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月道:“吴龙既然帮助运送了晴叔的手机,那会不会也帮助西奇运送了尸体?”
宇文极道:“虽然吴龙放置手机的地点离尸体很近,从山路再往上几十米就是尸体的地方……
但尸体到莽山上的最后一步是把尸体和头部摆出来成为一个凶案现场的样子,去完成这一步的人肯定会知道自己是在干什么,并且需要愿意去承担这个命案共犯的黑锅……
直到最后还连声叫冤的吴龙显然不愿意,而且正如之前说的,他在审问时的一系列反应以及整个事件逻辑也会变得说不通。
杀人偿命,有什么东西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呢?退一万步说,即使有了这样不要命还彻底忠臣的疯子,西奇又何须做种种设计,直接让他去刺杀就完了……
西门家虽然家财万贯但毕竟一介商人,还不得无法无天,如此放肆不过是在给自己留下把柄,制造垮台的隐患罢了。”
宇文极摇头说道:“……不,西奇,甚至西门家也是不可能这么干的。
而且从实际上考虑,当时现场的照片里只有吴龙,不仅如此,整个现场没有任何可以用来运送、包裹尸体的物品,吴龙当天穿的一身黑衣在他的家里有被我们找到,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残留——血迹是无法洗掉的,即使洗掉肉眼所见的红色,鲁米诺反应也能找到残留痕迹。
而在吴龙和陈晴的汽车都没有任何痕迹,不仅没有鲁米诺反应,后备箱等甚至没有擦痕,各处的灰层依旧,很难想象刚用来运送过大体积的物品。”
两人又陷入了沉默,一会儿后,凌月忽然道:“那有没有可能用无人机运送尸体呢?西奇在钻石大楼操控无人机把尸体从空中载过去?”
“废弃工厂总共有3架无人机做巡逻警卫,按所使用型号,一架无人机最大载重在2.5-3千克左右。且不考虑第一架飞离工厂的无人机就必须拍到尸体的情况,就算连同换班的6架无人机合在一起,总共载重也只有18千克,而就算一个再瘦弱的成年人,不算头部也至少有45千克以上,而且这还没考虑需要把这个6个无人机,瞒过无人机维护公司,连接到一起运输一个无头尸体所需要的其余固定材料,担架、吊板之类的器具。”
凌月对宇文极的话做了一阵思考后,仿佛忽然想到什么,说道:“若尸体有经过特殊处理呢?比如抽出了血,抽出了内脏,肌肉之类的以减轻重量?”说着她不禁对自己的想法打了一个寒颤。
“且不说西奇不会有那样外科手术般精细操作的时间和能力,那样的切口或痕迹在验尸时肯定也早已被发现,就不说内脏和周围在血管和结缔组织的连接会被明显的切断,就是被害者遗体有被抽血,从凝固状况也能轻易辨别出来。如果提前被注入了抗凝剂,血液初步常规化验的时候也应该被发现。”
房间内又再次陷入了沉默,陈晴如过是在钻石大楼被害,那他的尸体,是怎么就这样不被任何人发现,神不知鬼不觉的忽然到了几十分钟车程的,莽山半山腰上去的呢?
“空中不行,那地下密道呢?西奇的办公室有密道到钻石大楼的地下,然后通过密道送到莽山……”
宇文极微笑着摇了摇头,凌月说道一半也开始觉得自己的荒唐,时间上用汽车运送也来不及,就更不用说地道了。而且相隔几十公里的地道怎么可能完成,途中碰到地铁或其它建筑的地基之类怎么办……
两人步步推理,逐渐解谜,好不容易走到这么远,离最后的真相仿佛就差那一步,答案就隔着一层纱,仿佛挤一下眼就能看到,一伸手就能轻易抓住……
但无论如何努力却又始终摸不着,宇文极感到西奇充满挑逗和邪恶的笑脸仿佛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不禁摇了摇头,叹道:
“所以现在如我之前说的,让大脑百分百超效率工作,最好的方法是让它休息一下,另外我做梦说不定能想到什么。你在这之后……”
“你睡吧,我在客厅。我今天就不回去了。”凌月答道。
“……怎么,舍不得离开我了?”
对宇文极的玩笑凌月几乎没有反应,她只淡淡的答道:“我在客厅继续对晴叔的资料以及目前为止的所有线索和证据都一起再做一次梳理和整理,最后再做统一起来从头思考。你昨天就没睡吧,你先休息,我困了会在沙发睡的。”
“……那好。”看到凌月满脸严肃的表情,宇文极也不再多说什么。
之后凌月把宇文极贴满证据和照片的几个面板都拖到了客厅,然后在茶几上摆出了自己的笔记本和各种资料,开始了工作。宇文极则冲了个澡,简单洗漱后来到床上,倒头就睡了。
……
一夜时间一晃而过,凌月从来没有觉得熬夜的时间过地这么快过,集中精神梳理和阅读资料,每次抬头都几乎不敢相信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她多么希望那一分一秒不停走着的时钟,能够停下来等等她,让她多看一份报告,多读一遍晴叔的总结,找出什么漏掉了的关键线索。
很快的,屋里的灯光变得多余,在清晨的日光下,凌月走到墙壁灯光开关处关掉大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屋子内侧的寝室和浴室内传来了宇文极起床洗漱的声音,很快他揉着眼睛走了出来,:“一瞬间我还以为你是我老婆在给我准备早饭……”
“你的梦怎么样呢?想到什么了吗,有什么新的线索或构思吗?知道西奇怎么转运尸体的办法了吗?”
“……”对凌月的连续问题宇文极只摇头苦笑了一下:“你也早晨好……”
凌月不作答低头叹了口气,宇文极继续道:“我就知道你会熬夜通宵,怎么样,你那边呢,有什么结果吗?”
凌月回答道:“我始终在意为什么晴叔要集中询问坟墓冷冻服务的能源管理方面的问题,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没有挖掘出任何联系的内容,我搜索整理和半天,感觉关键可能就在其中……”
宇文极道:“昨天我的梦虽然没有对我有任何启发,但做梦的本身却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情,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我们是不算执迷不悟,从错误的入口进入的太深,从而迷失了整体呢?
比如,万一吴龙就是真正的凶手,他不过是惯例性的在喊冤,又比如,西奇请我们吃夜宵其实真的只是巧合?而晴叔其实是和吴龙之间的吴龙想要隐瞒的什么事情而去的莽山?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吴龙,其实是因为他就是真正的罪犯,而吴龙所谓的帮助别人送货的这个事件找不到证据支持,是因为这本身是他捏造的,我们怎么想西奇都不可能完成这个谋杀,只因为他真的就是无辜的?”
凌月立刻皱眉摇头:“你的意思是,前功尽弃……不,彻底放弃,安慰自己其实抓对了人?”
“我的意思是,需要走出山路,从整体做思考。”
“不,不……”凌月用双手捂住脸仿佛让刚熬夜完的自己打起精神,她将头撑在了桌上,“你不明白的……”
“所以,要理解为什么陈晴那么集中询问坟墓服务公司,他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你们最初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凌月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后,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什么也不说地起身走到厨房开始为自己倒水。
宇文极就这么看着她的动作。
一会儿后,凌月拿着杯子又坐了下来,终于开始缓缓地道:“你知道几年前,我是说,冷冻坟墓服务,本来是因为我父亲东方南在速冻技术上的一个突破和专利技术,避免冷冻时冰晶对细胞壁的破坏,才让整个冷冻坟墓服务行业如此迅速的兴起的吧。
几年前,就在西门家开始从背后暗中投资钻石集团时,我的父亲就忽然失踪了……”
“东方南失踪了?!”宇文极惊讶地回答道。
凌月继续道:“作为多个投资开发中项目进行的负责人,以及东方家的好几个企业规划和进展的核心人,这件事情,并没有对外公开……而我们也很奇特地在父亲失踪后收到了他传来的信息,信息的内容有理由让我们相信是从父亲传来的,但他除了说自己什么都好不要找他外,一切就此音信全无……”
宇文极低头等凌月继续说。
“起初我们还以为父亲如一贯的,做事飘忽不定在给我们开玩笑,或者在考验我和姐姐带领公司甚至整个东方家的能力……
但就在2年前,雨姐姐也忽然失踪了。雨姐姐……就是东方雨,她是我的……总之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最依赖着的人。”说着凌月仿佛自嘲般的故意呼了一口气:“哼……你当然是不可能理解当时这整个事情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了……
总之,父亲失踪的唯一线索,指向钻石集团,而时间上,则刚好是西门家开始转手钻石坟墓的时候。
之后,我们眼看着钻石坟墓在冷冻坟墓行业里逐渐兴起,节节高升,而父亲依然音信全无,于是我越来越开始怀疑这其中一定有鬼,并坚信父亲的失踪和钻石集团、西门家密不可分。抓住钻石大楼落成的机会后,我终于决定开始展开调查……”
宇文极没有说话,一时接受这么多东方家的内部信息他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话了,只听凌月继续道:
“而晴叔……你可知道,这次整个事件本来都是因为我一厢情愿发起的,晴叔本来是反对,在我的一再要求下才不得已参与进来,现在搞成这样……
晴叔也是因为我……要是我没有这样鲁莽的去开始什么侦查……”
凌月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了脸,没有说下去了。
“不,这绝对不是的,”宇文极立刻道:“你这种想法不过是在给自己添加负担,而且是转移责任,不……陈晴遇刺被害,难道不是因为那个邪恶狡猾的凶手吗?
没了他陈晴还会好好的,当天事情发展,也和你毫无关系。你可不要擅自妄想为西奇分担责任……”
凌月只低着头,仿佛没有听进宇文极的话。
——现在连晴叔也走了,我一个人该怎么办?
她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哀叹道:“晴叔被这样残酷的方法杀害,而我们明知凶手是谁却拿他办法,完全被人玩弄在鼓掌还为他作证……这点事情都搞不定,我一个人今后又该怎么办?”
凌月心中之前都刻意不去想,故意隔离起来的一块区域,仿佛终于要在悲哀洪水的巨大冲击下坚持不住,快要奔流而出……
“东方家在我手下,是何等窝囊……
父亲,雨姐姐,你们到底在哪?为何要留下我一个人?”
宇文极听不清凌月的喃喃低声话语,只感到对方肩膀似乎在轻微抖动,他有些不忍地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但安慰的话语还没说出,凌月就忽然抬起头把他的手拍开了:
“你可知道,宇文极,”凌月的声音不知为何有一些嘶声揭底:“我是多么希望你就是和西门家一伙儿的,就是想要来骗我,背叛我,害我,我才能彻底的放开手和你们拼死到底,和你们大干一场!”
凌月的眼睛已经红润,她抬头继续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到底站哪边?你到底目的是要什么,你又为什么要这样,你为什么……”
顿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还是说出了下半句:“你又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在钻石大楼带我瞒着警方出去,之后又帮我在西门家隐瞒,现在接受我的委托针对西门家查案,你到底是什么目的?”
连续一连串话语如喊着说出来后,凌月终于忍不住用手捂住脸哭了出来:“……你倒是说啊?!”
宇文极已经说不出话来,他只过来把她轻轻抱住了。
凌月在他的怀中是微微颤抖着,不知为何让宇文极联想起了抖索着躲雨的小猫仔。
父亲失踪,仰赖的姐姐离她而去,现在最后一个陪伴的陈晴也离开了她的身边……这是一颗连续收到伤害和打击却依然苦苦坚持着的灵魂,在这一刻终于崩溃防线展露出了其软弱一面。
“哭出来就好,一切都会没事的……”宇文极忍不住轻轻道。
自己信赖的人不断离去,一次次给自己带来反复的伤害,凌月一定在自己的心里给自己竖起了一圈高耸的保护围墙,所以她才无法真正相信自己……
而现在,在这软弱的一刻,这股围墙终于松懈下来,宇文极也终于得以窥知墙后凌月真正的心灵,其坚强外表下脆弱的一面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展露在宇文极面前……
也在这一刻,宇文极忽然觉得自己了解了东方凌月这个女孩。
她在内心最底层含着一种想依赖于他人的脆弱的同时,又在外层充满着一种不容许丝毫软弱的坚强。
这种软弱与坚强的交织是如此的美丽,深深地触动了宇文极的心灵。
他不知为何忽然谋生了一种冲动,他想尽自己的一切力量和能力,去帮助怀中的这个女孩,去抱住她说,你可以放心的相信自己,依赖自己。
这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本能的冲动,也是一种在庄严的理念,一个高尚的目标,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这个目标值得他用一生去追求。
这种感觉他从来没有感到过,犹豫了好几秒,反复琢磨一番后,他不得不在心中对自己做出了承认:
自己一定是爱上了怀中的这个女孩……
……
不觉间,宇文极将凌月抱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