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地山水多奇,而峨眉、青城殊胜。
峨眉山位于川西,山势雄伟,风景秀丽,素有“峨眉天下秀”之誉,李谪仙有诗赞曰:“蜀国多仙山,峨眉邈难匹”,又有“峨眉高出西极天”之语句。山上多寺宇道观,为佛道两教之圣地,那前山诸般美景,也早为千古文人骚客所赞赏,而后山风景,尤为幽奇,只是道路险阻,林深蔽日,藤蔓丛生,更多猛兽长虫出没,是以人迹罕至。
却说在那诸峰隐隔之间有座幽谷,终年云气弥漫,时隐时现,如云中神龙见首不见尾,谷口又有嶙峋怪石,突兀锋利,地势险极,常人万难闯入,实为天地造化的一处奇地。
谷底下接地脉,四时温暖如春,鲜花长开不败,草木青郁葱翠,又有灵猿戏水,仙鹤梳翎,使人浑然忘俗,真如世外仙境一般。
谷中地势狭长,三面皆是高达百丈的陡峭山壁,壁面光滑,如同利刃削成。历经千年风雨,布满青苔碧痕,飞鸟难渡,猿猱愁攀。临近小谷正中处,有道山溪泉水自崖底石间潺潺流出,将小谷一分为二,鱼游虾戏,清可见底。溪水之傍,栽有数枝桃花,清风拂过时,片片飞花落入水中,逐波而流。桃花之畔,错落着数间茅舍,青藤绕梁,碧叶满墙。因构建者极具匠心,并未给谷中带来世俗之气象。
茅舍左首有片竹林,竿竿挺秀,青碧如玉,随着晨风的吹拂,娑娑作响。在那一片碧叶竹海间,一名娉娉袅袅约十三余的玄衣少女临风而立,足下一竿翠竹亦随风飘摇不定,其身形却是稳若磐石。她面容清稚,极目远方,神情间有种远殊于年龄的平和自然。
在她下方数丈外有方青石枰,两名妙龄少女正相对而坐。一名身着蓝色布衣,容颜清婉,眉目温柔,观之可亲;另一女却是一袭紫色宫装,气质高雅,明丽动人。
只听那蓝衣女子轻声对那立于竹梢的玄衣少女道:“秀儿师妹,摩云崖距此间有十数里之遥,君师兄不过去了半盏茶功夫,不会这么快回来的,你且先下来吧!”
玄衣少女云秀儿闻言目光回转,嫣然一笑,其容颜虽尚显稚嫩,却已有倾国之姿,她俏生生道:“我知道呢,二师姐!”
便在这时,一缕清和之声自远处山峦间传来。
“劳三位师妹久等了!”
只见那云雾缥缈的峰峦叠嶂间,一名白衣少年手提竹篮,凌空步虚,飘然而至。
少年身形落地之后,似缓实疾,如行云流水,不多时便已步入竹林间。及至近处,方才可见那少年之容颜清绝秀逸,气质风华似不染尘意,便如山间清溪流云,有种纯任天然的风神灵秀。他手提竹篮内有十数枚沾满晨露的朱红异果,显是刚自山间釆摘而来。
玄衣少女云秀儿见这少年归来,便一跃而下枝头,身姿曼妙,衣袂飘飘,仿若仙子御风。
白衣少年足下脚步未停,走向三女所处之地,口中笑吟吟道:“秀儿师妹的轻功愈发高明了!”随即又对立起身来的两女道:“柳师妹,南宫师妹,且安坐,毋须多礼!”
蓝衣柳姓女子与那复姓南宫的宫装少女却径自向前迎去,裣祍施礼道:“君师兄!”惟有那玄衣少女云秀儿伫立一旁,明艳脱俗的俏脸上布满欢欣之意,口中赞叹道:“暮雪哥哥,好厉害的‘凌空虚渡’之功!”
白衣少年君暮雪先向二女回礼,尔后向着云秀儿温柔一笑道:“秀儿,待你普度禅功修至第七重,便可练就这凌空蹈虚的轻功了,到时我教你便是。”随即却又似是神往叹道:“据姑姑言道,世间有种‘逍遥游’身法,练至极处可御风而行,朝百越暮苍梧,那才是真正的仙人手段呢!”
这时那静立一旁的蓝衣柳姓女子含笑道:“秀儿天资慧颖,世所罕匹,他日定能练就惊世绝艺,为我峨眉放一异彩!”
原来这三名芳华韶龄的绝丽少女正是当今武林九大门派之一峨眉派掌门朝露大师的嫡传弟子。蓝衣女子姓柳,名云汐,江湖人称慧心仙子,是朝露大师门下第二弟子。而那玄衣少女云秀儿正值豆蔻年华,乃是朝露大师最为疼爱的关门小弟子,资质超然出众,已将峨眉无上绝学普度禅功练至第六重,远胜同侪,深得同门宠爱。至于复姓南宫的紫裳少女,芳名璃仙,出身名门,为江南武林第一家南宫世家当代家主南宫谨之女,自幼便被乃父送至朝露大师门下,排行第四。今日晨间,朝露大师携徒访友至此幽谷,令三徒于竹林中等候,自与谷中主人相谈。
而这白衣少年君暮雪正是幽谷主人——廿年前名倾江湖、艳绝群芳的宓妃仙子云宓之徒。
云宓来历神秘莫测,昔日于洛水之畔一剑倾城,如洛水之神宓妃临尘,故被称为宓妃仙子。她与惊鸿仙子燕惊鸿、相思明月楼楼主沧海明月齐名于世,武功之高,还隐然在武林九大门派掌门之上。却不知因何避处仙山,不再入世。
君暮雪此去却是奉师之命前往十数里外的一座孤峰绝壁之上采摘异果,以款待朝露大师门下三女。那果实色泽圆润通体朱红,生于峭壁绝岩之上,正是传说中的奇珍朱果,普通人服下有强健身体之效,对于习武者更有补气益元之能。
只听君暮雪笑道:“好了,勿要再夸秀儿了,免得她滋生骄矜之心!”
素性骄傲的云秀儿听了这话只是微微嘟了嘟粉嫩樱口,素靥之上却是毫无不悦之意。
君暮雪将手中竹篮置于石枰之上,笑道:“这朱果对于为兄已无甚益处,仅可满足口腹之欲而已,对于三位师妹却是颇有增益,三位师妹不妨多食用几枚。待为兄先去见过两位师长,再与三位师妹叙话。”
柳云汐微笑道:“师兄请自便!”
君暮雪向着云秀儿及南宫璃仙二女微微一笑,便迈步行向那茅舍正堂之所在。
不远望去,可见那茅舍正堂门上悬挂一副匾额,上书“避尘居”三字,字形清秀平和,娴雅婉丽,正如书评之所言:如插花少女,低昂美容;又如美女登台,仙娥弄影,红莲映水,碧海浮霞。
在那避尘居内左侧案前,此际正端坐着一名缁衣女尼,面容仿佛三旬左右,清丽脱俗,眉目间有种端庄慈悲之意,她手中仅持一串菩提子念珠,名震天下的峨眉传世神兵“青冥剑”却未在身边。静室右侧,一名女子独倚窗前,三千青丝如瀑,披于肩头,她静视着远处竹林清风、桃花流水,眼神迷蒙,若有所思。良久,方缓缓转过身来。
一时间,陋室生辉。
一袭素衣,容颜倾城。
一张仿佛钟尽天地灵秀之气的俏脸上带着一抹静谧、柔美的笑意,澄澈的双眸璨然生辉,仿佛能令世间众生在她面前自惭形秽。轻轻拂过被微风吹乱的发丝,十指纤纤,仿若美玉琢成,毫无瑕疵。其身姿秾纤得衷,修短合度。肩若削成,腰如约素。
闲静时似娇花照水,行动间如弱柳扶风!
她,便是云宓!
缁衣女尼朝露大师抬眼望了望门外缓步而行的少年,秀丽的脸庞泛起一抹笑意,口中道:“暮雪这孩子当真是天纵之资,便是较之令兄昔年,亦不遑多让。只是云姑娘,你当真要他代你作那无谓的一战吗?”
素衣如雪,风华绝代的云宓笑意敛去,幽幽一叹,仿佛带有一种世人难明的悒怅!许久,方自言道:“风云论剑!风云论剑!他既入我门下,终脱不了这场纷争的!”
朝露大师面上隐含忧意,她实在不愿见从小看着长大的君暮雪卷入上代人的纷争恩怨里,轻叹道:“传闻剑阁这一代传人已入世,名叫风潇月。曾于岳阳楼头三剑击败潇湘剑客楚怀秋,尔后孤身仗剑荡平洞庭十三水寨,被誉为当今武林青年一代第一高手。”
云宓目光微闪,淡然道:“潇湘剑客不过徒具虚名,剑法仅得其形,尚未臻至潇湘水云剑法‘如云之幻,似水之柔’的境界,远逊乃师楚沧澜。至于洞庭龙王一众匪类,恶名虽著,亦不过在水面称雄而已。以君儿今日之武功,又岂会输于我那侄儿?”
朝露大师劝道:“理虽如此,然而暮雪生性平和,又从未与人正式交手,胜负实难预料。再者,前尘过往又何必介怀于心,风云论剑乃是武林美谈,当年‘天山雪’与‘镜湖月’两位前辈因剑论交,结为连理,尔后开创风云论剑阁,扫荡妖氛,八荒震服,那是何等的惊世绝艳,岂愿今日后人因之失和?”随即又道:“你对令兄不过意气之争,风云论剑阁虽传两脉却为一家。以你心境,又何必执于胜负之念呢?”
云宓尚未回答,便见到君暮雪侍立于门外,出声道:“君儿,进来吧!”
君暮雪方至堂前,便见姑姑云宓与朝露大师叙话,不敢擅进,便立于门外。听闻姑姑此语,便步入厅中,向着二位尊长行礼之后,肃立一旁。
朝露大师深深看了他一眼,觉其气息若与天地交融一体,隐有深不可测之感,笑道:“暮雪以弱冠之龄入证天人之境,真是令人惊叹不已!”
云宓淡淡道:“那也没什么,昔时风祖师年方十七便已击败其时天下第一人‘剑圣’上官无名,才称得上超凡入圣!”
朝露大师闻得“风祖师”三字,却是无限神往,轻轻感叹道:“古来又有几个‘剑神’呢?天山雪映孤峰寒,镜湖月照万里清!岂虚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