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保你的饭碗不丢，你帮我运煤出城怎么样？”月琛走上前来，轻声地道。正当陈师傅震惊地望着月琛的时候，月琛又道：“你为了养家糊口，我为了腰缠万贯，同样的理。”
那陈师傅又惊又喜，不敢说话。
“得了利，当然少不了你，——不过不能随便乱讲，这是合作。”月琛又道，“师傅，同意吗？”
陈师傅先还心里胆怯，这下倒大胆了些，忙不住地点头。
“还有，你帮我告诉其他司机，要他们与我合作，不然的话，不但饭碗难保，就连……，不说你也明白。”月琛淫笑着道。
那陈师傅只得唯唯地点头答应。
“明天叫了你的同事到我那里，我请客！”月琛道，“好了，今晚的事就算了，不过今后，如果没有我的允许，车是不准停在这里的。”说罢便得意地笑了笑，而后转身回到了家里。
那陈师傅因祸得“福”，回到家后便将此事告诉了家人。妻子先虽犹豫了一番，但后来也同了意。吃过饭，陈师傅便走家串户，找其他几位司机说明情况，那几位司机呢，以前偷偷摸摸地做事，整天都心惊胆寒，现在有了靠山，心里不仅没有惊惧，反倒有些高兴。第二天，这几人便各带了些礼物，陆陆续续地来到林月琛家里。林月琛也讲信用，厚厚地准备了一顿晚餐，直等着“亲密”伙伴的到来。
晚上八点钟，那几人便都已到齐。月琛女人半推半就地收了礼物后，便把他们哄到饭桌上。
“林厂长，以前咱们想捞点外水，可都法网恢恢，没敢大胆地来。这回跟了你，咱就放心了！”其中一个人称老齐的道。
月琛听了“法网恢恢”四字，又想到后面半句，有些不快，便道：
“有了咱，做事就能从地下转为公开了吗？这样我岂不成了替罪羊？”
“什么替罪羊呢，应当是咱们的领头羊，致富的领头羊！”一个光着头顶的汉子笑着道。
“到时候咱们都富了，可别忘了林厂长哟！”老齐又道。
“好了好了，喝酒。”月琛举起酒杯，“这杯酒呢，表示我们的合作正式开始！”说完便一饮而尽，其他几位见了也相互笑笑，一口清杯。
“林厂长，咱们里面是不是分一下工呢？”光头汉放下酒杯，道。
“那你说怎么分？”月琛望着光头汉。
“这运煤呢，咱四个开车的，都得统一行动，服从指挥。老齐呢，经验多一些，就为咱多找些销路，我这没头没脑的，什么都转不过弯来，就只管管财物，做个保管员吧！”那光头汉道。
月琛女人想：这老头心也真狠，把累的麻烦的让给别人做，把轻的得利的却留给自己，——那管管财物，虽说来是个保管员，可做起来，却大有做头。想到这里，便冷冷一笑，道：
“哎呀，大叔，您都聪明得绝顶了，怎么说转不过弯来呢？我看哪，这管财物的事，就留给我这只会洗衣做饭的女人罢！”
众人听了都不言语，后来还是陈师傅站出来道：
“我看这样也行，咱几个人各管各的事，只要跟着林厂长走，准没事儿！”
林月琛好似还有什么顾虑，便叹了口气道：
“不要争了，这捞外水的事是我们几个男人间的事，跟她无关。财物呢，就让我来管吧！”
月琛女人瞪了他几眼，有些不快，但转而又想：自己和月琛是一家人，他管不等于自己管吗？
“你们看不上我一个女人也就算了，今后到咱家来没有茶水，可怪不着我。”月琛女人说罢，便跑到了里屋，一个人看起了电视来。
“喂，陈师傅，今天你也合了伙，有什么打算？”老齐一边夹着茶，一边问坐在一边的陈师傅道。
“咱也不想别的，就想养家糊口，若要求高一点呢，就是换几套没破的衣服，甚至再买一台电视机。”陈师傅道。
“嘿，亏你真有志气，”那光头汉听罢大笑一声道，“你没看到人家都想买商品房、买摩托车吗？”
“那破房子虽然小，但也能住。咱呢，也不想到外国去，这城里几步路我踏了一辈子，就这会儿不能踏了？”陈师傅喝了一口汤，道。
“我说陈师傅啊，”那老齐又道，“你也别太那么不开化了，这时代，谁不想过得好一点，玩得好一点？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咱这些老百姓呀，也得改变改变生活才对！”
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喂，你那样说陈师傅，你呢？你有什么打算？”过了好半天，光头汉又才望着老齐道。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老齐道，“喂，老哥，你有什么打算……”
“哎，怎么就没人问我有什么打算呢？”几人正说着话，却突然见月琛女人出了来。
“你看不上咱们，咱们又怎么——”老齐吞吞吐吐地道。
“是你们瞧不起咱才对！”月琛女人道，“哎，这个叫、叫什么陈师傅的，我说你呀，也真还要洗洗脑才对！”
那光头汉见月琛女人也在挖苦陈师傅，便笑嘻嘻地放下了酒杯，道：
“就是，就是。嗨，厂长、夫人有什么打算？”
月琛女人听了“夫人”二字觉得别扭，便笑着道：
“本夫人呢，志向可大呢！咱想把那小店扩到现在的几十个大！”
“啊，无愧是厂长夫人！”那光头汉笑着道，“将来买衣买裤的，全在你店里买！”
“可现在就巴掌那么大，”月琛女人笑了笑，“你一弹小指头，就把里面的东西买光了。”
“哎，哪里！”光头汉羞愧地道，“你一根小指头，就有人家胳膊粗，咱哪敢跟你比呢！”
“哎，”月琛女人虽有些不悦，但还是道，“你不知道，咱这是打肿了脸充胖子啊，别人一看咱好好的，可实际上呢，囊中羞涩！”
“哎，夫人，不至于吧，”老齐见没了自己说话的机会，便插话道，“谁不知道你很有钱？”
“就因为人家都这么认为，”月琛女人道，“所以人家都不愿意给咱借钱，——即使我缺钱得要命！”
那光头汉听了，知道是在要钱，可又不愿开口。
“哎，可惜咱没有钱，”那陈师傅听了，便在一旁叹道，“要是我能够挪得开，咱就尽尽心了。”说着便从衣袋里掏出十几张大团结，“这是我这个月剩下的工资。”
“嗨，那怎么好意思！”月琛女人一是嫌少，二是就这样收下人家的东西遭人笑话，于是便坚决推辞。
那光头汉和老齐见了，都觉没有面子，便匆匆往衣袋里掏，可都只有几十块钱。那光头汉知道送钱是免不了的，又怕老刘占了先，便道：
“啊，林夫人，咱虽没什么钱，但听说你手头紧，也就略微表示一下，明天呢，我就给你带2000块，若不嫌少，也就收下。”
那老齐没了办法，也只得在一旁道：
“我手头虽没光头哥宽裕，但夫人有难，我也给您2000块，明天一早就送来。”
那光头汉瞪了老齐一眼，又对月琛女人道：
“今后挪得开了，有事尽管对咱们说，如今咱们也不是外人。”
月琛女人心里得意，便道：
“也真是的，咱怎么好意思？将来发财了，咱一定还给你们！”
“嗨，一家人嘛，要还就是见外了。”那光头汉道。
“就是，也算我们的一点心意！”那老齐也附和着道。
月琛女人又感谢了一番，继而眉开颜笑，说说谈谈。直到深夜时候，方才礼送了他们回家。
那个方伟，自上次叫了陈师傅过去，便一个人心惊胆寒地在一旁观看。直到林月琛回去，他才跟着陈师傅开走了车，而后回到住处。到了第二日晚上，那陈师傅已去了林家，方伟觉得一个人无聊，便出来随便转转。“那些当官的和下力的原来都是一丘一貉！”方伟骂道，“只不过披了张人皮假装做善事！”方伟越想越气，只觉得前途渺茫，“还是去找找阿陈吧，很够哥们的！”想到此，方伟便快步地向阿陈家赶去。
“阿陈，在家吗？”方伟上前敲门道。
“哦，是你，”阿陈开了门，笑道，“我正准备出去呢？”
“上哪？”
“心里闷，随便转转！”
“很好，我也是！”方伟笑笑，“从哪边？”
“左边吧，去喝杯酒。”
二人各怀心事，来到了城东一家小酒店里。
“咱们坐坐。”阿陈道。
“今天的单我买。”方伟道。
“都一样，”阿陈笑笑。
几杯酒下肚，这酒量并不很大的阿陈和方伟便有些醉了。
“阿陈，告诉我，为什么你能帮我找上工作，而自己不找？”酒过三旬，那半醉半醒的方伟便突然问道。
“我，”阿陈冷笑一声，“这世道真他妈的不公平！”
“不公平的事你还得依着。”
“不，”阿陈道，“我不能依，我依不下！”
“那就这样的游手好闲？”
“游手好闲总比披着人皮吃人肉的好！”阿陈愤怒地道，“为什么有的人有个当官的父亲，便飞黄腾达，享尽富贵，而我作为一个工人的儿子，就只能受苦受累，食不裹腹！”
“可你必须承认现实！”
“现实？”阿陈冷笑一声，“人各有各的追求，我的现实就是不附炎趋势！”
“所以你选择了游手好闲？”
“不错！”阿陈道，“我无力挽回他们的现实，所以我只追求我自己的天空！”
“这就是你容忍你父亲犯罪的原因？”
“不，我不能容忍！”阿陈冷笑一声，“但那与我毫无关系。”
“等于你死亡了？”
“也许是，跟你的大学梦一样！”
方伟猛罐了一杯酒，“不错，我们都死亡了，”方伟道，“只是我们的尸骨还占据着别人的空间，占据着本不该属于我们的土地！”
二人沉默了，好久，那里都是死一般的沉寂。
“我的爱情也死了”方伟放低了语气，“我真的很爱她。”
“就再也没有机会吗？”
“没有，”方伟叹道，“我觉得我好卑鄙，好卑鄙！”方伟沉默了半晌，“当她成为我女朋友的时候，我只是为了改变自己贫穷的命运和卑微的出身，但当我发现真正爱上她的时候，那已经很迟了。”
“为什么？”
“我不能再着陪她一起上大学，——从此以后，她是大学生，而我是个无业游民！”
“所以她抛弃了你？”
“不，是我强忍着痛割下了她！”方伟叹道，“我同样有我的自尊和人格，我不希望自己生活在老师的鄙视和同学的冷眼中间，不希望看到父母那失望的眼神和邻里可恨的面容！”
“就因为这？”
“我需要自己的平静，需要自己的天空！我不想为了爱情而硝烟滚滚，不希望为了生活而攀附豪门，——这个时候，我可以放弃一切！”
“可是，我们现在能做什么？”阿陈道，“我们能做的就是挣钱、活命，——除非像我一样，走向死亡！”
“什么死亡不死亡，都快十二点了。”二人正说得起劲，忽然那店老板走了过来。
“走吧，”方伟弩了弩嘴，阿陈也不多说，便站了起来，走出门去。
“还没付钱呢！”老板赶上来，道。
“他付！”阿陈不耐烦地喝了一声。
二人疯疯颠颠地走出酒馆，一路上又是一番牢****。不多时便见到一个西装革覆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深更半认还不回去，做啥！”阿陈嘀咕道。
“和我们一样，行尸走肉！”方伟道。
“揍了他！”
二人不分清红皂白，便猛扑了上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