,“我该怎么办,当初铸成了大错,或可说因自己年幼,而如今我已长大成人,已足够保护她、爱她、娶她、让她每天快乐幸福,可我又能怎么做呢?”苏慕天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明明心底懦弱、不敢面对现实,却找出那么多的借口!——原来自己是最大的懦夫!最大的骗子!现在,连秋心都看穿了自己的心事,难道说,自己反而仍逃避、遮掩、不敢承担后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