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凤听得入神,不禁想看到房间里面的情景,她将窗户纸用手指捅破,看见一名中年女子,身穿淡青色绣花衣裙,面容俊秀,梳着牡丹头的发式上用金色孔雀簪装饰,显得雍容华贵,正对面坐着一位穿粉色衣裙,面庞秀丽的年轻女子,她留着桃心髻,头发上以盈润朱翠装饰,显得娇俏动人。那年轻女子带着满目疑问,开口道:“母妃,孩儿也就是私下里问您,孩儿知道在宫里不能提。母妃对待孩儿如亲生,孩儿心里感激,可有些话孩儿不说,心里憋闷。当年我娘冤死,听说是方皇后强加罪名,说我娘是主谋,她为何要害我娘?难道她们之间有过节?”
那中年女子摇头,说道:“唉,当年的事,谁都无法说清。你娘风华绝代,艳冠后宫,皇上十分喜欢,受尽荣宠,经常在和皇后同房的日子,跑到曹端妃处,也就是你娘的翊坤宫,时日长了,方皇后自然记恨。还有赏赐珠宝之类的琐碎事,你娘得皇上最多,早已让皇后嫉妒得要命。所以那件事正好发生在你娘宫里,你娘脱不了干系,方皇后乘着皇上昏迷,罗织罪名,将你娘、王宁嫔等人全部处死了。”
那年轻女子愤恨道:“方皇后也忒心狠,我娘得了父皇宠爱,可也不至于恨极弄死,这也太过残忍!”中年女子道:“可不是么?当时杜康妃去找皇后,说你娘不可能参与宫变,可皇后不理,还将杜康妃禁足。端妃冤死后,皇上身体见好,脑子逐渐清醒,发觉事情不像皇后所说,可人已经死了,况且皇后对皇上有救命之恩,皇上也就作罢。”年轻女子道:“真是天道循环,报应不爽,谁知皇后宫中突然着了大火,皇后和宫里的一些人都丢了性命。”中年女子凄楚一笑:“本来能救皇后性命,可你父皇迟迟不肯下令救人,最后火势控制不住,皇后也葬身火海了。”
年轻女子惊问道:“父皇怎能这样?眼睁睁看着坤宁宫的人没了,也见死不救?”中年女子道:“你父皇心机颇深,他丝毫不暴露对皇后不满,可从这件事,却真正看出了皇上的狠辣,这些事你知道就好,不可说与他人。”
年轻女子道:“母妃,孩儿明白,有些事心里清楚就好。只可惜杜娘娘那么好的人,竟早早殁了。”中年女子叹气道:“杜康妃忤逆皇上,备受冷落,后来裕王又搬出宫去,她日思夜想,久积成病,香消玉殒已经五年了。”粉衣女子道:“杜娘娘善良宽厚,却不受父皇待见,裕王哥哥也够可怜的,父皇笃信‘二龙不得相见’,自搬出宫后,就再没见过他。”中年女子道:“这孩子确实可怜,小小年纪便没人疼爱,你若有空闲,便去看看他。”
粉衣女子爽快道:“这个自然,不管怎样,杜娘娘当年出面救我娘,凭着这份情意,我自然会去看望三哥。三哥也够倒霉,自己儿子病死,陈王妃还体弱多病,真正孤单可怜。”中年女子道:“你三哥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造化弄人,说不定你三哥以后会好呢,放眼望去,现在只有你三哥裕王和景王,是以后的……,不说了,你懂得……”粉衣女子笑道:“母妃说得是,孩儿懂,也知道该怎么做,咱们两不得罪,都能应付。”
彩凤听得目瞪口呆,忘记自己偷听,一阵风刮过来,她不禁打了喷嚏,顿时惊动了屋里的人。两人齐齐喊道:“谁?外面是谁?”
两人急步出门,彩凤措手不及,等她反应过来,将要逃跑时,那中年女子喝斥道:“站住!你若要跑,我让卫士捉拿你!”彩凤收了脚步,转过身来,走到两人面前,跪了下来,说道:“奴婢走错了路,不小心惊着了娘娘,请娘娘恕罪。”中年女子道:“起来,进到屋里说话!”彩凤站了起来,要进屋子,她回头看见绿巧焦急的样子,摆了摆手,示意让她回去。
彩凤进到屋里,中年女子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彩凤缓缓抬头,中年女子和粉衣女子仔细看了,两人互相对望一眼,中年女子道:“哦,长得还不错,在哪里当值啊?”彩凤低头答道:“在御花园当值。”中年女子道:“那里属于宫后苑,你叫什么名字?”彩凤回答后,中年女子神情颇严,问道:“你为何走到这里来?难道你不怕卫士将你逮着,当刺客对待?”
彩凤见中年女子面容和善,心中畏惧减了大半,粉衣女子也问道:“你胆子真大,晚上一个人竟敢乱跑,刚才悄悄听我们说话,是不是?”彩凤摇头道:“我刚走到这里,一股凉风刮来,我就打了喷嚏。奴婢不知里面有贵人,请恕罪。”两人听彩凤说了,互相望着,中年女子到底老练,说道:“你到这里干什么?找人还是找东西?”彩凤抬起憔悴的脸,说道:“奴婢今晚没的吃饭,肚子饿了,想找点吃的,可是走着就迷路了,找不见御膳房。”母女两人端详彩凤,似在判断她说话真伪,粉衣女子问道:“你怎么没吃饭呢?宫里每个殿里都有饭,偏你怎么没吃饭?”
彩凤鼻子一酸,带着哭腔道:“我们两个犯了错,这几日晚上都没有饭吃,我们实在太饿,想到御膳房找点吃的,填饱肚子。”中年女子叹气,说道:“你们两个,那另一个是女子么?她在哪里?”彩凤道:“她在房里,是我跑出来找点吃的。娘娘请原谅,奴婢确实饿啊。”中年女子道:“我这里有些点心,你拿去吃吧。今晚的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今后,你若遇到难解之事,向我禀报,本宫定会帮你处理。对了,我姓温,这里是安庆宫,她是宁安公主。你出去后,可千万别对人讲来过这里!”彩凤点头答应,中年女子转身喊了宫女,包了点心给彩凤,彩凤叩首谢恩后告别。
等彩凤离开,宁安公主道:“母妃,你就这么轻易放了她,只怕她已经听了我们对话,她要说出去,那可怎么办?”温贵妃道:“孩子,别急,她不过是个刚进宫的宫女,咱们亮出了身份,她害怕都来不及,即便她听到了,哪还敢往外说?看得出来也是个无依无靠的,连饭都吃不上,咱们拢住了她,以后多个人手,这丫头看着还机灵。”宁安公主道:“看着倒是个标致人儿,怎么就到御花园,去干那种粗活?真可怜,还没饭吃。”温贵妃道:“今日早点歇息,明日还得回去。这丫头我会派人留心就是。”
彩凤往回走着,到了转角,只见绿巧从对面树丛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彩凤回来,眼里含着泪花,拉着彩凤,上下打量着。彩凤笑道:“看什么呢?我这不是好好的嘛!”绿巧搂着彩凤肩膀,哭道:“我还以为你回不来了?!我躲在这儿,想着怎么救你出来,又想你会挨打受骂,没想到,你全身而退。”彩凤听了,感觉心里阵阵温暖,笑道:“傻妹妹,我不会倒霉,今日还有娘娘赏赐的点心吃,走吧,咱们得赶快回去。”
两人边走边吃,酥腻香甜的点心,很快被吃完。到了门口,彩凤说道:“今晚的事,咱们对谁都不能说,回去后就睡觉。”绿巧点头,说道:“明天那小藤子还找茬,咱们怎么办?”彩凤心头略过一丝怒火:“他也不过是个奴才,明天我们去背。咱们忍耐几日,若在刁难,咱们就把事情闹大。”
两人进到屋里,陶枝等人正准备睡觉,看见她俩回来,几人脸上闪过轻蔑表情,陶枝斜眼看了一下,说道:“你们今晚又跑出去,害得我们不敢睡,怕你们再喊‘救火了’,你们怎么忒大劲,到处乱跑?!”彩凤和绿巧不理她,洗漱睡觉。
彩凤睡下后,脑子开始不停地回想,她仔细回味刚才在安庆宫听到的话,感觉宫里的事可真复杂,像曹端妃那样身份高贵的人,都被卷入这起宫变,无妄之灾使她蒙受不白之冤,断送了性命,以致于宁安公主从小失去亲娘,真是可怜。宫里的这种环境,比外面更加恶劣残酷,个个看着身份尊贵闪耀,可在背后干的是使刀子、下套子、阴损人的缺德事,而且个个聪明无比,百炼成精。
彩凤和绿巧依然受罚挨饿,幸得有个麽麽每日晚上,悄悄给她们饼子充饥,俩人才不至于虚弱不堪生病,那老麽麽慈祥地笑着说,有人托她照顾两人,让她俩暂且忍耐几日。
一天晚上,吃完了老麽麽留下的饼,两人睡下了。彩凤有些心烦意乱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她不自由主地想起了贫寒的家境,和沈公子夭折的恋情、集市上胡爷的流氓行为,不得已进宫后,遇到的刁难和冷眼,这些心酸往事,让她心里更难受,难道一辈子就这样过吗?任人欺凌宰割?随意践踏自尊,受尽羞辱地活着?
不!人绝不能就这样卑微的活着,犹如一只蚂蚁般,随意让人踩死,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人在困境中,绝不能低头求饶、苟且可怜的活着,而是要鼓起勇气面对眼前困境,不屈不挠,想方设法摆脱困境,撑起自己的一片蓝天。
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彩凤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似像小藤子的脚步,紧接着房门打开,一个身影进来,彩凤悄悄细看,原来是这屋里和陶枝、芳草常在一起的孟花进来了。彩凤竖起耳朵听,孟花蹑手蹑脚的上床睡觉,门外脚步逐渐远去。
这日,小藤子又来了,他站在彩凤和绿巧受罚的地方,说道:“听说你们晚上还往外跑,胆子越发大了,搅得别人不能睡觉,可真是两个闯祸精!背吧,我听着呢。”彩凤刚背完,绿巧也背了下来,稍慢了些,小藤子眼睛一斜,道:“你背了多日,还背不熟,明天继续,李彩凤,你呢,明天跟着宝嬷嬷去挑水!”彩凤道:“我还有御花园的活没干完,哪有时间去挑水?”小藤子道:“这是张公公下派的活,有话你去找张公公。”说完扬长而去。
彩凤和绿巧心里十分气愤,彩凤道:“这个阉人,想办法整咱们,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任由他欺辱。每天不给饭吃,还要干这累人的活,明摆着故意整咱们。我发现他和孟花有勾当,我们俩瞅着机会,抓他们现行,看他再胡作非为不?”绿巧点头道:“是啊,这几日孟花时常往外跑,多半和这阉人在一起。”两人商定后决定抓奸,将这阉人整治一番。
彩凤又想了想,道:“即使我们抓住,又能把他怎样?他过后不承认,赖账怎么办?那种不要脸的人,说不定还会反咬我们一口,咱们不能贸然行动,得想个万全之策。”绿巧听了钦佩至极,说道:“彩凤姐,你真是聪明,能想这么多,你咋就能想到呢?”彩凤笑道:“这个啊,还是以前看书想到的。”绿巧惊奇问道:“彩凤姐,书上还讲这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