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再三,百里骓还是到了名瑄楼,既然穆乃遗跟若不凡是一党的,那他们的行动跟目标必定一致。
等了良久,穆乃遗亲自过来了。
百里骓没有转头看他,冷冷问道:“你的条件又是什么?”
“杀了被贬的群王。”穆乃遗冷声道。
百里骓紧捏了一下手中的杯子,扭头冷冷盯着他问:“为何?”
“为何?”穆乃遗冷冷低笑几声,走到凭栏处,反问道,“陛下您说,为何?”
百里骓回过头,轻敲着桌面说:“若朕滥杀群王,你们就有借口自卫反攻,起兵造反,逼朕退位,横夺江山了吧?”
“如何?”穆乃遗转过身来,睨向他的背影,不知道他是愤还是怒,冷冷道,“要江山还是美人?这样吧,我给十天的时间你慢慢思考,一天送一跟她的玉指过来,作为提醒。
百里骓手里的杯子瞬间碎裂。
“陛下,臣先行告辞。”穆乃遗冷哼一声,拂袖往楼下走去。
“韩林!”百里骓冷厉吆喝一声。
不一会儿,韩林马上从楼下跑上来。
百里骓一掌拍到身前的案几上,冷厉吩咐:“传胤亲王。”
韩林怔了怔,连忙应声:“是!”
良久,百里奕韫赶到名瑄楼来。
百里骓靠着椅把,脸容平淡,似乎没有任何情绪,看不是喜怒哀乐,没有看走来的百里奕韫,淡淡道:“看到了吗?我很愤怒。”
百里奕韫看了看他跟前碎裂的杯子,还有出现无数条裂纹的案几,他撅起眉头,点点头,咬牙切齿道:“我也很愤怒。”
“你该怎么办呢?”百里骓淡然问道。
百里奕韫狠握拳头,恨恨说道:“如果明天到来之前,还不能让皇嫂回到你的身边,我就撒手不干!”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百里奕韫还做了一个极其愤怒的撒手动作。
百里骓挑起冷眸睨向他,冷笑道:“你要挟我?”
百里奕韫扬起手来示意反驳,再拂袖把手绕到身后,微昂头侧过身去,边走边说:“现在不是你被他们要挟那么简单,而是我的能力受到质疑。若此事都不能办妥,如何担得起你对我的期望?”说罢,他扭头向百里骓使了一个意味深远的冷色,一字一顿沉声道:“此事,非我干不可,等我消息。”
“百里骓!”木晨儿蓦然惊醒过来,她大口大口喘气,扭头一看,看见一个是似熟悉的青衣背影。
穆乃遗不紧不慢转过身来,看向她。
“……”木晨儿瞳孔微张,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昨天的,她再往房间张望了一眼,继而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站在窗边的人,还是穆乃遗!
神呐!昨晚晕倒之前不是被钟逸轩给带到逸亲王府了吗?
印象中还跟他说过几句话的,怎么醒来之后,不仅换了地方,人也变了!
“我把你从逸王府带到这来了。”穆乃遗看出了她的疑惑,轻声作答。
木晨儿恍然大悟松了一口气,又忙警惕起来,抓着被子捂住自己,但这被子不知道是谁的,她又连忙把它给扔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又有什么目的?”木晨儿警惕责问,怎那么倒霉了,一个晚上被转手三遍,百里骓怎么还不来?
穆乃遗走到桌子前坐下,倒了一杯茶,轻声道:“这是个很安全的地方,没有人找到你,没有人伤害你,你尽管安心呆着。”
木晨儿下意识紧握拳头,轻蹙眉心不说话。
穆乃遗走过去,把杯子送到她跟前说:“你刚醒来,喝口茶润喉吧。”
木晨儿垂下眼眸冷声道:“我说过了不是阿猫阿狗的东西都往嘴里塞。”
“我叫穆乃遗。”穆乃遗温声道,木晨儿别过脸去冷得理会他,顿了一会儿,他略带几分郑重说,“真正的穆乃遗,巫族的后人,并非什么二皇子,穆亲王。”
木晨儿错愕地愣了一下,抬起头看他,好一会儿,她才蜷缩到床角,警惕盯着他,讶然问道:“那……之前跟我在花灯节相遇的……是谁?”
“……”穆乃遗满脸黑线,一会儿,才温声道,“还是我。”
木晨儿一下子风中凌乱了,都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应该是同一个人没错,这个人说的话,总是让她一头雾水。
穆乃遗握着杯子,眼里浮上一丝无法释怀的痛伤,侧过身去边走边说:“我是巫族唯一的后人,穆乃遗。当年百里琮明因为惧怕我族壮大,借故灭杀我族人。我是遗腹子,母亲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我带到这个世界来,取名,乃遗。”
木晨儿听着,有几分悲凉。
“后来……”他顿了顿,眼底的伤痛瞬间被仇恨淹没,冷声道,“百里琮明为了培养和保住他的儿子,以对付藩王势力,企图把我杀害让他的儿子取代我的身份活下去。幸亏我的仆人忠诚,移花接木,才把我保存下来。后来,我把真正的百里奕临杀了,反取而代之。”
木晨儿沉默了好一阵子,轻声问道:“那……你是为了得到皇位呢?还是为了报仇?”
穆乃遗扭头睨向她,言辞激愤反问:“你说呢?皇位于我巫族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东西!我一族人,对百里家忠心耿耿,得到的却是灭顶之灾。你说,我是为了什么?”
说着,恨恨把手中的杯子掷到地上,鼓着眸底的血色,寒戾叱喝:“我要他们死!我要用百里家的血祭奠我枉死的族人!”
木晨儿心头微颤,好一会儿,她才战战兢兢问道:“那么……那么……你之前说我的性命与你相连,是怎么回事?”
穆乃遗眸光寒戾睨向她。
“……”木晨儿瞪大眼珠子,打了一个激灵,忙捂住自己的嘴巴——人家正在火头上,你还说些有的没的的话,真找死!按照古人的算法,自己也算是百里家的人,这回死定了!
穆乃遗慢慢收回怒色,走到桌子前,再倒了一杯茶,平淡说:“我给你和自己算过一卦,你会死,我会让生灵涂炭。你说,不相信命,命在我手。我赌,如果你活着,我便放弃报仇,继续远走他乡。”
“所以你才一直想带我走?”木晨儿急切问道,一会儿,她又使劲摇摇头说,“可是,三个月不是已经过了吗?我不是好好的活下来了吗?你为什么……”
“我的确打算离开。”穆乃遗黯然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弧,冷冷道,“但是,在看到百里琮明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走不了了。我还是忍不住下手了。”
“下手?”木晨儿迷惑低念。
穆乃遗轻作点头,目光阴翳,冷冷说道:“是的,百里琮明病情加重,迅速死去,都是我动的手脚。”他缓慢抬起自己的手,嘴角亲上阴寒的笑容,如同来自地狱的魔鬼,冷冷笑道:“人的手一旦沾上血腥,便会埋没良知。既然已经无法回头了,那就该让罪孽来得更猛烈些,这,本来也是我活着的使命。我不该仁慈!不能再仁慈!杀!我要杀尽所有人!”
“穆乃遗!”木晨儿突然喊了声。
穆乃遗恍然愣了一会,如同从梦魇般回过神来,机械扭头看向她。
木晨儿轻弯嘴角笑笑问:“你可有心仪的人?娶妻了没?生孩子了没?”
“……”穆乃遗满脸黑线看着她。
木晨儿撅了厥眉头,继而满脸严肃说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没听说过吗?你的族人舍命保住你了,就是为了让你继后香火,为了让后人延续他们的使命。你现在拿一条脆弱的生命去跟人家整个家族对抗,万一你死翘翘了,怎么面对你的族人?以后的清明节谁给他们焚香?谁给他们的墓地除草,谁惦记他们的事迹?难道,你这个不肖子孙要让巫族从此消失,不留痕迹,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留后么?”穆乃遗眸光复杂地看着她。
木晨儿打了一个激灵,忙搂抱着自己,提醒说:“我是你的敌人,你可不能打我的主意哦!否则你的祖先会跳起来打死你的!”
“我不会趁人之危。”穆乃遗淡淡笑道。
木晨儿轻轻松了一口气,再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杀害你族人的百里琮明已经被你弄死了,你又何必把仇恨加在其他人身上呢?就算你成功了,害死了很多百里家的人,那在他们眼里,你跟百里琮明又有什么区别呢?
穆乃遗眸心轻蹙,紧握着手中的杯子,沉默了一阵子,无奈道:“我……已经没有退路了。”
木晨儿正欲说话,穆乃遗扭头看向她说:“你在这安心呆着,我得走了。”
“哎……”木晨儿扬手说道,“我刚刚醒来,饿着哩,你能不能给我买两个包子?”
穆乃遗浮起一丝似曾相识的温雅笑弧,微笑道:“虽然不知道这两个包子藏着什么,但是,我记得在名仕会上,百里骓曾附过一首诗:莫叹繁花千万簇,愿君还我包子同。这包子,应该是你想给百里骓传达一些特殊的暗号吧。”
“呵呵……”木晨儿轻扯嘴角笑笑,亏他还记得。
穆乃遗再补充一句:“也不要跟我说喝什么王八汤,你的食物,我会命人准备。”
“呵呵……”木晨儿笑得更苦,果然,千万不要得罪熟悉你的人。
“那你要把我关几天?”木晨儿急切问道。
穆乃遗眸色微冷,诡秘道:“那就看百里骓要思考多少天了。”
“我乏了的时候,能不能到屋子外面走走的?”木晨儿试探问道。
穆乃遗低想了一会儿,轻作点头说:“可以。这里的院子环环相扣,守卫甚严,凭你,活着是走不出去的。”
“呵呵……”木晨儿僵笑说,“我只是散散步,我很爱惜自己的小命的。”
待穆乃遗走远后,木晨儿浑身无力趴在床上喃喃低念:“这下该怎么办?杀尽百里家的人?百里骓现在可是百里家的当家人,首当其冲,穆乃遗要利用我要挟他什么呢?不能坐以待毙!不能坐以待毙!”
木晨儿爬起来利索地往房间扫视了一眼,思忖了好一会,顿时勾起一抹贼贼的笑弧。
还好,跟他提出了散步的要求。
入夜,木晨儿抱着简易做成的孔明灯溜到院子里,确定围墙上下没有人盯着后,她忙把孔明灯点燃。
看着徐徐升起来的孔明灯,木晨儿巴巴看着它低念:“升高一点,再升高一点,一定要让百里骓看到你。我发誓,如果成功了,日后一定给你烧香拜佛,孔明大哥!”
“咻!”突然一支冷箭飞来,直接横穿孔明灯。
“啪!”孔明灯直线下坠。
“啊……”木晨儿踉跄倒退一步,惊乍喊了声。
跌落在地上的孔明灯瞬间燃烧起来。
不一会儿,一个手握冷剑的男子走进院子来,拔剑盯着她冷声道:“如果你再敢做一些暴露行踪的动作,休怪我们不客气。”
木晨儿打了一个激灵,连忙跑回房间里,把门关得严严实实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守在院子外的人突然嗅到一股浓烈的烧焦味,还有一股刺鼻的浓烟让他们感到呛鼻,还有些许噼噼啪啪的声音。
那个女人又在玩什么花样?一整天没个安分!
守在庭门处的两人不耐烦绕进里边,骤然一看,猛然吃了一惊,这屋子竟然起了熊熊大火!这可不得了,主子再三叮嘱,这个女人必须分毫无损!
“救命啊……救命啊……”随后传来木晨儿惊慌的求救声。
“快进去救人!”一个人喊着,另一个人已经迫不及待撞门冲进去了。
“走水了!走水了!”
接着其他人赶来,纷纷泼水救火。
待他们一心救火的时候,拿着湿毛巾捂着自己鼻子的木晨儿从屋子侧边溜出来,趁他们不注意,快步溜出院子。
“走水啦!走水了!快救火呀!”木晨儿一边奔跑,一边摇着手中的毛巾叫喊,“走水啦!”
她早就用刚才烧尽的孔明的灰抹到自己的脸上和身上,现在是一身的狼狈,还故意大喊,向往这边来的人掩饰自己的身份。
她不敢喘气,一路直奔,好不容易找到大门口,这才松了一口气。
才刚迈出大门半步,就有两把长戟对准自己,木晨儿心脏跳漏了两拍差点没惊喊出来,不会到门口才被逮住了吗?
“什么人?”守在大门的两个人警惕打量着她。
“走……走……走水了……”木晨儿指着里边结结巴巴说道,“穆亲王重要的囚犯被烧伤了,必须马上请大夫!赶紧让开,否则晚了,是不是你们承担后果?”
说罢,木晨儿连忙推开他们的长戟,神色匆忙跑去,路过的时候,目光无意一扫,瞧见了“逸亲王府”四个字,她顾不得多想,抓紧脚步逃跑。
守在门口的两人迷惑地对看一眼,似乎那里有些不妥。对了!里头的丫鬟应该不知道这是穆亲王的私宅!
“有古怪!赶紧把她抓回来!”其中一个守门人吆喝一声追上去。
另一个往里边喊人,跟着带人追赶。
坐在马车里的百里骓,扭头看向百里奕韫,沉声问道:“你确定晨儿就被他关在逸亲王隔壁的府邸?”
百里奕韫郑重点点头说:“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皇嫂是在逸亲王府被带走的,即使你会搜查彻底搜查并严加看管逸亲王府,但也不会贸贸然想到与它相邻的梁府。”
“你如何肯定?”百里骓迷惑问道。
百里奕韫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弧说:“很简单,当韩林已经查到皇嫂被藏在逸亲王府的时候,虽然他回来向你请示下一步行动。但是,韩林心思缜密,早已派人从各个方位暗地包围逸亲王府,然而,却还是被穆乃遗得手了。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从邻家的梁府进入逸亲王府悄然把皇嫂掳走。”
“嗯。”百里骓轻作点头应声。
百里奕韫单手托着下巴,作沉思状说:“而且,穆乃遗的野心不下于钟逸轩,他既要对付你,也要对付他,知己知彼,在逸亲王府隔壁布下自己的眼线,这是十分可能的。”
“这都是你的揣测吧?”百里骓轻声道。
百里奕韫挑起眼眸白了他一眼,多了一丝被质疑的不悦,连忙说道:“我今天已经派人暗中向给梁府送食材的人查探过了。梁府平时要的食材不多,而且普通。但是,今天的食材量突然翻了一倍,也就是说,里边的人,突然增多了一倍。说不定是为了什么,增多人手加强戒备。”
顿了顿,百里奕韫若有意味说道:“而且,还要了一些上等山珍海味。品类很多,但刚刚好都只是一个人的分量。,我查探过了,那都是皇嫂喜欢的菜肴,尤其是皇嫂喜欢的鱼。”
百里骓冷盯着了一眼他这个阴损的眼神。
百里奕韫抿唇笑笑,戏谑道:“皇嫂讨人喜欢,不管被人捉到哪,都有很好的待遇,所以,皇兄你不必担心她会吃苦。”
“就算不吃苦,也不能让她担惊受怕。”百里骓冷声道。
百里奕韫郑重点点头,再做了一个握拳的姿势,贼贼笑道:“穆乃遗,败就败在他大方阔卓的时候显得那么小家子气!山珍海味,怎么可以只买一个人的呢?皇兄,以后,你做坏事的时候,记得大方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