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刚过,天还未亮的彻底。那一轮清冷的弦月,在层层雾霭中,显得越发朦胧寂静。
皇帝勤勉,此时的乾圣殿外,早有一众宫人在忙碌着预备皇帝起身。
陆顺昌搓了搓手,估摸着皇帝是要起了,便蹑手蹑脚的推门进去候着。
果然,才一进门,就听见内间传来一声,“陆子。”
皇帝刚醒,声音倒是没有往日的警备疏离,反是多了几分慵懒倦怠。
皇帝素来不喜人多,所以寝间也只留一个守夜宫女。陆顺昌示意那守夜宫女将门外一直温着的热水端了进来,自己则在那明黄帘账外躬身道,“皇上可是要起了?”
皇帝不说话,只悉悉索索的传来一阵声响。
陆顺昌深知皇帝脾性,他转头吩咐那守夜宫女,“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近日因着**的事,皇帝本就心情不佳,那宫女正巴不得陆顺昌这么说,便忙不迭退了出去。
皇帝掀开帘账下了床,对一旁立着的陆顺昌道,“这天是越发冷了。你将内务府存着的那件白狐大麾拿来,还有,让御膳房早膳备些冰糖紫米粥,别忘了拌上点儿川贝母。”
陆顺昌应了一声,正待为皇帝更衣,却见他似是无意朝那龙榻上扫了一眼,他立时会意,便识趣儿道,“奴才这就去办。”
待房里没了声响,千梨才轻轻挑起那帘账,轻道,“皇上真是小人,竟想这法子来糊弄臣妾。”
她虽已大好,可因着底子差,只说了一句便轻咳起来。
皇帝眉头微皱,只几步便跨回榻前,将她孱弱的身子抱入怀中,“朕是小人,还是君子,你难道不清楚么?”
千梨先是一怔,随即便反应上来,这几日虽是同榻而眠,可皇帝,却始终没有越雷池半步。她不由脸红,只嗔道,“不正经。”
她那莹洁的面庞上蕴着两坨粉红,声音似怒似嗔,倒是让皇帝不由心动。
他拿起手中的木梳轻点下她的额头道,“天子也敢骂?你倒真是大胆。那就,罚你为朕梳头更衣吧。”
看着他面上那几欲乱真的勉为其难,千梨不禁扑哧笑出了声,“真是难为皇上。每日里都要找个理由来罚臣妾。”
皇帝将被子披在她身上,然后转过身道,“你也知道朕的难处,朕可真是不容易啊…”
此时的他,没了往日的沉寂冷清,倒是亲切了许多。
千梨放下梳子,先用手指在他头上轻轻捋了几下,然后便梳了起来。皇帝发质极好,青丝如娟,她不禁羡慕道,“皇上这一头乌发,连臣妾也要艳羡了。”
皇帝闻言失笑,“竟是将朕比作女子了,你可是越发胆大了。只是说到头发,惠儿的发极美……”
千梨的手微微一滞,他也突然顿住。
刚刚还温存的美好也顿时变得沉默起来。
千梨心下叹息,轻道,“既是下了决心的事,此时又要不忍心了么?”
皇帝沉思良久,只道,“如何说?”
他突然转身看向她,那双晶亮的眸子竟如无穷的深渊,一个不留神就要将人吞噬殆尽。
千梨心惊,便大着胆子道,“臣妾愚钝,妄图揣测圣意。若是中了,还望博皇上一笑,若是不中,还请皇上莫要责罚臣妾。”
皇帝此时倒也起了兴趣,只点头道,“说来听听。”
千梨将身上的被子又裹紧了些,开口道,“皇上初时见了臣妾,其实心里也是有着疑问吧。于是,皇上便将臣妾调来御前,几番试探只为了确定臣妾的身份…”想起那些过往的亲近,她脸上微红,随即定了定心神继续道,“那日皇上派臣妾去御花园采梅,却偏偏被婉仪娘娘撞到,臣妾想,这偶遇,未免来的太过巧合。除非是有人刻意……”
她抬头看向他,那眼底些微的赞许让她倍受鼓舞,于是她便接着道,“替皇上采梅本是她曾经炫耀的资本,可却平白被一个宫女给夺了去,以她善妒的个性,本就已经恨极了臣妾,而后皇上那道口谕,便更是火上浇油……而这之后,臣妾落水封妃,去御书房谢恩,去凤栖宫请安,处处都与她起了冲突,如此一来,便是掖庭的宫女,都要知道臣妾和婉仪不和。而这不和,却正是皇上要的。那天皇上特地给臣妾看那折子,又命人送来那墨玉铃铛,还特地嘱咐那铃铛配舞极美,这阖宫里,谁不知婉仪娘娘好舞,臣妾就是再愚钝,也明白皇上的意思了。这以后的事,臣妾不过略施小计,一切便就顺理成章了。此时再罚婉仪娘娘,也是事出有因,而不会担上喜新厌旧的污名。既隧了皇上的愿,也全了臣妾所想,如此两全其美,臣妾倒是要谢谢皇上厚爱了。”
她的声音很是柔软,在这清冷的早晨,莫名的带着一股撞入人心的暖意。
皇帝不觉点头,“朕早说过,你很机灵。”
千梨也不谦虚,只道,“臣妾只是小聪明,又怎能跟皇上的大智慧比呢?”
皇帝撩起她的亵衣,指着那朱红的守宫砂轻笑,“小产?你的聪明,可着实不小…”
千梨一震,正欲遮住那碍眼的一点红砂,却不料皇帝冷笑道,“朕竟是不懂,你究竟是谁的人?”
刚刚温润如玉的他,此刻却已面若寒霜。
第三次,她在心里默数,可她却不知如何回答。
千梨沉默良久,只静声道,“臣妾不是皇上的人么?还能是谁的人…”
“是么?”他的眼里满是不信的质疑,可随即又变成冷厉,“朕不管你是谁,如此美人…”他一手攫住她小巧的下巴,笑的轻佻暧昧,“朕自然是要享用。只是,那个印记…”他斜睨了一眼,目中尽是嘲讽,“你最好自己处理……因为,朕永远不会给你机会。宠冠六宫么,朕倒要看看,她都受不起的,你要如何受得起……”
三年的隐忍,如今,终于要结束了。
哪怕她给他那样不堪的结局,可却是无知的他,将她置于那样波涛暗涌的危险境地。
那些曾经伤害过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要在这**,重演当年那场宠冠六宫的戏码!
如此合适的主角,他们又怎会生疑呢?
两相利用,岂不正好?
他这么想着,目光突然变得森然清冽,周身也瞬间笼上一抹斥人千里的冷寂疏离。
千梨被这透骨的凉意惊得打了个冷颤,可心底却涌上一种莫名的悲凉苍茫。
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么……
如果万箭穿心是痛,剜肉刮骨是痛,那么,她宁愿不要听到他的话,而去体味这些所谓疼痛。
她是他的妃,可却永远也不会成为他的妃。
可悲么?她不知道。
宠冠六宫呵…
为了她,他试探她,救起落水的她,封她为妃,还有,衣不解带的在乾圣殿“秘密”照顾“小产”的她……
她苦笑,其实自己不也是为了那个人么?
所以,哪怕他不爱她,哪怕他只是利用她,她也无法恨他,因为自己,也因为,那个人……
即使只是片刻温存,也原来不过是她的美好期冀。
如果他以为这是她想要的,那么,她要。
如果他要她做他的戏子,那么,她愿意。
哪怕肝肠寸断,哪怕粉身碎骨。
她这执着坚持的本心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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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妄图揣摩朕的心意。”
他说的咬牙切齿,仿佛要将筋骨都咬碎般用力,然后,他突然邪魅一笑,宛若三月春花,六月骄阳般夺目动人,可他嘴角阴狠挤出的几个字,却让她的心,瞬间便坠到了谷底。
“你,不,配。”
她眼中悲恸,面容煞白如雪。
她只觉似被利剑穿心而过,那钻心的疼痛让她一下子便失了力气。
不配么?……
曾经她以为,她已尝尽这世间的最痛,可是现在,她却明白,在你以为最痛的时候,其实永远也不是最痛。
她那毫无血色,怔愣出神的脸,却让他的心骤然紧缩。
他狠狠的甩开她,便大步走了出去,可那背影,却莫名的有些狼狈凄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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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得晚了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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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女主这个人是很固执,很执拗的一个人呵呵~~~女主非全能,非强势,但却有着近乎强大的执着~~吼吼,共勉共勉。。
再感慨一下我的蜗牛文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