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党的第二个大喜之日是4月25日，马萨诸塞州和宾夕法尼亚州初选于当天展开。4月10日，总统下令B-52轰炸机再向北推进90英里。在《禁止生物武器公约》签字仪式上，尼克松说了一段精心设计的外交话语：“每个大国都应遵守的一条准则是：不该直接或间接地鼓励其他国家对其邻国进行武装侵略。”基辛格即将去莫斯科进行为期九天的外交活动——为5月最后一周的总统访问及最后谈判做准备。最后谈判可能会签署自1969年11月来一直在磋商的《战略武器限制公约》。尼克松的言外之意是：我们已注意到越南正在使用由你们提供的精良武器。停下，否则你们将会失去首脑会议，失去协议，同时失去与美国发展友好关系的良机；停下，否则南越政府将在美国总统选举前垮台，那样美国总统将会非常非常生气。但俄国不想在首脑会议前夕表现得不堪一击。外交工作错综复杂。
民主党政治家也很难欺骗。4月12日，尼克松和基辛格对共和党国会领导解释他们为何在选举季，在越南战区把B-52轰炸机从45架增至130架，近海军舰从20艘增至40艘，轰炸机从150架增至275架。“敌人渴望的是，”总统说，“彻底打败南越军队从而使南越政府土崩瓦解。而在这个国家制造更多的混乱也会令我们瓦解。然后他们就可以开始谈判。”总统说，他们现在发动攻击是因为他们坚持不到明年。弦外之音是：我将去完成这项任务，而那些反对我的人就是在背后捅祖国刀子。
4月16日，五架巨大的B-52轰炸机轰炸河内及南越的生命线港口——海防。战斗机猛烈地向下扫射，受害对象包括俄国的四艘军舰。尽管如此，三天后基辛格前往莫斯科而没有受到政治局的反对。首脑会议并未取消，尼克松打赢了这场外交战。
尼克松前方还有一场政治考验：在公众面前树立可信度。他开始了一系列政治活动：飞往渥太华与加拿大签署《五大湖水质协议》，以庆祝第三届世界地球日；接见中华人民共和国乒乓球队；表彰哥伦比亚区警察为降低犯罪作出的巨大贡献；对全国房屋管理中心下达行政命令。4月26日，他慷慨激昂地作了最近一次有关越南问题的电视演讲：
“我们已经提供了最慷慨的和平条件……南越为了自卫顽强而勇敢地奋战着。”超过20000美军将在7月1日前回国。多亏了空军和海军有效的袭击，我们将重新回到巴黎谈判。“我们并非要征服北越或世界上的任何一个国家……”
“这就是今晚我发表讲话的原因，让我们从越南将同胞解救回国，结束越战。让那些曾在越南奋战的勇士的子孙们不用再重蹈覆辙……
“所以，同胞们，让我们的国家团结起来，追求真正的和平——不是屈服的和平，而是有尊严的和平；不是现时的和平，而是世代的和平；谢谢，晚安。”
公开和私下的谈话内容出入很大。前一天，基辛格列出了下一步计划：袭击发电厂、码头，在海防布雷，轰炸老百姓。
“我还是认为我们现在应该炸掉堤坝，”尼克松提议道，“那样会淹死人吗？”
“那样会淹死20万人。”
“噢！哦，不，不。我宁愿使用核弹。你准备好了吗？”
“那，我想，太过分了，太过分了。”
“核弹。你有什么问题吗？我只是想让你从大处着想。亨利，天啊！”
基辛格停顿了一下，吓了一跳。他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后，最终他回复了一句他认为可以压住总统幻想的话：“我想我们将会那样做。”他大概指“直到选举日”——西贡至少可以坚持到那时候。
民主党人在宾夕法尼亚和马萨诸塞进行表决。但意见产生了分歧：新政治选择湾州（马萨诸塞州别名），旧政治选择拱顶石州(宾夕法尼亚州别名)。
选择马萨诸塞或多或少都有注定成分。马萨诸塞众多反战民主党人在1月举行了一次政党会议，他们一致同意团结起来支持得票超过60%的候选人。在第一场竞选中，麦戈文在公众面前游刃有余。他在新罕布什尔州初选时负担不了竞选的专机费用，但这也对他有所帮助。他转而从波士顿搭乘商业航班，并在当地展开竞选活动，然后才登上前往曼彻斯特的竞选巴士。而此时穆斯基正坐在30000英尺上方的飞机上。这个迟缓的人赢得了马萨诸塞。次日，穆斯基终于退出总统竞选。
宾夕法尼亚州则有趣多了。穆斯基、华莱士、麦戈文均以约21%的得票率并列第二。麦戈文表现得相当好。但大多数人都支持汉弗莱。这后面有个故事。保守的劳工在拱顶石州分阶段实施报复，因为这些保守劳工曾有协议总统提名人的权威，但现在被改革过的提名程序破坏。劳联产联主席乔治·米尼是彻底的战争支持者。而普通的初选选民极其推崇反战嬉皮的候选人。保守的劳工之前屈尊于这些普通初选选民，现在却决定让麦戈文出局，转而支持可靠的汉弗莱。
威斯康星是考验的第一站。獾州的劳工教皇告诉成员不要为麦戈文投票，因为在1966年，他没有投票终结一个反工会自由工作权的右翼分子。政治是肮脏的：麦戈文的劳工投票记录其实是无瑕的，比1960年约翰·肯尼迪的还好。正因如此，同一些劳工领导一样，米尼宽恕了麦戈文在1966年投票反对自由工作权一事。1971年，米尼明确赞同麦戈文作为一个可接受的民主党候选人。而今在1972年，教皇命令威斯康星的主教们称麦戈文为劳工党的背叛者，并转而支持汉弗莱。他们不是麦戈文在獾州竞选团队的对手。然而麦戈文在宾夕法尼亚州没有竞选团队：他所有的势力都在威斯康星州。而大劳工组织的队伍却随时整装待发。
三场总统竞选中，汉弗莱在宾夕法尼亚州赢得第一场初选。穆斯基和杰克逊被选民抨击。埃文斯和诺瓦克报道认为泰德·肯尼迪永远不可能参选。于是只剩下麦戈文的名字和面孔——一张微笑而充满活力的面孔。1972年春，民主党人的灵魂支离破碎而霉运连连，在宾夕法尼亚大学，汉弗莱被称为“美国第二号战犯。”当他漫步在费城栗子街上时，一个长发年轻人对着他尖叫，“当炸弹扔在越南那些无辜百姓身上时，我不明白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你没有权利笑！”提名被归结为：新政治与旧政治的巅峰对决。一场民主党的内战。
民主党人恰到好处的分歧几乎……令人怀疑。“目前民主党总统竞选唯一合乎逻辑的解释是，”4月末，斯科蒂·莱斯顿《纽约时报》专栏中写道，“肯定是被共和党人策划的。”他几乎不知道他的玩笑说中了。白宫对麦戈文的优势感到很开心；他是唯一未被陷害的对手。他们乐意闻到汉弗莱阵营和麦戈文阵营间的火药味，而他们自己则要帮忙点燃导火索。
“参议员休伯特·汉弗莱突然崛起有望与尼克松再次较量，”埃文斯和诺瓦克在4月27日，即马萨诸塞州与宾夕法尼亚州初选第二天写道，“这不只是麦戈文在马萨诸塞压倒性胜利的结果。”尽管在啤酒镇的保龄球馆取得显著胜利，他在湾州的蓝领选区只得到10%的选票。“麦戈文会带来无穷祸患，”专栏二人组评论道，“自威斯康星州初选以来，他那聪慧而迫切的志愿者们充斥了堪萨斯州、密苏里州、佛蒙特州及爱达荷州等非关键州的选区大会，以便埋伏突袭中坚分子。”现在这些中坚分子“担心麦戈文会成为民主党的巴里·戈德华特。”
他们准备还击。比如不具名引用埃文斯和诺瓦克专栏中的内容。
“一个与麦戈文投票记录有微小差别的自由党参议员，”他们写道，“认为麦戈文的人气高涨是因为公众忽视了他在公开场合发表的意见。‘人们不知道麦戈文赞成大赦、堕胎及大麻的合法化’，他告诉我们，‘一旦美国中部，尤其是美国中部天主教区发现了这点，他就死定了。’”
三天后，斯科蒂·莱斯顿几乎援引了同样的措辞：“麦戈文开展了一场理性而坚定的竞选活动，现在距离成功只有一步之遥，但他许下了很多承诺：大幅度消减国防预算，使堕胎和大麻合法化，及大赦为逃避越战兵役而迁居国外的人。向米尼及劳工组织（民主党唯一有效政治组织）兜售这些观点绝非易事；同时，大麻、堕胎、大赦这些极度敏感的话题也不会受到其他民主党候选人的欢迎。”
这种说法约有一半纯属诽谤。美国公共生活中的一些著名人物确实倡导“大麻合法化”；威廉·巴克利是其中一个。但那不是麦戈文的立场。他支持总统全国委员会关于大麻和滥用药物的建议：“合法化，”或减轻刑罚，因为根据法律定义，至少2000万美国人都是罪犯，这将造成“法律执行机构的千钧重负”。他赞同重点投入15亿美元用于治疗药瘾，比如海洛因；此提议与尼克松政府采取的实际行动相差不远（尼克松希望这能在总统选举时使他们及时宣布犯罪率下降）。令他的女性支持者大为懊恼的是，麦戈文强烈反对“堕胎合法化”。“不能让任何人走进医院要求堕胎”。他对《时代周刊》说。帕特·尼克松在她鲜有的记者会上指出，“我真的不支持即时……堕胎，”又补充说“这是个人观点，而非国家议题。”这正是麦戈文的立场。
麦戈文提倡堕胎及药物合法化的说法并不属实。但这一说法包含了某种诗意的真相：不是特指政策本身，而是国家的两级化。芝加哥七君子案便是这种极化的缩影。麦戈文曾恳请戴利市长撤销案件。冷静的观察家领会到了麦戈文那些信奉“青春”的中年策略家未注意的东西：建立在禁锢年轻的左翼积极分子基础上的成功将为未来的失败留下隐患。麦戈文支持者忽视了这一迹象。
年轻的拉票人问密尔沃基南部的某个人对于麦戈文的看法，他回答：“如果他改信基督教，我就选他。”很多密尔沃基人对这一问题作出了相同的回答。不久后，埃文斯和诺瓦克提出了“麦戈文赞成兴奋剂吗？”的问题。他不赞同，但他的拉票者们支持。四年前，尤金·麦卡锡年轻的职员们因性别和自愿戒酒而分铺睡。他们现在逃不掉了。“天啊，我们得到了这该死的方迪拉克城。这里30所高校的学生中，有3/4的瘾君子，”一名达特茅斯大学的研究生得意地告诉《滚石》的政治记者——同为瘾君子的亨特·汤普森。
4月23日，出于对麦戈文的诚实和在越南问题上的立场的热爱，雅皮士自发组织了一场支持麦戈文的运动。当确信阿比·霍夫曼及杰瑞·鲁宾不会为了加剧革命矛盾而试图毁掉麦戈文支持汉弗莱后，麦戈文团队欢迎他们来帮忙登记28岁以下的选民。一个麦戈文策略家在华盛顿与阿比和杰瑞召开了一次会议。这配合了竞选主题：“麦戈文可以联合全国人民——从印第安纳州加里的一名炼钢工人到波士顿的一个雅皮士。”
麦戈文竞选团队认为有股反体制力量促使选民支持华莱士，他们希望获得这股力量。团队忽略了埃文斯和诺瓦克中的正确成分：选民对麦戈文了解得越多，可能越不喜欢他。举个事例：一个在马萨诸塞美国信封厂工作的工人对记者说，“我们认为竞选活动的修饰成分耗费太多，麦戈文的坚韧就足以解决所有难题。”
麦戈文团队指出，即使公众如此厌战，尼克松仍将轰炸升级。但4月27日的埃文斯和诺瓦克专栏报道了不一样的看法：据白宫民调员艾伯特·辛德林格所说，越共发动最后攻势后，希望在战争中“全力取胜”的人数从23.3%上升到29.7%，尼克松开始轰炸后又上升了2%；愿意“认输并放弃”的人数在20%稳定浮动；赞成“尼克松总统尽其所能结束战争”的人数从轰炸柬埔寨后的46.8%飙升至现在的63.3%。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