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归香峰,雪尽梅瘦。章宗觉得,如今少了一个完颜充,战事便无聊了许多。“他本应似谢安,做朕的得力膀臂,奈何他的为人秉性如此,终会有逃不过的劫数。可怜他,胸怀大志,却孤雁屈曲,偏要翻动我皇家锦帘,不肯留下将去之路。他总在朕身边说你的不是,是执意要做你腮边涕泪,朕也便只好将他抿去。”秋玉明知章宗说出这番话是在特意哄她,偏又是这么个含苞欲滴的哄法,心里一股雪腻均匀的甜露细细密密的涌了进来。
良辰吉日,完颜璟封秋玉以昭容,秋玉窃喜,章宗皇帝更是龙颜大悦。他自幼不仅工于书画,更擅长诗词,高兴之余,便以他送秋玉的聚骨扇作同名词一首应景:
几股湘江龙骨瘦。
巧样翻腾,叠作湘波皱。
金缕小钿花草斗。
翠条更结同心扣。
金殿珠帘闲永昼。
一握清风,暂喜怀中透。
忽听传宣须急奏。
轻轻褪入香罗袖。
秋玉见词,不久也回了一首:
灞桥残柳孤云瘦。桃红吟鞭旧。断肠浅草绕孤楼。迢递无由。燕台送偏舟。
鸣珂轻挽花连綉。青衣忘行酒。籯赍橐负怎持筹。江满红愁。昭明待天休。
词中满满的皆是思乡之情,但是完颜璟看过之后,不仅不以为意,却连连夸赞,到底是做皇帝的,在人前终需要这等洒脱气派。反而是手下诸将对此颇有微词,私下里牢骚满腹。玲儿横竖看不过去,便有意当着章宗的面,将这些个听来的话一一细说与秋玉,秋玉平素既是深知自己初到北国,与人情客礼皆不熟悉,又不大遮掩锋芒,因此非议难免,便只无奈摇一摇头儿,雅谑语嫣说道:“本就锦绮灿目,奈何聊复尔尔。”说罢与完颜璟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夫妻二人你恩我爱,于是人前人后,便只是红绿莺蝶,一切安好。如今秋玉只好终日锦衣玉食,除了诗词歌赋,便是绣踏凤鞋,花间留恋,游山玩水,无所用心。这一天,完颜璟散朝之后,回到宫中便告诉秋玉,说是手下人禀报,抓住了几个南人细作。明日完颜璟要在正殿之内,亲自详加审问。秋玉听说是大宋国的人,心里一紧。于是便央告完颜璟道:“明日上朝,请陛下将臣妾藏在屏风后面,容臣妾细细的看看,究竟哪个是细作。”完颜璟接着便是随口一句玩笑话,说是你要临朝听政。秋玉听罢,当时便泪如雨下,反复央求说自己离家日久,常望家乡,思念亲人。完颜璟见秋玉哭的泪人儿一般,心下顿生怜爱,于是一把搂住,百般摩挲,一边附在秋玉耳边柔声说道:“别说是几个囚犯,就算是天上的日月,只要朕能摘下来,也连朕的心一并送予你。玉儿,对我,你总是如雾一般,寻不着路来该如何叫我近你些。”秋玉一笑,轻声答道:“那陛下不要仔细寻路便好了。臣妾的梳妆镜子再精细照的影儿也是反着的。陛下要知道,人间能少一对冤家,天上便多一双知己。”完颜璟听到这些话儿,似懂非懂的,只是点了点头。
第二天一早,完颜璟上朝,秋玉悄悄在屏风之后坐定,朝中其他事情奏报已毕,只听旁边太监接着大声喊道:“圣上有旨,宣完颜守贞将军上殿。”只见一员虎将领着几个青年公子从侧门而入,秋玉将屏帐轻轻撩开些,她一眼便看见了玄和,见他仪态从容,风采依旧,一种轻柔,蓦然涌起。翠屏锦帐相隔虽近,但在此刻却似云汉迢远,于是眼帘轻垂下,只好将微启的心扉,复又徐徐虚掩上。多端的思绪不废朱甍琼壁只留得住一时鸾凤却已由往日脉络照进江南故事,西风难恋,毕竟只卷寒英香浥成全美玉玲珑。公子行程太久,笙歌带走既往韶华满眼风光将逝,朝云暮雨怎借,花事连同今宵江南忘穿烟雨尽收。只可叹,芳池虽多倩影,离心点点犹落红,却无人,怨念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