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他在夜色中穿行。一身黑襦黑裳,带着吹着黑纱的斗笠。古人似的打扮,更加神奇的是,他能在空中行走自如。
我祖上是阴阳师出生,很多非科学的现象都见过。所以,从祖父口中,我知道那个人的身份——引路人。
引路人,只为死人引路。只要有人死了,只要那个人的灵魂没有带着怨气。那么在头七晚上,引路人就会在午夜准时来临。异性相吸,为了防止那些“魂”不愿意离开,引路人都是一些极其英俊的男子或者艳美的女子。只要牵上引路人的手,你脚下的路只能通向阴间。
每位引路人都有自己管辖的区域,我们这座城市就是他管理的。但是,我看着他无数次从窗外面飞过,却始终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声音是怎么样的,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
在我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同学为了给我庆祝玩到很晚才回家。回到房间,通过窗外昏暗的光线,我发现阳台上面有个人!是他!那个引路人!
悄声走过去,他靠坐在围栏下,一只手无力地吹着。巨大的黑色面纱遮住了大半个身子。
“你怎么了?”
我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蹲下身,尽量用最平静的语气问他。
“……”
他没有回答,我只能听见他粗重的喘息声。
“喂。”
一股冲动促使着我伸出手,想要掀开他的面纱。缓缓伸出手,我的手掌每接近他多一点,我都能感觉到我的心跳加速了一迈!
我碰到了!他的面纱!
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依旧不做声的他。手卯足了劲,我一鼓作气地掀开了面纱,看见了他的样子。
这是何等的俊美,就像是小说里所描述的那样子。高挺的鼻,薄薄的唇,剑眉斜斜地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黑发中。他闭着眼,但是我知道,他的哞一定像是宇宙一般深不可测。
我把手放在左胸处,这颗心跳得很厉害。我想,我是爱上他了。
“嗯……”
这时候,他醒了,挣扎着要坐起来。
我连忙收回心思,想要把他扶起来。但是,我刚想碰他的手,就被他粗暴地打开了。
“别碰我!”
这才想起活人碰了引路人的手是会被强行带走灵魂的。也许,他是因为知道这件事着急阻止我才那么凶的吧?一想到他是在关心我,我心中就无比甜蜜。
不再去计较他说了什么,我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看着他说:“诶,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见你在引路了。”
他没有把掀起的面纱放下来,皱了皱眉:“你能看见我?”
一般人是看不见引路人的。
“对啊,我是阴阳师的后代嘛!总是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
“哼。”他只是发出了一个鼻音,看上去并没有多在乎。继续说,“啊……我想起来了,你是每次我引路的时候都盯着天空看的那个小丫头吧。”
他注意到我了!?
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我继续默不作声地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在我的阳台上?”
对方顿了一下,继而开口道:“刚才去引路,被一只隐藏得很深的地缚灵攻击了,看样子他再过几天就要变成恶灵了。”
我并没有特别担心,因为在引路人的行业里面,被袭击是很正常的事情。一些怨魂或者恶灵之类的为了想要变得强大,便会隐藏自己的气息,等级越高越不容易看出来。让自己变成灵魂一样,等到引路人来的时候开始攻击,吸取引路人身上的精元。
“好了,我要走了。刚才那边传来消息,那家伙已经灰飞烟灭了。”他突然站了起来,“你一个女孩子大半夜不要站在阳台比较好,阳台早上是阳气最足的地方,到了晚上,特别是子时,很容易变成通往阴间的大门。”
说完,他跳上围栏,准备走了。
我赶紧站起来,有些局促地问他:
“喂!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这时候他已经走出阳台了,站在半空中。面纱又重新被他放下来。看面朝着我好久,我以为我不会在知道他的名字了。有些失落地转身。
“坤,乾坤的坤。”
“什么?”我重新转身,问。
“我的名字。”
坤冷冷地说。
一瞬间,我感觉我的笑肌开始用大力。从未有过的愉快在心底里蔓延,越来越多,越来越多。
“好,我知道了。你好!坤!”
之后的每一天晚上,我总是会更加期待地站在阳台等待坤。等待他飞过我窗前。
引路人每次只能带一个灵魂,运气好的话,同一天里面,我就可以看见坤在我窗前飞过好几次。
不同于以往的是,坤每次路过我这里的时候,总是向我点点头!有时候任务做完了,还会在我的阳台上面停一会儿。
这个样子持续了两个月,这两月是我最开心的,最期待夜晚的两个月。有一个念头在我心总出现:如果我能够牵一下坤的手就好了。
又是一天夜晚,坤盘坐在阳台围栏上。闭着眼冥想,我看着坤半握拳的手发呆。这真的是一双修长的手,羊脂玉一般细腻有光泽。
“坤。”
“嗯?”
“活人真的不能碰你的手嘛?”
“当然了。你是阴阳师世家,应该知道原因的吧。”
我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
“那你们能结婚嘛?”
坤好像被我问得不耐烦了,索性放弃了继续冥想,睁开眼睛回答我的问题:
“我们的婚姻都是自动分配的,被分配到了哪个异性引路人我们就会直接结婚。”
心就像是被撕裂了一样,我不相信我的这份初恋就到此为止了。
第二天,我盯着黑眼圈去上了学。放学路上,我的眼一黑,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门。
这是我醒来之后所看见的场面,很明显,我是在医院。身边坐着的是常年经商在海外的父母以及守着老宅的祖父。他们的脸色都很差。母亲的脸上竟然没有精致的妆容了,父亲的下巴上面竟然有了胡子,喂,老头,今天怎么忘记打发胶了?
看着三个人不太整洁的衣冠,我有些好笑地问:“我睡了多久?我怎么了?”
面色憔悴的母亲第一个回答了我:“你已经睡了三天了。检查结果出来了,你得了渐冻症。”
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不知道怎么去做一个母亲。
“够了,你们两个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对我孙女说。”
一直不说话的祖父说话了。
现在病房里就剩下我们两个了。
祖父拄着拐杖看着我:“你应该知道的,你的阳寿还有八十年。而且是健康的。这个病会不治而愈。但是你也可以选择走这个病应该有的结果。”
看着祖父浑浊的眼珠,我知道他在等我的决定。
我并没有回答。
虽然我的便宜双亲不会做我的家长,好歹他们还是知道要出钱为我治疗的。但是我不想接受治疗,我想加快我的死亡速度。因为这样我就可以坤来接我了。这样我就可以牵他的手了。
终于,在我得病后的第十个月,我一以飞快的速度死了。
原来当灵魂的感觉是这样的,轻飘飘的。我有点接受不了我现在移动的速度。
我满怀期待地等待着头七,等着坤来接我。
这天晚上就是头七了,我最后看了一眼满脸憔悴的父母。来到阳台上等待坤的到来。
“你好,我是你的引路人,离。”
眼前的这个引路人穿着白襦白裳,也没有带斗笠。
“你不是坤。”
我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对方有点惊讶,:“你知道坤?”
随后有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始自顾自地说着:“哦,我明白了,你生前能看见我们对吧?我是听过前辈们提起过活人里面有些人因为自身原因能看见来自阴间的东西,或者常人看不见的事物。”
“坤呢?”我并没有兴趣听这个见习引路人瞎**。
“你说坤前辈?他今天大婚!所以我代替他?”这个叫做离的傻小子兴奋地说,“坤前辈真的很幸运,竟然和我们首领的女儿结婚。估计他就是新一人的首领的,不会再出任务了。”
什么?他今天大婚?他……为什么不和我说。
连人都不算的我都不能感到心痛。
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我麻木地开口:“离,其实我的阳寿还没有尽。我不牵你的手,你能带我去坤那里看一眼,然后我再回来吗?”
“这个——”离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从来没有碰见过的事情,就连学习的时候也没有教过。
“求你了。”作为灵魂的我已经不能哭了,只能拼命张大眼睛看着这个毛头小子。
离苦恼地揉了揉头,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好吧!反正首领应该也不会发现,我就带你去看一眼哦。”
说着,就领着我在前面走。一边走,他还和我解释:“坤的新婚妻子梦小姐因为羡慕活人的婚礼,就让坤在附近的一个酒店办了婚礼,下了结界,除了引路人其他人都不能进去。你到时候一定要跟进我,要不然你就看不到坤了。”
我胡乱地点头。
“到了。记住我的话。”
过了几分钟,离带我来到一家金碧辉煌的酒店,他变成了凡体走了进去,我不知道结界到底设在哪里,只能一路紧紧跟随。
离来到一扇门前,抬手推开了门。
我看见了坤穿着一袭红色唐装,他今天脸上竟然有了笑容。想必他一定很爱那位梦小姐。他的身边站着以为美得惊人的女子,同样穿着大红色的新娘装,带着夸张的凤冠,她笑得一脸甜蜜。还时不时和坤对视一下。
“好了,离,我看完了。走吧。”
“你要走了吗?不去和坤说几句话吗?”
苦笑着,道:“没什么可以说的了。快回去吧,时间就了我的肉身会坏掉的。”
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和几位认识的引路人说了几句话就掩护着我离开了婚礼现场。
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体边,看着那张再也熟悉不过的脸,对她说了一句:“梧桐,你真可怜。”
然后,我就躺到了身体所在的那个位置。再然后,我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
接着,我就听见了母亲惊喜的声音还有医院里医生对护士说准备抢救的声音。
[这,就是我的故事。]只属于少女的声音透过耳麦传进邬珺兮的耳里。
作为一个深夜电台主持人,她的责任就是倾听一些受伤的人的心声和他们的经历。不论有多么离奇,她都选择相信。因为,谁知道时不时真的呢?
邬珺兮沉默了很久才说:“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于彼朝阳。奉奉萋萋,雍雍喈喈。自古,凤凰就栖息于梧桐树之上。亲爱的梧桐小姐,我相信在世界的某着角落,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凤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