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招娣盘坐在云端,双手置于膝上,左手食指有节奏的轻敲膝头,歪着脑袋,表情甚是纠结。刚才从小店出来便乘云飞天寻找武吉,方圆百里,山头凹地都找遍了也不见半点人影,想必是去了远处,可是四面八方的,往哪面走才对呢,想来想去,犹豫许久,也没下个定论,“不管了,”撕下一片云朵,放于手心,吹了口仙气,变成棍状,将云棍竖起,双手为掌夹住棍身,轻轻一搓,云棍摇摇晃晃的转了几圈后倒在云上,双手一拍,看向云棍倒下的方向,“好,就往那边走。”
驾云一路东行,仔细探寻武吉的气息,还真被她找着了,唯然微弱,但是确定方位已然足够,马招娣乐不可支,催云疾驰,但是愈往前走心下愈惊,她的法力不高,气息既能被她寻到,那么正主必定不远,而离正主越近,气息则应越强,她已行了有段距离,于武吉所在之处已经很近了但气息确未增强多少,邪气倒是越来越强,武吉该不会受伤了吧?心内一急,脚下更快。
夜色似墨般漆黑,山岭如死般沉寂,树林深处,花败草残,断木铺地,碎石遍布,一团青黑毒气围成环状,张牙舞爪,猛烈翻滚,毒气上方,千百根金针密密麻麻,以破竹之势刺向被黑气圈起的武吉,武吉吃力的举着凤嘴刀,法力由刀尖向下扩张,白色光晕流转,形成屏障,隔绝汹涌的毒气和尖锐的金针。金针势强,不断下压,武吉双腿渐曲,将法力向上汇聚,迫使金针倒退,可毒气却又收紧,千钧一发之际,天降白光,击向操纵金针的女妖后心,那女妖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一手支地,一手按住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毒气上方的金针顿消。武吉飞身跳出毒圈,回手一刀,将那正喷吐毒气的蛇头斩下。马招娣一击得中,祭出青铜棍,挥棍打向金针女妖的头顶,金针女妖就地一滚,险险避过,马招娣未容她翻滚之余势卸去,双手发力举棍再打,金针女妖在这危急时刻并不慌乱,不躲不闪,反手射出数枚金针,马招娣急忙收棍下腰,金针擦面而过,因久不练功,老腰骤然一弯,差点没断了,双脚松劲儿,啪的一下摔躺在地,金针女妖本就身受重伤,勉力发针后更是气力不济,不敢恋战,趁空念诀遁逃,与此同时,武吉掷出凤嘴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金针女妖,“轰”,沙石崩飞,尘土弥漫,待尘静石落,刀边现出黄豆般大小的三角形金粒,武吉拾起金粒,上边尚有丝丝妖气,心里明了这定是从那妖精身上斩下的,因没了妖气供给,现出了原形。
招手收回凤嘴刀,跑到马招娣身边,伸手去扶。
“别碰我,”躺在地上双手扶腰,鬼嚎狼叫,“哎哟喂,断了断了,疼死我了,哼~~哼~~杀千刀的臭妖精,拿针扎我,哎哟~~,别让我遇到,再让我遇到我就打得你连你爹妈都不认得,哎哟,疼死我了…”
“她没有爹妈。”武吉插口道。
“你怎么知道?”
武吉拿出金粒,在马招娣眼前晃来晃去,马招娣的眼睛粘在金粒上,脑袋也跟着晃来晃去,“这是从那妖精身上斩下来的,她的原型必是金子制成的什么东西,你说金子会有爹妈吗?”
马招娣伸手抢夺,武吉快速闪开,此时眼中只有金子的马招娣,腰也不疼了,也不哼哼了,立刻爬起,扑向武吉,以二指神功,掐得武吉嗷嗷直叫,顺利夺得金粒,于是乎仰天大笑,一蹦三尺,“哈哈哈,我有钱了,我有钱了,哈哈哈~”
武吉揉着耳朵,看着状似疯癫的马招娣,嫌弃的说,“哪有你那么喜欢钱的神仙,真是给我们神仙丢脸。”
“喜欢钱怎么就丢脸啦,钱多重要啊,凡人常说衣是翎毛钱是胆,你听听,钱是胆呐,没胆活得成嘛。”马招娣驳斥道。
武吉拧着眉毛,“凡人说?你是凡人吗?”
“我虽不是凡人,但我身在凡间,就需要用钱呐,就拿今天来说,哦对了,把八宝银盒还我。”突然想起找武吉的根本目的是要回银盒,差点儿把正事儿忘了。
“怎么说着说着想起这个了。”武吉拿出八宝银盒递给马招娣。
马招娣将金粒放入银盒中,妥善收好,运了口气,扑啦啦地将今天的事情全部倒出,“我跟你说,今天……”
听至有人说马招娣坏话,武吉气愤的说,“什嘛,那几个凡人竟然这么说你,真是可恶。”
“就是,竟然侮辱我的仙格,所以,我就用鸡骨变了个银锭给他们,跑出来找你了。”
武吉皱眉,不赞同的说,“你用法术哄骗他们不太好吧。”毕竟是马招娣无钱付账理亏在先,虽然店家恶语相向不对,但也算情由可原,不能因此就哄骗他人呀,神仙妄言,极易引下祸端,武吉有些担心。
“谁哄骗他们了,你可不要乱说,”用手指狠狠的戳了戳武吉的嘴,“那只是权宜之计,待会儿悄悄的把钱还回去,再把法术一收,对他们而言银锭还是那个银锭,没什么不同,我这可算不得哄骗。”
武吉想了想也是,只要最终那些凡人得的是真货,那就应该不算欺骗。见马招娣如母老虎般瞪着自己,赶紧脸堆笑容讨饶道,“是我武吉说错话,该打,该打。”用手轻拍自己的嘴巴,以示自罚,“像师母如此正直善良的神仙,怎么会欺骗凡人呐。”追加几句好话,希望可以逃过拧耳朵的命运。
马招娣叉腿站立,双手掐腰,凶声恶气的,“哼,知道就好,以后再敢说错话,我就,”手指用劲做了个拧的动作。
武吉看着都觉得疼,捂住双耳,嘴角抽搐,连声说“不敢,不敢。”
马招娣拍了拍手,整理下衣衫,暂且放过认错态度较好的武吉,大步流星的走到断成两截的蛇尸旁,捡了根树枝捅了捅,“武吉,你是不是得罪李天王啦?”
“没有哇,怎么这么问?”武吉也走了过来。
“那他为什么这么整你啊,你看看这蛇精,已经练成铁甲,修为超过千年,跑的那个妖精更是厉害,以你的水平,对付一个蛇精还算凑合,让你以一敌二,不是要你送死嘛。这个李天王,糊涂蛋,我找他去。”马招娣怒气冲冲,摔了手中的树枝,脚下化云,腾入空中,直冲九霄。
武吉伸手去拉马招娣,堪堪划过她的指尖,没拉住,急三火四的飞身便追,口中高呼,“师母,你别去,先停下。”
马招娣一门心思的要找李靖算账,哪里肯听,急速运转罡气,加快速度前行。
武吉与妖怪斗了一天,法力所剩不多,未经休息就如此疾行,渐感力不从心,眼看就要把人追丢,灵机一动,放声大喊,“师傅,快把师母拦住。”声音未落,效果即显,马招娣乍听‘师傅’二字,气息顿窒,祥云即刻停住,因停势过快,猛的向前捕撞过去,滚了几滚才止住,慌里慌张的手脚都不知该怎么摆,未待爬起,鼻尖之下一双黑靴现于眼前,来不及细想,瞬间换上乖巧的模样,跪坐云上,脑袋微微歪向一边,杏眼含笑如三月春风,声音绵柔如水上烟波,“相公,”双臂向前端起,双手稍抬略低于臂,手势优美。
看惯了平时大大咧咧、举止豪迈的马招娣,冷不丁的看这温柔多情、矫揉造作、还要人扶的模样,武吉如被寒风扫过,狠狠的打了个冷颤。
“哇,”马招娣定睛一看,面前竟是武吉,当即把手放下,“怎么是你,”扭着腰身左右向后看,“我相公呐?”
“师傅不在这儿,你别找了。”
马招娣手脚并用站起身来,双手作势掐向武吉的脖子,“你耍我!”
见状不妙,武吉迅速向后退开,双手箍住马招娣手腕,“师母,你先别激动,听我说,刚才你跑的太快了,我追不上。”
“追不上你乱喊什么,害我以为相公来抓我了,吓得我的小心肝那个颤哟。”马招娣奋力挥舞双臂,试图挣脱桎梏。
“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停下来呀。”武吉紧了紧五指,为了他的脖子着想,在未解释清楚前,坚决不能放手,“你误会李天王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就这么怒气冲冲的找人家麻烦,多失礼呀。”
“我误会了?”马招娣暂停动作,却不泄力道。
“嗯。李天王给的差事是杀蛇精,那个用金针的妖怪是意外。师母,我先松手,咱们坐下慢慢说,但先说好,你可不能再掐我了。”武吉提议。
这么僵持着,着实累人,马招娣点头同意,二人松了手,相对而坐,“说说吧,你怎么惹上那金针妖精的。”
“哪是我惹她呀,是她找上的我。也怪我贪玩,那天咱们分手之后,我直奔那蛇精而去,那蛇精真能藏,我费了很大功夫才把她给挖出来,她还曲头摆尾的吓唬我,我祭出凤嘴刀便砍,那妖精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没几下就蔫了,我就想着不如拿她活动活动筋骨,戏耍着玩儿会,谁知那金针女妖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出手偷袭,一片金针罩顶而来,我躲闪不及,只好使出混元罡气顶住,那蛇精见此景,反应倒快,喷出毒烟将我圈起,把我困在那金针之下。”
“你笨啊,你不会用紫蛛网先网住一个啊。”
“我也想,可是金针女妖的法力很强,单就顶住那金针下坠已经不易,而且我还要防着那些毒烟,根本再无多余法力撒出紫蛛网,没办法,只得硬着头皮耗着,幸好你及时赶来,要不然法力耗尽的时候,我武吉的小命也就丢了。”现在回想起来,武吉感到一阵后怕。
当时的情形马招娣是看到的,真的是很危险,所以当她以为是李靖故意让武吉去的时候,她才会爆怒。“看你还敢不敢贪玩。”一巴掌拍向武吉头顶。
“这一次就差点丢了小命,哪里还敢。”在手掌快打到的时候,武吉向后一仰,呈大字躺在云上,“真累呀。”
马招娣知道武吉今日确实辛苦,但就这么躺着什么时候才能恢复,蹬了武吉一脚,“你法力消耗那么多,得赶紧打坐调息,下面有座山,看上去还有些灵气,我们到那儿去吧。”
武吉往云下撇了眼,马招娣所说的山并不大,但却生机勃勃,“好。”
二人驾云落于山顶,武吉盘坐调息,马招娣探查了一番,只有小的精怪,并无危险。寻了片空地,将手帕放大铺于地上,从八宝银盒中拿出点心净水,又取出彩色琉璃弹丸,吃喝玩乐,好不惬意。
夜至三更,山下阵阵传来人的气息却无人声,这人气很薄弱,最强的也不超过重病之人所带有的气息,马招娣十分诧异,人气已如此薄弱怎得还能出行,而且竟有数十人之多,太古怪了。升入空中向下俯瞰,山脚下的村庄漆黑一片,守门狗安静无声,土路上没有半点人影,人气却在移动,很快在同一地方逐渐消失。武吉法力正弱,马招娣不敢贸然离开,暗暗记下人气消失之地,决定明日与武吉一起去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