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作交谈之后,我知道挖坟那两兄弟叫王大王小,我当时很想问一句他们老爹是不是叫王炸。随后我们开始直奔青松观而去。由于我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到很灵活的状态,只能让他们载我回青松观。
他们两个已经不再把我当成鬼了,不过他们又把我列入了妖怪的行列,毕竟我是他们亲手从坟里挖出来的,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我是个人。
夜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熟悉的乡景从我眼前掠过。青松观已经近在眼前,我的心也越发急切起来。
“左拐,看到那棵大松树了吗?”我激动地拍着王大的肩膀道。
车子在青松观的门口停下了,大门是敞开的。我迈步走入门内,入眼处墙壁倾倒,荒草丛生,一片衰败的景象。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我快步走到后院,看到的是一片狼藉,院中的石桌已经断裂倾倒,盆栽也被打破,所有的房间都是空的,好几扇门窗都破碎不堪,像是发生过一场恶战。
在来的路上,我无数次想象和师父他们见面的情景,震惊、激动、开心我都预料到了,唯独没有预料到这种结果。
我坐在地上,轻轻抚摸着面前断裂的石桌,曾经的一幕幕回忆出现在眼前。师父、师叔、刘寻风、沈从玉、方欣欣、一念、王奎山……多少次我曾和他们坐在石桌边饮茶谈笑。可是现在,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悲凉从石桌上蔓延而出,渐渐氤氲了我的双眼。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王大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不得不承认,这四个字真的应了他们今晚的心情,也应了我的心情。
四周很安静,我完全能听得到电话里的声音。
“恁们两个兔崽子跑哪儿去了,恁娘又犯病了,还不快给老子滚回来!”
“啊?俺们这就回去啊,娘怎么样了?”
“现在整满屋子乱窜呢,还好俺提前把门窗锁上了。”
“好的,爹恁看着点儿俺娘,俺们这就回去。”
我听着心中暗道奇怪,平常人生病或是虚弱乏力,或是疼痛难忍,没听说过生病会满屋子乱窜的。
王大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我说:“大仙儿,俺们要回去了,您看……”
我收拾心情点点头道:“我和你们一起吧。”
我本想着今日遇到他们也算是缘分,也多亏了他俩刨土掘墓我才能出来,算起来他俩于我还有恩。我去看看他娘,能帮上忙就伸把手帮帮他们,也算是还了这段因果。哪成想王大听我这么一说,顿时大脸皱成了一团,差点就哭了。
“大仙儿,你就放了俺们哥俩儿吧,下辈子俺给您当牛做马行不行?”
我顿时气得翻了个白眼儿说:“放心吧,我又不会吃了你们。我懂点儿医术,去帮你们看看你娘的病。”
“啊……看病?真的吗?”王大顿时一脸惊喜地道。
我点点头道:“走吧,时间不早了。”
王大王小的家在五十里外的明楼村,骑着这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烂摩托,在山间小路里颠簸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真别说,坐着这辆摩托车对放松筋骨还是挺有效果的,我从摩托车上下来的时候浑身舒坦,身体也基本恢复了。
看到王家房子的时候,我几乎怀疑自己眼花了。房子是泥土混着秸秆盖的土房,没有院子,墙壁用两根木头顶住以防倒塌。左屋的窗户被木板封上,而且看样子是刚封不久。一个穿着黑色裤衩光着膀子的老汉坐在大门口的小板凳上,嘴里啪嗒啪嗒抽着旱烟袋。
王大和王小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那老汉迎上来就是两烟袋锅子敲在了王大的头上。
“鳖孙儿,又去干啥子见不得人的事儿了吧?还带着小儿,恁也不怕把恁弟弟带坏了。”王老汉张口就骂。
王大立刻把我推了出来,一脸委屈地道:“俺的亲爹啊,你可冤枉死俺咯,俺是给娘请医生去了。”
“医生?”王老汉这才注意到我的存在,不过当他看了我一眼之后,顿时吓地差点把烟袋锅子扔出去。
“俺滴个娘勒,你是请医生去了还是请鬼去了。哪有这个样儿的医生?”
我将杂乱的长发往两边一撩,对王老汉笑道:“这位大叔,人不可貌相啊。实话告诉你,我不光会看病还会驱邪,您还是快让我看看病人吧。”
王老汉顿时摆手道:“这时候可不能看,一开门儿就跑没影儿了,等明儿一早再看吧。”
我透过窗上木条间的缝隙往里面看了看,一个人影正四肢着地地满屋子乱窜,活像只野猫。想到野猫,我立马后退两步往屋顶上看去,四五只野猫此时正在屋顶上来回踱步,时不时还会在房顶上抓挠一番。我心里已经大概确定王大他娘压根儿不是生病,而是冲撞了什么东西。
接下来,王大给我拿了把大蒲扇,我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听他们说这位王大娘的病情。
这王大娘是三个月前突然发病的,没有什么征兆,当天从田里回来还好好的,晚上睡觉的时候就开始不对劲了。王老汉当时和她睡在一起,一向睡觉老实的她那天晚上睡得翻来覆去,还时不时用舌头舔手。王老汉以为她是发癔症了也没理他,自顾睡自己的。
到了半夜,王老汉睡着睡着感觉有人压在了自己身上。王老汉睁开眼睛之后,看到他老伴儿正骑在他身上,两手放在他耳朵边儿上撑着,一双幽绿的眼珠子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王老汉还以为她是久旱的庄稼想雨了,心里暗暗窃喜,伸手环住了她的老腰。谁知王大娘突然手脚用力一撑从王老汉身上跳了起来落到地上,然后四肢着地绕床徘徊,一双眼睛一直盯着王老汉。
这一下王老汉才看出来她婆娘不对劲儿,他连忙下床开灯,然后开门要喊右屋的王大王小。就在他开门的瞬间,王大娘居然嗖地从跑出了门。王老汉立马就追了上去,不过刚追出十米不到,王大娘已经跑了个没影儿。
王老汉蹲在门口一宿没睡,也没见王大娘回来,可是当他回屋之后发现王大娘正侧身躺在床上睡得好好的。王老汉绕到王大娘正面看了看,顿时吓得手脚发麻,只见她嘴上、身上全是血,嘴里还叼着只死老鼠。王老汉赶紧把她叫醒,王大娘却一脸茫全然不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当时王老汉也猜到王大娘大概是中邪了,可是一来找不到会驱邪的人,二来也怕村儿里人的口舌是非,也就把事情压了下来。到了下午,王大娘就直喊肚子疼,去村儿里的大夫那儿去看,大夫说是吃坏了肚子,只给开了点儿药完事儿。
那天之后王大娘就没再犯过病,这件事也就慢慢地被忘记了。可是一个月之后,王大娘居然又犯病了。这一次王老汉没再敢开门,而是战战兢兢地躲在墙角坐了一个晚上。
从那以后,王大娘犯病的频率越来越高,到了现在几乎是两三天就有一次,而且都是在晚上。王老汉也带王大娘去医院检查了,医生开了一堆价格不菲的药,但是吃了丝毫不见效。眼见本来就不多的一点儿积蓄都花光了,王大娘的病情也没什么好转。王老汉也是没了办法,只能将窗户钉死,一到晚上就锁上房门,防止她突然犯病跑出去。
王大和王小心疼自己娘啊,可是医院看病要钱,请高人也要钱,这个社会没钱啥事都办不成。无奈之下,两人就打起了死人的主意,哪知道今天他们才干第一票就碰上了李二牛死去的老娘和我,被我们吓了个半死。
听他们说完之后,我点点头道:“事情我大致都清楚了,我怀疑她可能是冲撞了什么东西,等天亮之后我看看再说吧。”
王大半信半疑地问道:“您真的能治好俺娘?”
“我只能说尽力,一切等明天看了再说。”我并没有把话说死,毕竟我现在不知道缠上他老娘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眼看时间不早了,我让王大给我打了点儿水,洗了个凉水澡。当我从王家那块巴掌大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时候,吓得差点把镜子扔出去。
我擦!这里边儿的人是我吗?双眼凹陷,颧骨凸起,把皮剥下来就只剩骨头了,活脱脱一个包着脸皮的骷髅头。连我自己看到这幅模样的时候都感觉后庭一紧,难怪王大王小和王老汉差点儿被我吓尿。也真是难得李二牛他娘一眼能认出我来,那场法事看来没白做。
不知道是因为在地底下睡了太久还是心里担忧师父他们,躺在床上的我毫无睡意。屋子外面的猫叫声越来越多,我透过窗户往外看去,一堆野猫聚集在屋子周围徘徊不散,而且越聚越多。我头一次看到这么多猫聚集在一起,忍不住头皮有些发麻。
直到天快亮了,野猫才纷纷散去。于此同时,王大娘屋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