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壁显能】
这一刻,周瑜只想独自静一静,因为他的心情十分不好。他看见黄盖的时候,也只是摆了摆手,说道:“今天夜已深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而黄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平静:“都督,为了我们死去的那些弟兄,您不想尽快报仇吗?”
周瑜抬头看了看眼前这位发须灰白,眼神坚毅,浑身透露着英雄气概的老将军,不由得站了起来。
“当然想,我也正在想呢。”
“都督,孙子云:兵贵胜,不贵久,我们的士卒将领以及战船武器都要比曹军的少,像今日这样的恶战,不能再有了。这场打了一个月的仗也该结束了。”
“曹操劳师动众从远道而来,也一样希望速战速决。此时恰逢冬季,对他们来说,粮草补给颇为艰辛,加上许多人水土不服,应该比我们还要着急。只是若要打这最后一战,就必须要有绝对的把握才行。”周瑜脸色凝重地说。
“都督,我倒是想到了一个妙计。今日我见曹军以火球攻击我方战船……”
“你难道想对曹军施以火攻之计?”
黄盖一听,哈哈大笑,说道:“都督真是神通。”
可周瑜却连连摇头:“我一开始就想过使用火攻,可是……”
两人正说着,帐外忽然传来诸葛亮的声音:“用火攻,真不愧为公瑾。”
周瑜先是愣了一下,继而舒眉展颜,惊喜不已,说道:“原来是孔明!快进来,快进来。”
只见诸葛亮手持羽扇,神情从容不迫,仍穿着一身儒服。
“今夜造访,正为想与公瑾商议此事。”
周瑜叹息道:“方才提出火攻之计乃公覆,但我认为实际上有困难。”
“愿闻其详。”诸葛亮笑道。
周瑜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虽然现在是冬季,气候干燥,风力强大,但曹军在江北,我们在江南,依这风向来看,我们明显位于下风处,倘若引火,势必波及自己,届时逃命都来不及,如何趁机发动攻击?再则,曹操身经百战,对于火攻认识颇深,面对这样天干物燥的时节,更会特别在意防火。曹营防备森严,想要潜入那里放火就极为困难。面对这样的状况,采取火攻之计并无把握。”
“公瑾所言甚是,”诸葛亮淡淡一笑。“然而,如果可以解决这地不利人不和的问题,你是否绝对有把握一举击溃曹军?”
周瑜倒是很有自信,他说:“如果可以顺利使用火攻,我有必胜的把握。”
“那好,”诸葛亮也露出自信的面容。“我确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让公瑾可以顺利使用火攻。”
周瑜有些不可置信,他瞪大了眼睛看着诸葛亮,说道:“其实如何引火的问题,我们已暗中研制出了一种会爆炸的火,能将曹操的战船点燃成熊熊大火。”
诸葛亮一听,也很是好奇:“会爆炸的火?这倒是从未听说过。”
周瑜把诸葛亮拉进了大帐中,将《周异参同契》拿给诸葛亮看。
“天地间的自然之力,威力大且能随意控制的就是火,所以,我对火很偏爱。我受了这本书的启发,试着研制会爆炸的火,功夫不负苦心人,半年前终于研制了出来。这样一来,我们把硫黄、木炭、硝石、麻油等放在一艘船上,点燃之后,顺风而下,撞到曹军的战船,就会剧烈地振荡,发生爆炸,正可用于火攻曹军的战船。”
诸葛亮看了好一会儿,觉得此方法极妙,问道:“公谨,你是如何想到的?”
“这世上除了圣贤之书,还有许多匠人撰写的书,记载的都是奇巧之术,往往被人所忽视。”周瑜见诸葛亮对此很是喜欢,便从书箱里挑出几本送给他:“这是复本,我随军时带在身边的。”
诸葛亮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公谨,我也送你两本书。”他很快去而复返,然后说道:“这本是《星象际》,传说是姜太公撰写的《日月历》。天人是相互感应的,天地间的万物也是如此,只要会观星象,就不难预测出风雨轮回。公谨聪慧过人,看过之后就能预测到何时刮风,何时降雨。而六日之后,必起东南风。”
周瑜大惊,问:“六日之后,必起东南风?”
“正是如此。我这几日夜观星象,发现月有薄晕,且将行至箕、壁、翼、轸四星宿间。”
听完此话,周瑜十分激动,他相信诸葛亮话不会是虚言,但还是忍不住确定一番:“贤弟,这可不能有戏言啊。”
诸葛亮一听,哈哈大笑了起来:“若有半句虚言,军法从事。”
周瑜很是高兴,待两人一问一答过后,他又突然想到什么新的问题,脸色又黯淡下来。
“即使有天气的帮忙,可如何点燃曹军战船,并且让其延烧得一发不可收拾,仍是个棘手的问题。”
黄盖听了,立即说道:“对于如何让曹军战船延烧,我倒有个办法。”
“快快说来。”周瑜忙问。
“我们可以设法让曹军战船首尾相接,如此一来,只要一艘着火,火势很快就会蔓延扩散,烧得一发不可收拾。”
“此法值得一试。”周瑜称赞道。
诸葛亮接道:“只是如何要让曹军战船首尾相接呢?”
“这个问题我可以解决。”周瑜淡淡一笑。
“既然如此,那我也献上一计。”诸葛亮点点头,“我们可以派人在六日后诈降曹军,如此便能带领几艘装备柴薪、淋满膏油的蒙冲,大摇大摆往他们战船而去,届时点燃蒙冲作为引信,保证万无一失。”
“可是曹操生性多疑,又找谁诈降比较合适呢?”黄盖问道。
周瑜思索了一会儿,突然转脸面向黄盖:“这就要有劳公覆了。”
诸葛亮也赞同地表示道:“此事不宜声张,知道的人是越少越好,既然火攻之计是黄老将军提出来的,必定可以胜任。”
“黄某是一路跟随两位先主公而来的老臣,告诉曹操说我要归降,他会相信吗?”黄盖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凡事必有原委,只要能将归降的前因后果合理化,曹操就不会产生怀疑。”
“都督有何妙计?”黄盖追问道。
周瑜突然避席行礼:“只是会得罪公覆,还请见谅。”
“您这不是折煞我了?”黄盖连忙扶起周瑜。
在一旁的诸葛亮这时笑了起来,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公瑾可是要用‘苦肉计’了?”
“知我者,孔明也。”周瑜抚掌大笑。
次日,周瑜刚要用早膳,只听黄盖在帐外放声大骂道:“周公瑾,你打算坑害多少百姓才甘心?主公与整个江东都要葬送在你手里了!”
周瑜脸色一沉,皱眉吩咐道:“将帐外咆哮的黄盖带进来问话。”
黄盖刚一入帐,不等周瑜开口,便又是一阵大骂。
黄盖说周瑜少年得志,目中无人,只因为与孙策结拜,又是孙坚的义子,便一意孤行。如今江东水军损失惨重,不但不去认真反省,还继续招兵买马,积极备战,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不知时局。
等黄盖一番数落过后,周瑜道:“我尊敬你是从义父起兵之初就一路跟随、东征西讨的老臣,一直对你是能让就让,可没想到你如今竟然如此得寸进尺,坏我军令,动摇我军心,你难道不知罪该问斩吗?”
“即使是冒着被斩首的危险,我也要说到底。我这是为主公与江东百姓安危着想!”
“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我所说的句句属实,何罪之有?”黄盖继续不服气地表示道。
周瑜此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怒火了,他抓起案上一支令牌,狠狠地往地上一摔,大声喝道:“给我拉出去!把这个坏我军心的叛徒斩了!”
左右侍卫皆惊慌失措,犹豫之间根本不知该怎么做才好。周瑜见他们没有动作,怒斥道:“你们聋了吗?站在那里干什么!”
两个侍卫如梦初醒,赶忙上前将黄盖绑住,然后要往帐外推。
此时,闻讯赶来的鲁肃、韩当、周泰等人也到了现场,他们立即挤进了营帐,并挡在门口。
“公覆!你还是快给都督赔个罪吧!”鲁肃焦急地对黄盖说。
只见黄盖却“哼”的一声,倨傲地将头偏向一边,根本不看周瑜一眼。
周瑜一看,心中的怒火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右手颤抖着按在腰际剑柄上,恨不得将黄盖当场刺死。
众人看到周瑜就要被气疯了,纷纷劝说道:“都督,请念在公覆跟随两位先主公多年的份上,就饶他一命吧!”
“是啊,都督,公覆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从轻发落吧!”
“都督,公覆好歹也统领江东兵士多年,一向关爱下属,爱护百姓,倘若将他斩首,恐造成军心浮动,请您千万三思啊!”
周瑜脸色难看至极,他沉默了很久,突然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是想将内心的全部郁闷吐出来,然后又慢慢地吸了一口气,说道:“看在诸位都为你求情的份上,今天我姑且不与你计较,然而,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说完,周瑜转身命令左右侍卫道:“传令下去,将黄盖重打五十军棍,送后方让主公发落。”
“都督……”鲁肃、韩当、周泰三人闻言,还是忍不住想再次上前劝阻。
但周瑜打断了他们,说道:“这几日军心有些浮动,就是受其胡言乱语的影响,再不严厉处理,不等曹军来打,我们就已经溃散了。”
就这样,黄盖被拉出帐外重责五十军棍。
虽然,行刑的士兵在暗中手下留情,但年迈的黄盖还是被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与黄盖交情颇深的程普不好当场出面,便悄悄派人送去了一些金创药,还找来一辆马车,连夜护卫他出水军大营,直奔后方孙权所在之处。
在孙权安排下,黄盖暂住在一处僻静的宅院养伤。
华战从乔玄处知道了此事,便特地带着补品前往探视。
“我与先生素不相识,不知先生此来所为何事?”
“在下华战,乃乔玄先生故旧。我很早就听闻黄老将军为江东孙家的三朝元老,深受兵士和百姓的爱戴,故仰慕已久。昨日听说您为了孙将军与江东百姓的安危向周都督请愿,却遭重罚,所以特来探望。”华战微笑道。
黄盖听后,一阵苦笑:“可惜我如今被打成这样,还强押回了后方,对于主公与江东百姓,恐怕无能为力了。”
华战慢慢地凑了上去,压低了自己声音说道:“在下来自北方,曾听闻当今丞相的事功,既然黄老将军有归降之意,何不趁此机会前往曹营,相信定能获得重用。”
黄盖一听,有些动怒,道:“虽然我黄某认为,此刻时局所迫,应该归降,但主公抗曹之心坚定,我又岂能做出背叛江东的事情来!”
华战听闻马上对他进行安抚,但仔细听来,见黄盖语气中还是有些松动的地方,便趁机进言:“黄老将军,人生苦短!即使心念旧恩,也不能不为自己着想啊。弃暗投明乃明智之举,丞相一向真心为天下归一,如果此时做出正确的抉择,日后才不会后悔太深?”
黄盖没有说话。华战见他心中仍有犹豫,继续道:“只要您归降丞相,那些拥戴您的士兵和百姓定会共襄盛举,如此周都督便无兵无民可与曹军作战,到时候必然也会归降。孙将军与江东百姓免遭兵灾,这样一来,您既无愧于自己,又对得起他们,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
“此话在理。”黄盖听后很是心动,他也终于下定决心,“识时务者为俊杰。华先生,那就麻烦你代我转告丞相,两天之后清晨,我会率一小队人马,乘坐蒙冲,在周瑜面前正大光明地归降曹军,让周瑜好好想想,挫挫他那目中无人的嚣张气焰。”
另一边,黄盖准备归降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曹营。荀攸与贾诩对此很是怀疑,便双双前来面见曹操,说出自己心中的忧虑。
“黄盖乃孙家三朝元老,一向忠心耿耿,今日传言来归,恐怕其中有诈。”
“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听了荀攸的这番看法,曹操不禁微笑道,“其实,在很早以前,黄盖就对周瑜有所不满了。试想一个身经百战,帮助孙家东征西讨的大功臣却在这场战役里听从一个毛头小子的指挥,而且还负责留守中军,是有志难伸,抑闷难耐啊!况且,他本不坚持联刘抗曹,也不主张归降,想的全是他的主公和江东百姓,可如今面对这样的情况,也难怪会有意投降。我可是花费了一番心思,才说服的他。要说有诈,牺牲未免有些大了。”
曹操最后两句话的意思,就是指黄盖险些被周瑜斩首,且被打了五十军棍一事。
贾诩明白了曹操的想法,但还是紧皱了一下眉,说道:“周瑜奇谋甚多,或许这又是他的苦肉计……”
“正所谓兵不厌诈。想我剿讨黄巾贼时,周瑜还是挂着两行鼻涕的娃儿呢!要耍诈,他怎是我的对手?不单黄盖归降一事是这样,连环船一事也是这样。你想想,他岳父乔玄都上那些战船亲身体验了,我不认为这会是假的。况且我们拿来试用,发现真有奇效,原本不适应船行颠簸的中原士卒,现在全都如履平地,看不出有什么值得担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