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我们正准备出屋，老况忽然发现，那房间里都没接吊扇，就像科学家发现新天体似的，大叫：“老马，房间里怎不接吊扇？吊扇是第一不可少的，剡县夏天这样热，没吊扇，晚上怎么睡觉？”我说：“吊扇总要接的，一步一步来么。”老况道：“要接，就快点，明天就把它接起来。镇上那电器店的老板，我老熟，很莫逆的，我一开口，每只便宜二三十元笃定。老马，你准备接几只？”我说：“两个房间，一个客厅都要接的。”老况说：“那好，明天我替你买，三只吊扇，也能便宜七八十块，半个月工资呢，到哪里去挣钱？这钞票落得好省的。”
原本，我是不想再劳驾老况了，我对他的言行，从来将信将疑，何况，今天，满地的破开关，我印象已经很深刻，我不想明天给我更深刻的教训。但是，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我毕竟是小人，听老况这么说，我的心有点被说动，面对七八十块钱，我就把握不住了，就说：“那老板，你真的很熟？”老况拍着胸脯说：“闲话一句，包在我老况身上。我是他店的老客户，能不惠顾惠顾我？”
第二天，我跟在老况后面，直奔那电器店。电器店的生意很清淡，那老板坐在柜台角落里打瞌睡。老况见了，极亲热的样子，大声叫道：“老谢，老谢！大白青天睡觉，店里的东西被偷完了。”那被老况称作老谢的老板，眼睛裂开一条缝，听老况再次老谢老谢的叫，就迷迷糊糊的说：“你是哪一个，大呼小叫的？”对方竟不认自己，老况恼羞成怒，骂道：“你个下作谢老板，不做生意了，连我都不认识？我是甘中的电工老况！”那个老谢，这时才清头过来，说：“奥，是爱喝老酒的况师傅啊，认识认识，前些日子，你来买过两个灯头。”老况说：“今天，我要与你做笔大生意，价格上，你要给我便宜点。”谢老板说：“好说，好说，况师傅买什么东西啊？”老况说：“我要买三只吊扇，你实实在在的说，给我优惠多少？”谢老板以最诚恳的语调说：“我会来贵你况师傅不成？这吊扇，买别人，125块一只，你况师傅，115块卖你了。”那老况瞧了我一眼，似有得意之色，还不满足，继续乘胜追击，说：“再便宜点，110块算了。”谢老板显出很为难的样子：“那真不行，这是最低价了，再低，连成本价都要咬进了。”
我一直默默地站在一边，看他们演戏，看到这里，肚子立即患了鼓胀病，不放点气，肚子肯定要爆破。我说：“谢老板，你三天前的吊扇，和今天的，不是同一批货？”谢老板显得很惊讶：“一模一样的吊扇，旧货没卖掉，怎会去进新的？”我说：“那倒奇了，你忘了，我还记得，三天前，我曾来问价，你说，单价110块一只，今天，怎么变成了125块？可见，你不是个诚信的生意人！”我拉了老况就走，那谢老板在后面使劲地喊：“回来，我110块卖你。”
我与老况，在隔壁的电器店，挑了同类型的三只吊扇，单价105块成交。
到了新屋，老况照老例，先灌下一瓶啤酒，就动手接吊扇。我有点不放心，说：“老况，你接得起来吧，不要乱七八糟的接，把吊扇烧坏了。”老况不高兴，吼道：“不必多言，少讲废话，到一边息着去！班级里这许多吊扇谁接的，就你的几只接不好？”我说：“你当电工时，吊扇都已是接好的，哪个班级的吊扇是你接的？”老况说：“这许多年了，吊扇要坏，要换，没我，它们自己会爬上去？”我看看插不上手，就站开去，去补老况昨天留下的课，这边，让老况一个人在忙。
老况手脚果然很快，不半小时，一只吊扇已被串接好。老况站在高脚凳上，一边将吊扇挂上吊钩，一边对我大嚷：“老马，接好了，你把吊扇开关，开一下！”我立即遵命，赶到开关旁，看着老况下了高脚凳，我忙对准开关按下去，老况仰着头，看着吊扇的动静，开关发出笃的清脆响声，而那吊扇仍保持沉默，不作反应，只是呆若木鸡的与老况对视。我以为按错了，关了电源了，赶紧再按一下。随着开关笃的响，不见吊扇呼的转。老况问：“这么回事？”我说：“你问哪个？”老况无奈，白了我一眼，爬上高脚凳，把吊扇卸下来。拨弄了半天，又重新挂好。他觉得，上次本来也会转的，因为，我按不好开关，造成吊扇不转的严重后果。这次他不让我按开关了，老况郑重其事地走向开关，一只手摁住开关，一个头昂向吊扇，两方同时动作，手下发出笃的声响，头上方不见任何动向，吊扇冷冷的看着老况的表现。老况重复几次，吊扇的表情没实质的改变。老况大骂：“盐出虫！盐出虫！”
我捡起丢在地上的说明书，是否能看出点名堂。我看那安装示意图，电机上的三个引线头，红黄蓝色彩鲜明，就说：“你下来，来看看安装图。你只要照样画葫芦，把引线的线头，与电源线的同色线相连接，不成了?”老况说：“我就这样接的么。”我爬上高脚凳一看，色线根本不相对，“你个老师傅，火线、零线、地线都接反了，吊扇哪里还会转？赶快对着颜色换过来。”老况说：“我来，我来接，还不下来？”老况对着同色线头，很快接好，一按开关，吊扇果然转动起来，老况兴高采烈，大叫：“好了，好了，我说要这样接的么。”仿佛接错的是我，是他帮我将错误纠正了过来。
接下来，很顺利，老况的功劳，就永久地安装在我的新房里。在老况就要走的当儿，我很没底气的说：“老况，谢谢你的帮忙，这点钞票，也不算工钱，让你回去买点酒喝。”我顺势将钱放进他的口袋里。老况大怒，掏出钱，向我的脸面摔来，道：“老马！伙队家帮忙，也要算工钱，你把我当什么？我到你这里做生意挣钱吗？”摔完了，立即操起一瓶啤酒，一气灌进肚里，以示对我的抗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