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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朱子曰:“古人作诗,只是说他心下所存事。说出来,人便将他诗来歌。其声之清浊、长短,各依他诗之语言,却将律来调和其声。今人却先安排下腔调了,然后作语言去合腔子,岂不是倒了?却是永依声也!古人是以乐去就他诗,后世是以诗去就他乐,如何解兴起得人!”余谓:按曲者照谱填词,不敢意为增损,以诗就乐是也;兴之所至,犯一曲、两曲,至十余曲而成一曲者,以乐就诗是也。

填词一道,虽为大方家所窃笑,殊不知此中自有乐也,惟好事者始能得之。大凡功名富贵中人,大而致君****,小而趋炎附势,惟日不足,何暇作此不急之需?必也漂泊江湖、沉沦泉石之辈,稍负才学而又不过于时,既苦宋学之拘,又觉汉学之凿,始于诗、古文辞之外,别成此一派文章,非但郁为之舒,愠为之解,而且风霆在手,造化随心——我欲作官,则顷刻之间便臻荣贵;我欲致仕,则转盼之际又入山林;我欲作人间才子,即为杜甫、李白之后身;我欲娶绝代佳人,即谐西子、王嫱之佳偶;我欲成仙、作佛,则西天、蓬岛,即在笔床砚匣之旁;我欲尽忠、致孝,则君治、亲年,可驾尧、舜、彭籛之上——非若他种文字,欲作寓言,必须酝藉;倘或略施纵送,稍欠和平,便犯佻达之嫌,失风人之旨矣。填词者用意、用笔,则惟恐其蓄而不宣,言之不尽。代何等人说话,即代何等人居心。无论立心端正者我当设身处地代生端正之想;即遇立心邪僻者,亦当舍经从权,暂为邪僻之思。务使心曲隐微,随口唾出,认一人肖一人,勿使雷同,勿使浮泛,若《水浒传》之叙事,吴道子之写生,斯道得矣。东坡以行文为乐事。夫文之乐,吾则不知;雕虫小技之乐,未有过于填词家矣。

填词诚足乐矣,而其搜索枯肠,捻断吟髭,其苦其万倍于诗文者。曲词一道,句之长短,字之多寡,声之平、上、去、入,韵之清浊、阴阳,皆有一定不移之格,长者短一句不能,少者增一字不可。又复忽长忽短,时少时多,当平者用仄则不谐,当阴者换阳则不协。尽有新奇之句,因一字不合,便当毅然去之;非无揑凑之词,为格律所拘,亦必隐忍留之。调得平仄成文,又虑阴阳反复;分得阴阳清楚,又舆声韵乖张。作者处此,但能布置得宜,安顿极妥,已是万幸之事,尚能计词品之低昂,文情之工拙乎?能于此种艰难文字,显出奇能,字字在声音律法之中,言言无资格拘攀之苦,如莲花生在火上,仙叟奕于橘中,始为盘根凿节之才,八面玲珑之笔,寿名千古,夫复何惭。

咸丰辛亥,周春台师舆同学陈某讲《诗经》《蒹葭》章,反复譬喻。犹不得解,时余舆韩申甫在阶下纳凉,戏谓申甫曰:“此即《西厢记》所谓‘隔花人远天涯近’也。”师闻之,拍案称赏。

《笠翁十种曲》,意在通俗,失之鄙俚,然其中亦有俊语也。《奈何天》下场诗云:“奈何人不得,且去奈何天。”又云:“饶他百计奈何天,究竟奈何天不得。”语妙乃尔。至《风筝误逼婚尾声》云:“怕你不做卧看牵牛的织女星。”本是成句,略改句读,用意各别,尤为巧不可阶。

余前从《秋雨庵随笔》见赵秋舱《咏月》小令《江儿水》,赏其清隽,巳录入前集。后见吴幼樵所撰《麈梦醒谈》,备录其曲,始知乃套曲中之一祈也。全套皆佳,梁应来仅采此数语,犹不免断凫截鸭也。兹备录于左:《忒忒令》热红尘无人解愁,冷黄昏有侬生受。围空月亮,照心儿剔透。把一个闷葫芦恨连环,呆思想问谁知道否?《沉醉东风》闷嫦娥青天上头,慽书生下方搔首。云影净,露华流,中庭似画。闹虫声新凉时候。星河一周,光阴不留。银桥、碧汉,又人闻尽秋。《园林好》想谁家珠帘玉钩?问何人香衾锦裯?任年少虚空孤负。无赖月,是扬州;无赖客,是杭州。《嘉庆子》九回肠生小多软就,把万种酸情彻底兜,空向西风谈旧。搴杜若,采扶留。悲薄命,怨灵修。《尹令》廿年前胡床抓手,十年前书斋回首,五年前华堂笑口。一样银河,今日无情做泪流。《品令》浮生自思多,恨事难酬。花天酒地,还说甚风流?参辰卯酉,做了天星宿。江湖席帽,三载阻风中酒。只落得下九、初三,月子弯弯照女、牛。《豆叶黄》清高玉宇,冷淡琼楼。再休提雾鬓云鬟,再休提雾鬓云鬟,那里是乌纱红袖?生涯疏,放天涯浪游。博得个花朝月夕,博得个花朝月夕,消受了梦魔、情魔,酒囚、诗囚。《月上海棠》归去休,一齐放下谁能彀?算山河现影,石火波沤。哭青天泪眼三秋,忏青春心魂一缕。薄团叩,广寒宫何处回头?《玉交枝》痴顽生就,闯名场名勾利勾。瑶台一陈罡风陡,吹落下魂灵滴溜。寒簧仍在月宫留,吴刚不合凡尘走。一年年新秋、暮秋,一年年新愁、旧愁。《玉胞肚》飞萤似豆,扑西风罗衫乱兜。看玉阶景物凄凉,话碧霄儿女绸缪。我吹笙恰倚红楼,只怕仙山不是缑。《三月海棠》银匣初开真难得,团圆又问何年,怎样宝镜飞丢?他愁兔儿捣碎此生臼,蟾儿跳出清虚走。红桥侣,鹤驭俦,有个人无赖把《紫云》偷。《江儿水》自古欢须尽,从来满必收。我初三瞧你眉儿门,十三窥你妆儿就,廿三觑你庞儿瘦,都在今宵前后。何况人生,怎不西风败柳!《川拨棹》年华寿。但相逢,杯在手。要今朝檀板金瓯,要明朝檀板金瓯,莽思量情魂怎收?怅良宵,漏几筹?剔银釭,梦里求。《尾声》梦中万一《钧天》奏,舞霓裳仙风双袖,我便跨上青鸾笑不休。 此外又有《葬花》、《写恨》两商调,皆极工致。因备录之。《葬花》云:《梧桐树》堆成粉黛茔,掘破胭脂井。捡块青山,放下桃花榇。名香艺至诚,薄酒先端整。兜起罗衫一角泥干净,这收场也算是群芳幸。《东瓯令》更红儿诔,碧玉铭,巧制泥金直缀旌。美人题着名和姓,描一幅离魂影,再旁边筑一个小愁城,设座落花灵。《大圣乐》我短锄儿学荷刘伶,是清狂,非薄幸。今生不合做司香令。黄土畔,叫卿卿。单只为心肠不许随侬硬,因此之日,不及数年,犹少妇也,身背琵琶,独行千里,纵能守身似玉,能免旁人疑议乎?张太公重诺轻财,亦贤者也,岂不知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竟任少妇冒不韪之名,犯瓜李之戒?揆诸情理,俱不相宜。若欲保全其声名,惟有遣人伴选同行,最为周妥;但劈空添出一人,颇费笔墨。《剪发》白云:‘你先回去,我少顷就着小二送来。’是小二即太公之仆也,何不遣之伴送入京,并非节外生枝,毫无痕迹?”余向以笠翁此谕最为得体。后见笠翁改正此出,其词笔直欲突过东嘉。兹将原本、改本并科白备录于左,知音者芳心自同,当不谓笠翁妄论古人,余亦谬为附和也。

高东嘉原本

【胡捣练】〔旦上〕辞别去,到荒坵,只愁出路煞生受。昼取真容聊藉手,逢人将此勉哀求。

奴家昨日独自在山中筑坟,睡梦间见一神人,自称当山土地,带领阴兵与我来助力,又嘱付我改换衣妆往京都寻取丈夫。待觉来时,果然坟台已成。这分明是神通挟持。今二亲俱已安葬,我只得依着神人言语,改换衣妆,扮作道姑,将琵琶做行头,弹几个行孝的曲儿,沿途钞化将去。只是一件,我几年间和公婆厮守,他今虽死,我如何便舍得抛撇了他远出!自幼略晓丹青,于今不免想象公婆真容,画成一轴,携之而行,也似相侍亲傍的一般。逢时过节,展开与他烧些香纸,奠些酒饭,也是我一点孝心。我不免就此抽画真容则个。〔描画介〕

【三仙桥】自从公婆死后,要相逢不能勾,除非梦裹暂时略聚首。苦要描,描不就,暗想像,教我未描先泪流。描不出他苦心头,描不出他饥证候,描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两眸。只画得他髪飕飕,和那衣衫敝垢。休,休,若画做好容颜,须不是赵五娘的姑舅。

【前腔】我待画他庞儿带厚,他可又饥荒消瘦。我待画他庞儿舒展,他自来长面皱。若画出来真是丑。那更我心忧,也做不出他欢容笑口。我非不会画那好的,但我从嫁来他家,只见他两月稍优游,其余的都是愁。那两月优游,我又忘了。这几年间,我只记得他的形衰貌朽。这真容呵!便做他孩儿收,也也认不得是当初父母。休休,纵认不得蔡伯喈昔日的爹娘,须认得是赵五娘近来的姑舅。

公婆真容既已画成,不免就墓前烧香奠酒,拜别则个。〔拜介〕

【前腔】公婆呵!非是奴要寻夫远游,只怕公婆绝后。奴见夫便回,此行安敢久!苦路途中奴怎走?望公婆保佑我出外州。天那!坟地且没人看守,如何来相保佑?只怕奴去后有谁来奠酒?纵便遇春秋,一陌纸钱怎有?休休,你生是受冻馁的爹娘,死做个绝祭祀的姑舅!

辞墓已毕,且携了真容,辞张太公去。呀,张太公恰好来也!〔末扮张太公上〕衰柳寒蝉不可闻,金风败叶正纷纷。长安古道休回首,西出阳关无故人。〔旦见末介〕太公,奴家适已拜辞了坟茔、正要到府上来告别。〔末〕呀,五娘子!你真个要去?你待几时起身?〔旦〕只今日就行了。〔末〕你背的是甚么画?〔旦〕是奴的公婆真容,待将路上去化些盘缠,早晚与他烧香化纸。〔末〕是谁画的?〔旦〕是奴家自己将就画的。〔末〕五娘子!你孝心所感,画来一定逼真。借我看一看。〔看画介〕画得像!画得像!〔悲介〕老员外!老安人!【鹧鸪天】死别多应梦裹逢,漫劳孝妇写遗踪。可怜不得图家庆,孤负丹青泣画工。衣破损,鬓篷松,千愁万限在眉峯。只怕蔡郎不识年来面,赵女空描别后 容。五娘子!你既欲远行,我将几贯钱钞,送你少资路费。〔旦〕多谢太公!奴家还有不识进退之求:奴家去后,公婆坟墓,无人看管,望太公看这两个老的在日之面,早晚与他照顾则个!〔末〕这个当得。〔旦〕如此多谢不尽!

【忆多娇】他魂渺漠,我没倚托。程途万里,要我怀夜壑。此去孤坟,望公公看着!〔合〕举目萧索,满跟盈盈泪落。

【前腔】〔末〕我承委托,当领诺。这孤坟我自看守,决不爽约。但愿你途中身安乐。〔合〕举目萧索,满眼盈盈泪落。

【门黑麻】〔旦〕深谢公公便相允诺!从来的深恩,怎敢忘却。〔末〕只怕你途路远,体怯弱,病染孤身,力衰倦脚〔合〕弧坟寂寞,路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太公,奴家拜别了。〔末〕五娘子,且慢着,老夫还有一言相嘱:当初蔡郎去时,原说若有寸进,即便回来;于今年荒、亲死,一去不归,你知他心腹事如何?况且你和他相别时节,青春正媚;于今遭这饥荒贫苦,貌怯身单,他若富贵,只怕不认得你了。你到京中,须要小心探听,休要托大!

【前腔】〔末〕五娘子!伊夫壻多应是贵官显爵,伊家去须当审个好恶。只怕你这般乔打扮,他怎知觉?一贵一贫,怕他将错就错。〔旦〕多谢指教,不敢有忘!只得告别去了。〔拜别介〕〔合〕弧孀寂寞,路

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旦〕为寻夫壻别孤填,〔末〕只怕伊夫不认真。〔合〕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成尘。

李笠翁改本

【胡捣练】〔旦〕辞别去,到荒坵,只愁出路煞生受。画取翼容聊藉手,逢人将此勉哀求。鬼神之道,虽则难明;感应之理,未尝不信。奴家昨日在山上筑坟,偶然力乏,假寐片时。忽然梦见赏山土地,带领着无数阴兵,前来助力。又亲口嘱咐,着奴家改换衣装,往京寻取夫壻。及至醒来,那坟台果然筑就。可见真有神明,不是空空一梦。只得依了梦中之言,改换作道姑打扮。又编下一套凄凉北调,到途路之间,逢人弹唱,抄化些资粮糊口,也是一条生计。只是一件:我自做媳妇以来,终日与公婆厮守,如今虽死,还有个坟茔可拜;一旦撇他而去,真个是举目凄然。喜得奴家略晓丹青,只得借纸笔传神,权当个丁兰刻木,背在肩上行走,只当还典二亲相傍一般。遇着小祥忌日,也好展开祭奠,不枉做媳妇的一点孝心。有理!有理!颜料纸张,俱已备下。只是凭空摹拟,恐怕不肯神情。且待我想象起来!

【三仙桥】自从他每死后,要相逢不能勾,除非梦里暂时略聚首。如今该下笔了。〔欲画又止介〕苦要描,描不就,暗想像,教我未描先泪流。〔画介〕描不出他苦心头,描不出他饥症侯。〔又想介〕描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两眸,〔又画介〕只昼得他发飕飕,和那衣衫敞垢。画完了。待我细看一看。〔看介〕呀!像倒极像,只是画得太苦了些,全没些欢容笑口。呀!公婆!公婆!非是媳妇故意如此,休,休,若画做好容颜,须不是赵五娘的姑舅。

待我悬挂起来,烧些纸饯,奠些酒饭,然后带出门去便了!〔挂介〕嗳!我那公公婆婆呵!媳妇只为往京寻取丈夫,撇你不下,故此图画仪容,以便随身供养。你须是有灵有感,时刻在暗里扶持。待媳妇早见你的孩儿,痛哭一场,说完了心事,然后赶到阴司,与你二人做伴便了。阿呀我那公婆呵![哭介]

【前腔】非是奴寻夫远游,只怕我公婆绝后。奴见夫便回,此行安敢久!路途中奴怎走?望公婆相保佑!拜完了。如今收拾起身。论起理来,该先别坟茔,然后去别张太公才是;只为要托他照管坟茔,须是先别了他,然后同至坟前,把公婆的骸骨,交付与他便了。〔锁门行介〕只怕奴去后,冷清清有谁来祭扫?纵使遇春秋,一陌纸钱怎有?休,休,你生是受冻馁的公婆,死做个绝祭祀的姑舅!来此已是,太公在家么?〔丑上〕收拾草鞋行远路,安排包裹送娇娘。呀!五娘子来了,老员外有请。〔末上〕衰柳寒蝉不可闻,金风败叶正纷纷。长安古道休回头,西出阳关无故人。呀!五娘子!我正要过来送你,你却来了。〔旦〕因有远行,特来拜别。太公请端坐,受奴家几拜。〔末〕来到就是了,不劳拜罢。〔旦拜,末同拜介〕〔旦〕高厚恩难报,临歧泪满巾。〔末〕从今无别事,拭目待归人。〔末起,旦不起介〕〔末〕五娘子请起!呀!五娘子你为何跪在地下,不肯起来?〔旦〕奴家有两件大事奉求,要太公亲口许下,方敢起来。〔末〕孝妇所求,一定是纲常伦理之事。老夫一

力担当,快些请起!〔旦起介〕〔末〕叫小二看椅子过来,与五娘子坐了讲话。〔旦〕告坐了。〔末〕五娘子!你方才说的是那两件事?〔旦〕第一件,是怕奴家去后,公婆的坟莹没人照管,求太公不时看顾;每逢节令,代烧一陌纸钱。〔末〕这是我分内之事,自然照管,何须你瞩咐。第二件呢?〔旦〕第二件,因奴家是个少年女子,远出寻夫,没人作伴,路上怕有嫌疑,求公公大发婆心,把小二借舆奴家作伴。到京之日,即便遗人送还。这一件事关系奴家的名节,断求慨允。〔末〕五娘子,这件事情,此照管坟茔还大。莫说待你拜求,方才肯许,不是个仗义之人;就是听你讲到此处,方才思念起来把小工送你,也就不成个张广才了!我昨日思想:不但你只身行走,路上嫌疑;就是到了京中,舆你丈夫相见,他问你在途路之中如何歇宿,你把甚么言语答应他?万一男子汉的心肠多疑少信,将你埋葬公婆的大事且不提起,反把形迹二宇与你讲谕超来,如何了得!这也还是小事。他三载不归,未必不在京中别有所娶。我想那房家小,看见前妻走到,还要无中生有,别寻说话,离间你的夫妻,问况是远远寻夫,没人作伴?若把几句恶言加你,岂不是有口难分?还有一说:你丈夫临行之日,把家中事情拜托于我,我若容你独自寻夫“有碍他终身名节,日后把甚么颜面见他?就是死到九泉,也鸡与你公婆相会!这个主意,我先定下多时了。已会分付小二,着他伴你同行。不劳分付,放心前去便了!〔旦起拜介〕这等,多谢公公!奴家告别了。〔末〕且慢些,再请坐下。我且问你:你既要寻夫,那路上的盘费,已曾备下了么?〔旦〕并不会有。〔末〕既然没有,如何去得?〔旦指背上琵琶介〕这就是奴家的盘费。不瞒公公说,已曾编下一套凄凉北调,谱人丝弦,一路弹唱而行,讨些钱米度日。〔丑〕这等说来,竟是叫化了。这样生意,我做不惯。不要总承,快寻别个去罢! [末]我自有主意,不消多嘴!五娘子,你前日剪发葬亲,往解放货卖倒不曾问得你卖了几贯钱财,可勾用么?〔旦〕并无人买,全亏太公周济。〔末〕却又来!头发可以作髭,尚且卖不出钱财,何况是空空弹唱?万一没人舆钱,你还是去的好?转来的好?流落在他乡,不来不去的好?那些长途资斧,我也曾舆你备下,不劳费心。也罢,你既费精神编成一套词曲,不可不使老朽闻之。你就唱来,待我与你发个利市。〔旦〕这等,待奴家献丑。若有不到之处,求太公改正一二。〔末〕你且唱来!〔旦理弦弹唱,末不住掩泪,丑不住哭介〕

【北越调斗鹤鹑】静理冰弦,凝神息喘,待诉衷肠将眉略展。怕的是听者愁听,闻者去远。虽不比杞粱妻善哭夫,也去那哭倒长城的孟姜不远。

【紫花儿序】俺不是好云游间离闺阃,也不是背人偷强抱琵琶,都则为远寻夫苦历山川。说甚么金莲窄小,道路屯邅,鞋穿,便做到骨葬沟渠首向天,保得个面无惭腆。好追随地下姑嫜,得全名,死也无冤。

【天净沙】当初始配良缘,备飨飧有余钱。只为儿夫去远,遭荒罹变,为妻庸祸及椿萱。

【金蕉叶】他望账济心穿眼穿,俺遭抢夺粮悬命悬。若不是遇高邻分粮助饍,怎能勾慰亲心将灰复燃?

【小桃红】可怜他游丝一缕命空牵,要续愁无线。俺也曾自餍糟糠备亲膳,要救余年,又谁料攀辕卧辙翻成劝?因来灶边,窥奴私咽,一声儿哭倒便归泉。

【调笑令】可怜,葬无钱!亏的是一位恩人,竟做了两次天。他助丧非强由情愿。实指望吉回凶转,因灾致祥无他变,又谁知后运同前!

【秃厮儿】俺虽是厚面皮无羞不腆,怎忍得累高邻鬻产输田?只得把香云剪下自卖钱,到街坊哭声喧,谁怜?

【圣药王】俺待要图卸肩,赴九泉,怎忍得亲骸朽露饱飞鸢?欲待把命苟延,较后先,算来无幸可徼天,哭倒在街前。

【麻郎儿】感义士施恩不倦,二天外又复加天。则为这好仗义的高邻忒煞贤,越显得受恩的浅深无辨。

【么篇】徒跣,把罗裙自捻,裹黄泥去筑坟圈。威山灵神通昼显,又指去路,劝人赴远。

【络丝娘】因此上顾不的鞋弓捻浅,讲不起抛头露面。手拨琵琶,原非自遗,要诉出衷肠一片。

【东原乐】暂把丧衣覆,乔将道服穿。为缺资财,致使得身容变。休怪俺孝妇啼痕学杜鹃,只为多愁怨,渍染得缞麻如茜。

【拙鲁速】可怜俺日不停,夜不眠,饥不囗{左囗右食},冷不燃。当日呵,辨不出桃花人面,分不开藕办金莲;到如今藕丝花片,落在谁边?自对菱花,错认椿萱,止为忧煎。才通道家宽出少年。

〔尾〕千愁万绪提难徧,只好绾绦中一线。听不出眼泪的休解囊。但有酸鼻的仁人请将钞袋儿展。

〔末〕做也做得好,弹也弹得好,唱也唱得好,可称三绝!〔出银介〕这一封银子,就当润喉、润笔之资,你请收下。〔旦谢介〕〔末〕小二过来!他方才弹唱的时节,我便为他声音凄楚,情节可怜,故此掉泪。你知道些甚么,

也号号啕啕哭个不了?〔丑〕不知甚么原故,听到其间,就不知不觉哭将起来。连我也不明白。〔末〕这等,我且问你:方才送他的银子,万一途中不勾,依旧要叫化起来,你还是情愿?不情愿?〔丑〕情愿!情愿!〔末〕为什么以前不情愿,如今忽然情愿起来?〔丑想介〕正是,为甚么原故忽然改变起来?连我也不明白。〔末〕好,这叫做“孝心所感,铁人流泪;高僧说法,顽石点头”。五娘子,你一片孝心,就从今日效验起了,此去定然遂意。我且问你:你公婆的坟茔,曾去拜别了么?〔旦〕还不曾去。要屈太公同行,好对着公婆当面拜托。〔末〕一发见得到。就请同行。叫小二与五娘子背了琵琶。〔丑〕自然。莫说琵琶,就是要带马桶,我也情愿挑着走了。〔末〕五娘子!我还有几句药石之言,要分付你。和你一面行走,一面讲罢。〔旦〕既有法言,便求赐教!〔行介〕

【斗黑囗】〔末〕伊夫壻多应是贵官显爵,伊家去须当审个好恶。只怕你这般乔打扮,他怎知觉?一贵一贫,怕他将错就错。〔合〕孤坟寂寞,路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末〕已到填前了。蔡大哥!蔡大嫂!你这个孝顺媳妇,待你二人,可谓“生事以礼,死葬以礼,祭之以礼”,无一事不全的了!如今远出寻夫,特来拜别,将坟墓交托于我。从今以后,我就当你媳妇,逢时化纸,过节烧钱,你不消虑得。只要保佑他一路平安,早与丈夫相会。他一生行孝的事情,只有你夫妻两口与我张广才三人知道。你夫妻死了,只剩得我一个在此, 万一不能勾见他,这孝妇一片苦心,谁人替他表白?趁我张广才未死,速速保佑他回来。待我见他一面,把你媳妇的好处,细细对他讲一遍,我张广才这个老头儿就死也瞑目了!嗳!我那老友呵!〔旦〕我那公婆呵!〔同放声大哭,丑亦哭介〕〔末〕五娘子!

【忆多娇】我承委托,当领诺。这孤坟我自看守,决不爽约。但愿你途中身安乐。〔合〕举目萧索,满眼盈盈泪落。

〔旦〕公婆!你媳妇如今去了。太公,奴家去了。〔末〕五娘子,你途间保重,早去早回。小二,你好生伏侍五娘子,不要叫他费心。〔丑〕晓得!

〔旦〕为寻夫壻别孤坟,〔末〕只怕儿夫不认真。

〔合〕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

〔旦掩泪,同丑先下。末目送作咽哽不能出声介〕嗳!我、我、我明日死了,那有这等一个孝顺媳妇!可怜!可怜!〔掩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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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奈被人推下了天台,迷迷糊糊醒来时发现自己居然重生了,拥有了代号91的系统,原本以为可以从此游历天下,结果…“奈奈,抱抱我,嘿嘿”你真的是那个我认识的高冷学霸么“阿奈,你不准走,你是我的。”好好好,您是大佬我听您的“伊奈,在我怀里的时候,居然想别的男人,嗯?”哥哥哥,我没有啊“咳咳,宿主…你的车又被追爆胎了…”
  • 五行社之纷扰尘世

    五行社之纷扰尘世

    大家好!我是游涯子,是一个高一的新生,由于是第一次写小说,写的不好还请大家见谅!下面我来介绍作品这是一部关于位面穿梭的故事,主人公在现实与不同位面之间历练战斗,并与不同位面间人物的爱恨情仇。主人公一步步成长,却不知有一张无形的灾难将要笼罩位面……
  • 近战全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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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强的A级,却是用作防御的御灵可以无视任何环境和地形,但是却没有一点攻击力。为什么别人打怪升级可以‘法术’轰炸。为什么只有我一个异能者,要去和怪兽肉搏。(此书已炸,新书以立《科技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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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期推送:龙城出了个宠妻狂魔,无下限的那种——】众人皆知,傅少护妻无节制,捧在手里怕掉了,绑在身上怕跑了!没办法,谁让她是被万人惦记的药灵之体?如此抢手,不看紧点儿怎么行?意外重生,江染月成了任性无恼倒贴渣男的豪门千金?人人算计欺凌?不好意思啊!咱是带金手指来的。论武力,她是满级boss误入新手村!论医术!她空手治百病,药毒圣手的名号不是自封的,天上有底下无的药灵之体,也不是白给的。看看看,渣男跪在她面前含情脉脉?表里不一的亲人们勾结陷害?各路牛鬼蛇神前赴后继花样使坏?江染月表示,“打!往死里打!傅少则是一脸心疼,“宝贝!你怀的可是五胞胎,虐渣这种事让我来,你挪旁边嗑瓜子看戏去!”
  • 绝色黑道皇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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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混黑社会的,某天,华丽丽滴穿越了,一醒来,就面对一张俊美如斯的脸,一双阴鸷怨恨的眸,肚子里还带着个球,连孩子的父亲是谁都不知道,天哪!这都是什么事啊?(本文纯属虚构,请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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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着她嫁给心爱的人,以为他和她再没有缘分。她确离婚了,他心疼她,却也庆幸他还有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