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下午孙琪来到位于平潭里地铁站附近的地下室出租房区，这里每个房间只有八九平米，都用三合板间隔而成。一米来宽的走廊两侧摆着鞋架或装满垃圾的袋子，中间仅余半米的空间通过，一盏晦暗不明的灯勉强照亮这条阴暗潮湿的通道。
戴着浴帽的年轻女孩儿端着洗脸盆从破旧的公共洗漱间出来转身走进一个门开着的小房间内，坐在下铺擦面霜，上铺还有一个女孩儿正抱着吉他调弦，她们狭小的房间用淡粉色壁纸把墙体全部裹贴起来，充满了温馨的气息。她们的邻居则是一个中年大叔，从半掩的门缝可以窥探到房间内脏乱的衣物和放在门口内侧烹煮着面条的小锅子。
前面有四五个男人和女人在厕所外面排队等着上厕所，熏人的骚臭味儿不断从厕所里涌出，孙琪屏息经过此处找到顾皓住的012。
“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London bridge is falling down,falling down,my fair lady......”
地下室各种糟乱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个小女孩清脆甜美的歌声，仿佛是这片令人窒息的环境中仅存的清新氧气，那歌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却莫名地吸引着孙琪去探寻歌声的来源。
012斜对面的009号房门禁闭着，糊住房门上方小玻璃窗口的报纸被掀开一角，一双漆黑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孙琪。按照顾皓的描述，想必这一户便是金文栋的家。
孙琪对着玻璃窗做出鼻孔朝天的鬼脸，一会儿像黑白无常一样吐舌头，一会儿又像猴子一样挤眉弄眼。
报纸一角慢慢地被全部掀开，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儿趴在玻璃上“咯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大大的眼睛看起来红红的，嘟嘟的脸颊上挂着几条不太明显的泪痕。
“刚才是你在唱歌吗？”
小女孩儿点点头。
“只有你一个人在家吗？”
小女孩儿那双大眼睛盯着孙琪看了一会儿，点点头。
“你饿不饿呀？”孙琪从皮包里拿出几块巧克力举到她面前。
小女孩儿犹豫着摇摇头，咽下一口唾沫。
“真的不饿吗？”
孙琪观察了下房门四周，看到房门右上方有个小通风口，便惦着脚从通风口把巧克力塞到了房间里面。
下女孩儿看到很多块巧克力像下雨一样落下来赶忙从凳子上爬下去捡起所有的巧克力后又爬上了凳子，她迟疑地瞅瞅手里的巧克力又瞅瞅孙琪。
“没关系，吃吧！”孙琪向她眨眨眼，“特别甜呦！”
小女孩儿犹豫了一下，剥开糖纸，小心地咬了一口又瞪大眼睛看着孙琪。
“很甜吧！”
小女孩儿狼吞虎咽地吃起了剩下的巧克力，两只小手和嘴巴周围很快被涂上了颜色。
“中午没有吃饭吗？”孙琪看着小女孩儿的样子忽然有些鼻酸。
“姐姐，我好饿！”
“你等一下，我去给你买些东西吃，记着不要再吃巧克力了，一会儿要肚子痛的。”
孙琪快速跑出去买了热腾腾的烧麦、鸡腿、酸奶，几滴水滴在了装食物的纸袋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两眼泪花花的。
孙琪从走廊上捡到一根扔在地上的包装绳，把纸袋捆好后从通风口投下纸袋，再拉着绳子另一端一点一点把食物送到小女孩儿手里。
“慢慢吃，喝口酸奶！”孙琪从小女孩儿身上看到了自己小时候的影子，爸妈经常在外出差，她则像被主人遗忘在家的小狗一样吃完冰箱里妈妈准备的存粮后就开始蹲在家门口等爸爸妈妈回家，通常到天黑都还是只有她饥肠辘辘的一个人。那时候对她来说最有趣的不是看动画片，而是坐在阳台上看小区里那些左手牵着爸爸右手牵着妈妈的小朋友蹦蹦跳跳的样子。
“爸爸妈妈一直没有回家吗？”
“哥哥不见了！他们出去找哥哥了，可是还没有找到哥哥。”
孙琪心里觉得一阵悲凉，这孩子的父母此刻还坐在省实验中学门口，捧着他们刚死去孩子的遗像要讨一个说法儿。
“你觉得哥哥去哪里了呢？”
“哥哥肯定躲在一个神秘的地方学习！我哥哥学习特别棒！他每次都拿第一名哦！”小女孩儿抚摸着芭比娃娃顺滑的金色长发，神采奕奕地说起她的哥哥。
“你的娃娃真漂亮！”
“哥哥送给我的！”小女孩儿眼里的亮光瞬间黯淡下去，“哥哥是送我娃娃的那天才不见的，我不应该不乖总是哭着要娃娃的。”
“宝贝儿，听我说，每个小女孩儿都必须要有一个漂亮的洋娃娃，这样长大后才会变成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公主，所以你没有不乖哦！”
“其实，我知道哥哥是怕爸爸妈妈骂他给我买娃娃才不敢回家的。”一颗颗豆大的泪珠不断从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滚落出来，叫人看了不由觉得胸口发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