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照着宋嬷嬷的姿势去做,近一个时辰,她腰酸背痛,手臂僵硬。宋嬷嬷望着远处,道:“姑娘,坚持做吧,若今日做不好,还得受罚。也不知姑娘怎么得罪了张公公,受这么大罪?”说完转眼一看,彩凤已经跌倒在地,晕了过去。
宋嬷嬷急忙抱着彩凤,喊道:“姑娘,快醒醒,姑娘,快醒来。”彩凤没有睁眼,宋嬷嬷吓坏了,她大喊着:“救命,救命啊!”这时一个年轻的太监急匆匆走上前来。
那太监白净皮肤,眉清目秀,神情洒脱,他凝视彩凤,对宋嬷嬷道:“快扶姑娘起来,姑娘这是怎么了?”宋嬷嬷惊吓的话语中带着颤栗:“她……她……晕过去了……今日……干了一天活,没吃饭,又受罚……做‘板着’。”那年轻太监蹙眉上前,帮宋嬷嬷喊道:“姑娘,醒一醒,姑娘,醒一醒。”
彩凤慢慢睁开了眼睛,模糊中看着年轻太监,觉得她似曾相识,年轻太监见她睁开眼睛,心中一震,墨黑的眼睛满是疑问,这姑娘似乎在哪儿见过?年轻太监匆匆问道:“姑娘刚进宫吗?怎么在哪儿见过?”彩凤用微弱的声音道:“我刚……进宫,多谢公公相救。”年轻太监道:“别客气,我叫冯保。”
这时有个太监跑来说,绿巧在坤宁宫门口摔倒在地,晕了过去。冯保忙命太监和宋嬷嬷去将绿巧扶起来,送到房间,他则扶着彩凤回去。到了房间门口,看见几个姑娘叽叽喳喳,房子小而陈旧,见了他,几个姑娘声音渐小。其中有个宫女恭敬的说:“冯公公,您来了。”
冯保没说话,脸沉如水。所有姑娘哑口无声,其中陶枝道:“哎呀,怎的劳烦公公,我来帮她。”说着上前扶着彩凤,芳草扶着绿巧,将她俩扶上床。冯保环顾房间,问道:“听说她俩被管事太监惩罚,所谓何事,如此重罚?我要听实话。”
几人互相对望,然后轻描淡叙了事情经过。冯保听了后,望着彩凤,突然想起什么。等几人说完,他淡淡问道:“掌事太监惩罚她们,你们呢?自己的姐妹,她们还没吃晚饭,你们留了吗?”几人皆默不作声,摇头低首。
冯保斥责道:“你们竟如此冷漠,不留饭,她们两个晚上吃什么?”陶枝大着胆子道:“秉公公,张管事不让她们吃饭!”冯保冷冷道:“张管事罚她们,难道你们一点同情心没有?看她们晕了过去,你们于心何忍?”见众人不说话,冯保愠怒道:“好,以后让管事太监惩罚你们,让你们也尝尝这滋味?”几人立时跪地求饶,冯保道:“以后你们要互相照顾,不得排挤刁难。”众人齐声答应。
冯保继续道:“这俩人干了一整日的活,没吃没喝,等会我派人送来吃的,你们都看着点。”众人点头。冯保转身走了。满屋子的宫女,除了彩凤和绿巧,开始嚷起来,说他可是个六亲不认的主,今天怎会如此关心姑娘?一个说他只管干自己喜欢的事,有王公公罩着呢;另一个道他醉心琴棋书画,要不怎么能到司礼监呢?
彩凤听得,忽然想起他就是那天晚上弹琴的人。对了,就是他,可是那天也是远远的看见,轮廓还看不清楚,今天怎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哪儿见过呢?彩凤头有点痛,又累又饿,这时冯保派人送来了晚饭。
打开食盒,众人都愣住了。第一层是一盘卤鹅,一盘粉蒸肉丸,一盘小煎黄鱼,一盘芝麻菠菜,第二层是四样点心,一盘脆皮豆沙饼,水晶饺子,蒸年糕,油煎饼。忒长时日,众人都是粗茶淡饭,今日如此精美小菜,散发着阵阵香味,引得众人皆露出馋意。
陶枝道:“我们先给她们吃吧,免得惹出事来。”彩凤和绿巧坐了起来,把几样东西留一些,剩下的给其她人吃。众人吃着可口饭菜,你一言我一语,问彩凤和绿巧认识冯公公吗?怎么他对你们那么好?彩凤说不认识。
彩凤吃饱后,洗漱睡觉,身上一阵酸痛,翻来覆去睡不着,她心里思忱:这个冯保感觉很熟悉,像是在哪儿见过?可是又想不起来。对了,明天去找王公公,问问他也许能知道。绿巧在旁边道:“彩凤姐,我很奇怪,这个冯公公怎么对我们这么好?”彩凤笑道:“不知道,以后自会明白。”当下睡觉无语。
第二日,彩凤悄悄在花园中问宝嬷嬷。宝嬷嬷会心一笑,道:“听人说王公公回皇宫没两天,又到宫外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彩凤听了,只得等待着。冯保隔三差五的派人送来一些吃的用的东西,让彩凤和绿巧等人惊奇不已。张成像是听到了一些消息,没有再过来找茬。
一日,有个小太监给彩凤传话,王佑要见她。彩凤听了很高兴,自进宫以来,还未见过王佑,彩凤便跟着小太监一块去见王佑。
走了很远的路,终于到了王佑住处,这里进出的太监很多,俱都屏声静气,步履匆匆。庭院里宽阔幽深,绿荫覆盖,十分整洁。彩凤进到屋子,见王佑坐在一张八仙桌边,面带微笑,正在打量她。
彩凤忙上前施礼,莞尔一笑,道:“奴婢见过王公公。”王佑眉开眼笑道:“彩凤姑娘,抬起头来,看看旁边是谁?”彩凤抬头看见是冯保,便道:“这是冯公公,前几日帮了我们不少忙呢!”王佑诧异道:“是么?这是怎么回事?”
彩凤便将事情前因后果说了一遍,王佑听了,笑道:“真是缘分啊,你进宫来,皇上派我到宫外去,所以一直没有问你的情况,竟是这般糟糕!”说着他转身对冯保道:“你认出她了吗?”冯保笑道:“王公公,我早已经认出姑娘。”
彩凤听得,感到莫名其妙,不知所云。王佑道:“彩凤姑娘,你一家当年救我,旁边还有一个男孩,就是他啊!”彩凤大吃一惊,晶亮的眼睛看着冯保,喃喃说道:“啊?是他?怎么变化如此大!”
是啊,当年的落魄少年,如今已经长大长英俊了,举手投足、待人接物、说话气势自是和当年不能比,虽然仅仅几年光景,人的变化如此天翻地覆。看看自己还是原来的样子,怪不得人家早就认出来。
王佑笑道:“冯保一直跟在我身边,他很聪明,也很好学,我送他到宫里办的教习所,几年时间,学会了弹琴、书法、绘画,尤其对音乐,造诣颇深,你要想学,就跟着他学习。”彩凤听了很兴奋,那天听了他弹琴,自己很羡慕,如今有机会跟他学,正是求之不得。
当下,彩凤微笑着施礼道:“彩凤愿意跟冯公公学抚琴。”王佑点头,道:“嗯,不错,姑娘应该学习练琴,陶冶情趣,冯保,你以后好好教她。”冯保点头,又问道:“王公公,我看见她的住宿狭窄,八个人一间房子,挤到一起,吃的也不好,要不给她换个地方?”
王佑道:“去告诉张成,把彩凤住的屋子换了,换两个人住的房间,暂时在宫后苑干着,以后我会调走的。将姑娘安排到宫后苑,是我有意让你去,避过皇上。”彩凤叩首谢恩。
王佑又狠狠道:“我的人也竟敢欺负,是不是觉得我好说话,由着他们欺辱呢?先记下这笔帐,等以后清算!这张成是不是不想混了?!”彩凤听了,感到欣慰,又暗自感叹,这个弱肉强食的复杂世界,太难立足。
彩凤告辞出门,冯保笑道:“我送姑娘回去,顺便把她的事情安排了。”王佑道:“好,快去安排好,回来我还有事商量。”冯保和彩凤出门。彩凤笑道:“几年不见,不想你的变化如此大,我竟没认出来,你变得真能干。”
冯保凄然笑道:“姑娘,我也是没办法,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命运如此,我一个男儿怎会做此等差事。”彩凤默然,不知说什么。此刻感同身受,他也是个苦命人,若没经历伤痛之事,怎会说出如此凄惨言语?
正在沉思,冯保问道:“姑娘怎会进宫来?这几年过得如何?”彩凤听他问话,不由得想起以前的往事,便惨然笑道:“我这几年可以说是一言难尽,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有时间了告诉你。”冯保笑笑道:“好吧,咱们有的机会聊,先把正事办了。”说着送彩凤到住处,让她收拾东西。他去找掌事太监张成,说王佑王公公指派要房子,张成勉强答应,派人过来帮彩凤搬行李,彩凤说把绿巧也带上,冯保笑着答应。
然后吩咐他身边的太监,以后照顾好姑娘,就这样,彩凤和绿巧住进了一所虽然不大,但收拾简洁大方的屋子。彩凤和绿巧高兴的躺在床上,绿巧好奇的问东问西,彩凤不愿意多说,只说一个熟人托冯保照顾。
冯保办完事后去找王佑,王公公见他问道:“都办妥了吗?”冯保道:“都妥了,小的多句嘴,张成这厮惩罚李彩凤,也太不给您面子。那日,宝嬷嬷跑来说,这厮在折磨我们的人,我过去看,竟是彩凤姑娘,发现姑娘已晕过去。”
王佑微笑道:“彩凤进宫后的事我都听说了,这丫头机灵,整治了张成身边的人,他不乐意,就想着法子折磨彩凤姑娘。他干爹那边别管,我在宫里待了三十多年,东厂的人也不是吃干饭的。张金暗使人将小藤子弄哑了,否则,让他吃不了兜着走!彩凤人长得标致,你多教教她,让她多学点东西,以后咱们派的上用场。”冯保笑着答应。
王佑继续说道:“现在,皇上越来越难伺候,吃丹丸比吃饭看得重,我这次出去,就是给他找奇能异士,准备炼丹。”冯保道:“公公,皇上一心追求长生不老,听信方士之言,十几年不上朝,连自己的儿子也不愿意见,裕王到现在还没确定名分,就是听信陶文那厮的胡言乱语。”
王佑微蹙眉,迷着眼道:“朝中局势不明朗,景王到现在都还在京城,皇上也不管不问。大臣们有些押宝在裕王,有些在景王,咱们先观察观察,把该准备的都准备好,免得到时没法应对。说句实话,我的心里始终向着裕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