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月易过,不觉又过了一个年头。崇宁二年春二月(公元1103年3月),此时河朔地方,春雪乍融,草木返绿,河朔早桑--玉龙桑树,开始吐芽绽叶。农夫耕田种稻,农妇采桑养蚕,正是一年中,最为繁忙的季节。
当今有道是:只闻江南出丝稠,哪见河朔产桑蚕?
宋时的河朔,与今日黄河以北的地区大不相同,人们俱以桑蚕为业,兼种粟麦稻。有古诗为证:“春雨桑条绿,秋风麦穗黄。”孝悌里乃出产锦绣之乡,里中那些勤谨人家,络纬机抒之声不绝。织成绸匹,大户船运,小户驴驮,运到县城上市。那汤阴城里,沿水岸满是绸丝牙行。时孝悌里的蚕与今日吴越之地的不同,称为龙蚕,蚕腹孕丝的时间长,所吐丝线牢且多光泽,故所织绸绢厚重光滑。一进牙行,四方商贾竞来收买的,蜂攒蚁集,挨挤不开,牙行前无伫足之隙。就连朝廷输给契丹和西夏的绢,部分也出自于此。只要提及“孝悌里”,人们马上会说那是产好绸好绢的地方。就连孝悌里蚕种,东南吴越之地,千方百计地求取。靠着这门生意,村上勤俭人家甚是饶裕。
姚氏正值十月满足,一日,姚氏娘家姚公早已遣礼催生,催生礼品厚重,还配上一张大弓。
次日,天晴日朗,万里无云。虽妻有娠将产,岳员外恐误了农桑,嘱咐弟妇王氏在家留心分娩,自去田头耕耘。出门前,又入内吩咐姚氏道:
“你身怀重妊,我已请下了稳婆。那稳婆是附近十里八村有名的,连本地妇产科男医者接生也求教于她。只是她住得稍远了点。你有个闲不住的毛病,要改。千万不要在关键时候生出什么枝节来。”
“我都生下四个,不也平安无事?这你就放心吧。”
岳员外见姚氏如此说,更不放心了,把重言语警示道:
“你是高龄产妇,比不得年轻时候,务必在家中好生休息。快四十的人了,指望还有下胎?”
“你把心放下来,我这个四眼人又进不得蚕室。”这“四眼人”,乃河朔土话,指孕产妇。
弟睦临行时,对浑家王氏更是千叮万嘱,不在话下。
如此一番语来言去,两兄弟带着家里人,方才放心出门耕耘。
时河朔养蚕,十分讲究。每到这个季节,姚氏与弟妇王氏,梳妆得格外整齐,穿戴稠衣丝带,方才入蚕室洒扫,把艾叶薰蚕室,生火炉暖蚕室,孵蚕种,采桑芽。又把桑芽分散放在扁平的蚕箔里,移入蚕室。待幼蚕孵化出卵,用鸡毛把初出的幼蚕轻轻刷在蚕箔里的桑叶上进食。那鸡毛煮过晒干后,方才使用。
眼下王氏独自忙碌,又留着一只眼睛看顾姚氏。
姚氏真是个闲不住的,眼中又尽有活儿,见弟妇王氏进进出出忙个不停,便站在蚕室外递东递西,帮这帮那。王氏坚意不允,她只得作罢。
姚氏回到堂屋,挪了一把椅子,坐在天井边缝制婴儿菊枕。菊枕是何物?即在绸面与绢里的夹层,装了些排草、菊花瓣并粟米,做成的枕头。传说此枕有安睡眠,祛邪秽且益头型的妙益。
吃过午饭,姚氏又把婴儿衣物用品整理了一遍。直到太阳偏西,姚氏忽觉腹痛,一阵紧一阵。
“看这阵痛情势,只怕是要分娩了。”王氏赶紧扶姚氏进寝室,踞床待产。连忙着人去接稳婆来,又遣人去唤岳员外回家。
却说岳员外和胞弟岳睦与家里人,正在远处犁田,兄弟俩只顾干活,头也不抬。这时弟妇王氏遣人前来报信,报信人到了跟前,岳员外这才发觉,听是报他浑家临产发作了,丢下手中的活计,一路小跑回家。
到了家中,只见家里异常肃穆,除了熏香炉中的柏香,舒缓地散发香味,整个院落似乎屏住呼吸,充满担心和祁福,正期盼着一个新生命作为男儿平安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