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后,容晴便领着安敏,准备去看灯会,众人见只有她们两便不放心,硬是叫上安阳陪她们,最后又加上林玉燕,三四个家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去看灯会。
这灯会本是为年轻男女们而举行的,在容国,有个不成文的习俗。年轻男女若是在灯会这日遇到喜欢的人,即便私定终身,父母亲人不得反对,因为这表示这是上天的安排,他们俩也是天定的缘分。
故而,那些彼此喜欢,却遭到家人反对的,都会在这一天出门,彼此相约,定下终身。
许多店铺早已关门,被装扮一番的大街此时焕然一新,到处挂满了红灯笼,亮丽了不少。
天还未完全黑,街上却已有许多的人,大多都是年轻男女,或一对对,或一双双,聚在一起,有说有笑,一片安然祥和的气氛。
安阳抱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安敏走在前面,林玉燕跟在他们身旁,容晴则走在三人身后,看着前面三人有说有笑,和乐融融,宛如一家三口在逛街一般,容晴没有来的烦躁。
容晴缓慢的跟在后面,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百无聊赖的看着街边的小货摊。大多都是些女儿家的饰品,对于见惯各种奇珍异宝的容晴来说,丝毫挑不兴趣。
视线迅速的从饰品上扫过,不经意间像是发现了什么,容晴抬起的腿顿了下来,停在一个卖木簪子的货摊前。
那是一支用紫檀木雕刻的簪子,没有任何花式,并不华丽,却简单大方,很适合男子佩戴。
容晴看到它的第一眼,便觉得它很衬他,尽管只见过他一面,连名字都不知晓。
容晴顿时爱不释手,脑海里勾勒出那人带上这簪子时的样子,脸上溢出满足的笑容。
安敏难得出府一次,对街上的所有东西都充满好奇,窝在安阳怀里,不停的问这问那,安阳见她高兴,便由着她,她问什么他答什么,林玉燕也时不时说上几句,三人倒是异常的和睦,倒是将跟在后面的容晴抛在了脑后。
玩累了的安敏转头,却没有看见容晴,四处寻了一边,还不不见,不明所以地问安阳,“三哥,九姐姐呢?”
安阳虽然表面上和林玉燕、安敏玩得兴起,似乎将容晴抛在脑后,但实际上,他也暗中注意着容晴时不时地回头看她一眼,尽管容晴的注意力并不在他的身上。只是,前几次回头容晴都在,这一次却不见人影,安阳顿时便急了,忙问身后跟着的家丁,“长乐公主人呢?”
家丁一脸茫然,他们一直跟在主子身后,可是街上人多嘈杂,且他们本身也被灯会吸引,难免便忘了自身职责,疏忽怠慢。
这时候安阳问起,几人面面相觑,也会打不上来,顿时便跪下了,“奴才失职,请公子责罚。”
安阳气得只想将这几个酒囊饭袋打杀了,可是却也知道当务之急是寻找容晴,对他们的责罚可以等寻到容晴后再定夺不迟。
于公,容晴是公主,还是皇上和皇后捧在手心里的公主,要是她在太师府出了什么事故,别说区区一个太师府,他姐姐安语还是太子妃,也定然要收牵连;于私,容晴是他喜欢的人,哪怕知道她不会有事,他也不会任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她的一切他都要掌握,更何况,容晴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虽然她对自己不好,动不动便拳脚相加,但她是他心尖尖上的人,他便不会让她出现任何一丝意外。
“你们的脑袋先存在你脑袋上,要是长乐公主出了任何事,我定要你们脑袋搬家。”
林玉燕也才发现容晴不见了,不过她却不着急,她倒是希望容晴离开,才不会打扰到他们的世界,况且以容晴的性子,也不会出什么是。
“长乐公主或许是觉得无趣,先回去了?”林玉燕试探地道。
安阳却并不相信她的推测,他了解容晴的性子,这样热闹的灯会,她感兴趣极了,又怎会无缘无故消失?就算是回去,她也定然会提前告知。
安阳并不知道,以现在容晴对他的怨怼来看,不声不响便离开的可能性更大。
“她不会。”安阳将安敏交给其中一个家丁,“送小姐和表小姐回太师府,将此事禀告太师,再派人出来寻。”
安阳交代完,便领着其中两个家丁四下寻找。此时正值灯会最热闹的时候,宽阔的街道上行人络绎不绝,片刻后,安阳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林玉燕的视线中。
说不嫉妒,那是假的,安阳对容晴的事这般上心,而容情对安阳,却从来没有好脸色,是不是还会让安阳脸上挂彩,让他一个男子,丢尽了脸面。林玉燕一直不明白,容晴到底哪儿好,让安阳这般惦记,事事为她着想?
容晴对安阳而言,从来都只是一个煞星,带给他的永远只有难堪和狼狈。
然后被林玉燕称作煞星的容晴,此时却在一家酒肆里,与一个陌生男子把酒言欢,早已将他们忘在脑后。
容晴准备将簪子买下,习惯性地叫银儿付账,等了半晌没见动静,才缓缓想起今日银儿并未跟来,不得已只好自己掏钱,全身上下都找遍了,才发现自己竟未带分毫银两在身上。以往每次出宫,都有银儿跟着,银钱问题也是银儿考虑,她从不去管。今日出来,她本是无心,便未将银儿带在身边,没人替她考虑,故而忘带钱也在情理之中。
在店家一脸笑意的神色中,容晴有些尴尬,想她堂堂长乐公主,想买一个小玩意儿竟然付不起钱?真是可笑。
将自己身上佩戴的玉佩解下,以此作为交换。
那店家倒是个良善的,容晴的玉佩一看便知比那木簪子值钱,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玉佩只作抵押,等容晴让家人拿来散钱,便将玉佩还给她。
容晴见这店家和气,和善地笑了笑,想叫安阳替自己,转身却发现安阳他们早不知去向。
四下一寻,仍不见人影,想起安阳与林玉燕那相处融洽和谐的模样,容晴顿时有些气恼。
安阳这个混蛋,有一次将自己忽略了。
容晴那玉佩虽价值不菲,却并非是她身份的象征,给了店家也无不可。容晴地向店家道了谢,转身便要离开,虽然没有了安阳和林玉燕几人,却并不影响容晴的兴致,相反的,看不见他们,她反而更加心情愉快。
这时候,一个男子突然出现在容晴身旁,声音温和地对店家道:“在下替这位小姐付了吧。”说着递给店家一两银子,店家看了两人一眼,见男的俊女的俏,正是相配,笑着将男子的银子接下,将容晴的玉佩还给了她,又找了零钱。
容晴诧异地看向男子,男子也正看向她,向他道了谢,却听男子道:“在下慕岩,今日与小姐相遇,即有缘相遇,不知小姐可否赏光,在下请姑娘喝杯茶?”
人家才刚帮了自己,若是这会儿拂了人家的情,似乎有些说不过去,容晴便答应了下来。
因今夜人多,几乎所有茶馆酒楼都已客满。好不容易找了一家酒肆,点了些菜,难得兴致,便有要了一壶酒,两人对酌。
容晴端起桌上的酒杯,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先干为敬。容晴动作从容流畅,丝毫没有违和感,反而有种女中豪杰般的气势。
对面的男子哑然失笑,也豪迈的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与容晴的女中豪杰气势比起来,则多了几分雅致,一股谦谦君子的姿态油然而生。
看得容晴不禁有些呆滞,这是她看过的第一个这温和般优雅的男子,不同于太子哥哥的成熟稳重,不同于安阳的恣意潇洒。
黑亮的发丝,用白色的丝带高高束起,从容简单,两道浓眉下是一双黝黑深邃的明眸,不知不觉间将人吸引,高挺的鼻梁下,两瓣薄唇紧呡,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些许看破红尘的沧桑感,让人忍不住想去探究,到底经历过什么才会养出这样一个人?
容晴忍不住拿他与安阳比较,两人都长得惊为天人,但安阳一身的痞气,和眼前这人的雅致比起来,可以说一个是地上的泥,一个是天上的云。
感受到容晴探究的目光,慕岩并没有多大的讶异,大方的接受容晴的目光。不过,这还是第一个敢这样毫不掩饰的打量自己的女子,以往那些,都只敢偷偷的瞧。
慕岩在心中暗自点头失笑,果然,是个特别的,他的眼光不错。不过,这正是他想要的。
“在下的容貌可还入得了姑娘的眼?”慕岩调笑道。
容晴顿时羞红了脸,虽然她大大咧咧惯了,不过只在安阳面前,这样露骨的打量一个人,还是第一次,甚至还被人家调侃,更是第一次。
不过,感觉还不赖。
“让公子见笑了,我平时不是这样的,只是——”容晴辩解道。
“噗呲。”慕岩忍不住笑了出来,她还真是可爱啊!
呃!见慕岩笑了,容晴有些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不解的望着慕岩。
“抱歉,一时没有忍住。在下第一次见到姑娘这般可爱的女子。”
呃呃!慕岩的解释让容晴更加莫名其妙了,看他一举一动,本应是个优雅极致的人,却不想内在这般逗。容晴顿时有些颠覆感官的感觉。
“算了,不说这些,难得我们两一见如故,今日,不醉不归。”说话间,已经将两人的 酒杯倒满,端起杯子向容晴说道。
容晴看了他一眼,片刻后也端起酒杯,与他相碰,而后一饮而尽。
“在下见姑娘买的木簪,不像是女儿家的东西,想必是要送人的吧!”慕岩笑道。
慕岩说话犀利,一语中的。容晴被人点破心思,有些尴尬,笑道:“慕公子见笑了,确如慕公子所说。”
“是个重要的人吧!”
重要吗?或许吧!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应该算得上是重要的人吧!容晴点了点头,“嗯。”
慕岩适可而止,没再继续问下去,两人明了的相视而笑,再次举杯。
或许是这几日心情不佳,难得有个能陪自己喝酒的人,又或许是慕岩帮了自己,反正不管什么原因,容晴一时不管不顾,便喝得狠了。
安阳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歪倒在桌子上,手里还捏着杯子,嘴里念叨着还要再来,今晚不醉不归。
安阳有些无奈,自己找她找得都快疯了,她倒好,居然与一个陌生男子喝得酩酊大醉,一个女儿家,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
安阳气急,却又拿他没有任何办法,无奈一笑,“晴儿,醒醒,回家了。”伸出的手还没有碰到容晴,突然间,从容晴的怀里掉下一个东西,安阳拾起,竟是一根木簪。
虽有疑惑,却没有继续深究,将簪子放回容晴怀里,安阳将人抱了起来,转身之际,对面醉倒的桌上的男子突然直起身子。
安阳进来是也注意到了对面的男子,却下意识地将他忽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与容晴喝得大醉便已是犯了他的大忌,但看在容晴的面子上,并不想与他多计较。此刻他突然起身,安阳也看清了他的容貌,往外走的步伐顿了下来,剑眉微皱。
四目相对,慕岩先开了口。
“怎么,不认得我了?”慕岩一笑,“安公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啊!”此时的慕岩一点都不像是醉酒的人,相反的,他很清醒。
“你怎么在这?”安阳面无表情的问道,脸上再没有平日里与容晴调笑的不修边幅,有的只是浓浓的危险气息。
若是容晴还醒着,定然会发现,此时的安阳与平日里自己认识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这样的安阳,满身都是冰刺,任何人靠近,定然会被刺的千疮百孔。
“怎么说,我们也算旧识、朋友,安公子对我,不用这般冷漠吧!”
安阳没有继续问,却听他道:“慕岩,我不管你的目的是什么,但你记住,容晴不是你能够动的人,你最好别挑战我的底线。”安阳皱着眉冷冷的说道。
朋友?哼,早在几年前,他们就已经不是朋友了,而这句话,也是他自己亲口说的。
“呵,你说的是长乐公主容晴吗?”慕岩朝安阳怀里的容晴看了一眼。
容晴正窝在安阳的怀里,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脑袋靠在他的胸口,难得的温顺模样,可现在安阳却没心思欣赏。
“你最好相信我说的话,你知道我的手段的。”安阳再一次警告道,不过显然对慕岩不起什么作用。
“当然,我又怎会不知?雨儿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吗?”
安阳的眉头再一次皱起,抱着容晴的手渐渐收紧,感受到异常的容晴,睡梦中“嗯哼”一声,不安的扭动着。
察觉到怀中人儿的不安,安阳缓缓收起自己的情绪,轻声地说了句“乖”。怀中的人儿渐渐安静下来。
“原来安公子还是个情圣啊?都怪我眼拙,竟然现在才发现。”慕岩说着,替自己斟了一杯,端起在鼻前一嗅,而后仰头饮尽。
安阳沉默的看着慕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片刻之后,往外走去。
“缘来客栈。”在安阳的脚步将要踏出门外的瞬间,后面的慕岩突然说了一句,若是别人,或许会觉得莫名其妙,但是安阳却明白,慕岩的意思,他会在“缘来客栈”等着自己。
安阳脚步不停的走了出去,将容晴送回太师府交给安语照顾后,便再次转身离开。
有些事,还是要早些解决,免得晚了多生事端。
林玉燕本是听说安阳找回了长乐公主,忙过来看看,哪知安阳回来了却又要出去,心下有些担心,便跟了出来,“表哥,这么晚了你去哪?”
安阳停住脚步,却没有转身,冷冷的道:“这不是你该管的,回去。”
林玉燕愣了片刻,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跟自己说话,林玉燕不由得更加坚定了心中的想法,今晚的安阳很不正常。
害怕安阳会出事,林玉燕一咬牙,提起裙角悄悄跟了上去,誓要探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