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蔽月,华光暗敛。
马蹄声动,震如雷鸣。
“小心!”
闻声之际,银光已至身前,策马之人迅速弯腰俯身,堪堪躲过那道流利光影。
扑!
刀刃入骨,血溅冷霜。
“五爷!”
后方紧随之人扬鞭狠抽坐骑,马声嘶扬,飞尘掠过,终于强强扶住前方人摇晃的身形。
永熙冷眉皱缩,因为忍着剧痛,原本俊美无涛的容颜此时已是颓光隐现。
“五爷!奴才……”他挥手推开林旻,沉声道,“赶路!”
两人仍在马上并驾疾驰,可永熙的身形却已逐渐不稳,林旻焦痛心切,控住缰绳恨恨道,“是奴才没护好主子!主子,主子!”
飞镖之后暗藏利器,二者先后发出,只差毫厘,让人防不胜防,真是好毒的招数!
但好在,看似下了狠力,却是留了余地。
永熙单手御马,另一只手从腰间取出一把绯红匕首,手起刀落,血色混着宝石的璀璨,在夜光下灿然生辉。
虽是剧痛,可血流片刻便已凝止,他眸中幽火跃动,可一想起脑海中那个倚湖而立的绰绰倩影,那抹诡谧便瞬间变得温和柔软起来。
永熙夹紧马腹,强忍着腿痛,稳住身形,“你已经护了!驾!”
五爷素来坚强,可这般强忍……看着他恍若无事的急迫神情,林旻心中一阵闷痛自责,再回头看那地上愈见模糊的五星刃影,他不禁一愣,“难道是……”
永熙冷笑,眼角犀利扫过林影中渐渐后退的墨黑暗影,淡道,“谁知道呢……”
林旻这才恍然,自责之余只剩无限的悔痛懊恼,“爷,奴才不该……”
“本想让我知道的,你不说,也自然有人会说!”
永熙淡漠出声,接着又是一记厉鞭,身形便已在数米之外。
林旻悔声长叹,扬鞭疾驰,朝着前方那抹绝尘远去的孤寂背影追赶而去。
微尘落地,寂月无声,刚才的刀光暗影,须臾,便消失不见。
“夜主,要不要跟?”
跟?永熙那回首的鬼魅一笑……
夜南摇头,眼眸暗沉,看不出情绪,“退后!”
得令众人迅速攀上野树,动作迅猛如同灵猿,霎时便龟息树端。
蹄声渐近,远处那道月白身影,携着清浅寒气,逐渐清晰起来。
浓云散去,月华重现。
皎皎映在那人清俊的额头,瞬间便黯了无限山色。
“皇上!”
与方才何其相似,贡衍急切的赶上前来,却还是未能阻止那道流光。
皇帝轻巧避过,然后,一阵刺痛,同样的五星刃片,已然没入腿腹。
“夜主!那是主子!”
隐于树林的一人密室传音,神色急切,但却在夜南制止的手形下强自定住身形。
突然,数道蒙面黑影从天而降,摆开阵形,将路上的几骑人马阻在当下。
为首一人身形高大,他手持一把弯月大刀,抬手便朝皇帝砍来,皇帝闪身后仰下马,这才避过这招绝杀。
其余几人也迅速上前,包围住贡衍等几名侍卫,缠斗开来。
兵器撞击,流光飞舞。
那人似乎招招致命,步步紧逼,皇帝虽手无寸铁,只守不攻,却也总能灵巧进退,化险为夷。
而贡衍等人被其余几人缠住,初时尚且平手,可眼见寡不敌众,几名侍卫已然毙命,而闲余的蒙面人,便蜂拥而上,攻向皇帝。
情势危急之下,一道暗哑嗓音突然划破夜空。
“护驾!”
几名暗卫持剑而下,剑花旋转,血光骤现。
暗卫均是武艺精湛,但来袭之人也非善辈,一时间,双方竟是势均力敌,胶着不下。
夜南扣住剑柄,扬手抖腕,鲜血溢满数人的黑色面纱,他凌空而起,突入重围,终于与皇帝背对而立。
“你来早了!”
皇帝声音沉稳,即使身处这样的漫天剑气,仍是泰然自若,临危不惧。
灵光一闪,夜南顿悟,可为时已晚。
第二拨蒙面人已然欺至近前,暗卫们皆已耗费大半体力,此时勉强应付,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夜南大悔,手下剑花更快,可包围愈发汹涌,竟是半天也无力突出。
而皇帝则挥舞着那柄随意卷起的普通利剑,章法灵活,急如闪电,形如流云,直逼的那为首之人攻防大乱,渐败下风。
贡衍胸中急怒,长剑夹带着凛凛怒气,接连挥向蒙面人,可奈何来人众多,几番僵持之下,他身上已多了数道浅伤。
他心中担心皇帝,分神回眸,却不意凌厉剑风突然当头而下,他脑中白光一闪,只觉大势已去。
铛!
清脆回响,头上尚无半点伤痕,肩上却被人猛力提起。
“发什么愣!”
贡衍一时茫然回神,这才发现,方才那袭击之人,已然在乔渊剑下抽搐消亡。
“你!”
突然的欣喜漫过心头,两人对视一眼,朗声大笑,随即背对而战,豪意凛然,势如破竹。
再见的尴尬陌生,重逢的猜忌忖度,也都在这血雨腥风中散漫无踪,只留出生入死,心心相惜的慷慨激越,重生复苏。
夜南素来沉稳,可眼下也是心焦不已,更何况,这些人的招数,看似致命,实则婉转僵持,如此下去,只会……他舞出一个剑花,拆开袭招,对皇帝沉道,“皇上,上马!”
皇帝也已看出蹊跷,他眸光阴沉,微微点头。
两人各自全力挥出一掌,掌风瞬间化为无数光影,击向四周。
众人闪避之际,两人已趁势凌空而起,纵身上马。
“走!”
贡衍和乔渊等闻声,再不恋战,跃上战马便紧随而去。
那为首之人也不紧逼,而是挥手止住部下,他伸舌轻舔面上暗纱,诡异一笑,血的味道,真是不错!
奔出数里,确定后面再无来人之后,众人方才放慢节奏。
此时暗卫和随行侍卫已所剩无几,经此大战,各人脸上皆显疲惫。
“休息!”
夜南大惊,急忙制止道,“皇上,此地不宜久留,还是赶路……”
“你道他们为何只杀人,不杀马?”皇帝翻身下马,唇角虽笑,目光却寒浸渗人。
夜南醒悟,默然不语。
贡衍思及方才那些蒙面人的招数套路,方才大悟道,“难怪他们似乎只是耗着…死伤只有侍卫,而我们却是……”
“只怕要等我们力竭之后,才有杀招……”乔渊收起佩剑,低声道,“若我们此时不休息,恐怕后面的人,就无法应付了……”
单单如此么……皇帝神色凝重的看着夜空,不置可否。
片刻休整之后,夜南又确认了一遍皇帝腿上的绷带是否完好,这才低道,“皇上,可以走了!”
“再等等。”
众人正不明所以,皇帝却突然将食指放于唇前,示意大家噤声。
只听草丛中似有咝咝声,犹如衣料滑过石板,清水漫过屋檐,诡异轻盈。
“不要动!”
贡衍正待抽剑防御,却听皇帝一声厉喝,他怔然低头,这才发现,众人周围已是如此恐怖景象……
无数细小的白蛇,泛着透骨寒意,在月光下蜿蜒游离,已然逼近人围。
银身红舌,腥冷妖异,那不断扭动的滑腻身形,霎时密布心头,让人不寒而栗。
饶是经历过无数大战的夜南,此时也已冷汗涔涔,心惊胆颤。
“不要动!”
皇帝锐利的视线盯着地上靠近的暗影,重复道。
外围一名暗卫,似未听清,正自转身再问,只见银光如虹,那暗卫的最后一声呜咽,便已止于嘴角满溢的黑血,他脸上尚带着迷茫的疑惑,人却已直直栽倒在地。
原来这就是他们的杀招!
不是人,而是,蛇!
他几乎可以断定,那火红芯子下,必定是无药可医的剧毒,若是平常情况,他们或许可以仗着练武之身,撑到庇护之所。
可如今,各人均已筋疲力尽,甚至比普通人更为虚弱,此时中毒,无疑会当场毙命!
原来方才缠斗中,他们身上早已沾满吸引那蛇的诱香……
难怪他们并未追赶,原来前面,早就是死路一条……
大业未成,大仇未报,难道……
是他太天真,太心软,竟会以为他们还会有所顾虑,却不想,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江山易主,罔顾伦常道义,礼法章规……
白蛇们探着那扁平的头,左右摇晃,一步步欺近面前这些美妙的晚餐。
此时上马已无可能,众人纷纷握紧手中剑柄,即使知道利剑再快,也抵不过这么多的群蛇同袭……但如今,也只有奋力一试!
寒风吹过,冷汗欲滴。
空气静的只能听到微弱的呼吸,不是害怕,但却带着视死如归的挣扎和紧张莫名的颤栗。
似乎连月光都不忍看这殊死力博,悄然隐入云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