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份的40度可以烤熟柏油马路上的豆子。那厚厚的人偶服就像把我装在一个密不透风的高温太空舱里。每次中场休息我摘下头套的时候,头发都会像洗了一澡似的贴在头皮上,再加上满脸的汗渍,要多丑有多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可是就在我最狼狈不堪的时候,我遇到了陈锡。
陈锡在北京读完大学之后,又保送了本校的硕博连读。
现在的他西装领带,英气逼人,优越的条件让他看起来更加自信了,真正的甩了我几条街都不止。一个光鲜亮丽,一个灰头土脸,这深刻的对比让我在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候立刻就羞红了眼眶。
然后我看到买完冰激凌回来的魏智一蹦一跳的跑了过来挽起了陈锡的胳膊。
他果然和魏智在一起了。郎才女貌,真的让人好嫉妒。几年没见魏智,她更漂亮了,齐肩的黑发向里卷,跟一个叫刘诗诗的女明星一样的发型,但比那个女明星更好看。她的大花眼因为画了淡淡的眼线更好看了。
为了不让魏智也发现我,我慌乱的带上头套转身就走,可是一步一步走的像长征一样艰难。我感谢陈锡没有叫住我,大概也知道我的自尊心一碰就会碎吧。
魏智买的冰激凌是哈根达斯那种40块一个的小球球。我记得第一次吃哈根达斯还是和陈锡一起去的。那天,我心情不好,陈锡就带着我去刮刮刮奖,没想到刮刮奖里真的是有钱的,我也瞬间因为中了1000多块钱心情大好。
为了弥补我们每次都只能站在哈根达斯店外面看,却舍不得吃的遗憾,我和陈锡决定大吃特吃。那一天我们两吃了400多块的冰激凌。
哈根达斯的纸巾很好看,我都舍不得用来擦嘴,就把纸巾包起来不用,抢陈锡的纸巾来用。可陈锡说,那张纸巾他都过了,这样的话不就间接接吻了嘛。
那就是我的初吻。
陈锡还跟我信誓旦旦的保证,等他以后有钱的时候,一定还我一顿大的哈根达斯。吃最贵的,最好看的。
晚上六点钟,我要马不停蹄的去接妹妹放学,然后去买饭送去医院。这几近疯狂的节奏让我没有时间去拿自己和魏智作对比然后自惭形秽。
因为吃住都在医院,为了博得其他病友的喜欢,我就担任起了病房的开心果。各种扮丑讲段子,总能引得他们发笑,我还让妹妹在大家面前表演舞蹈。我知道一个病房的病人如果喜欢我和妹妹,就会对我们宽容一点,从爸爸走了以后,我就学会了讨好。
后来,病房里的刘阿姨很喜欢我,就想着要给我介绍对象。跟妈妈说了一些对方多有钱,长得多有福气,家里多有家教的话就把妈妈哄到了天上去,一定要我去相亲,我不见,妈妈就跟我赌气不吃饭。其实我理解妈妈的想法,她感觉自己没几天了,想着能找到一个可以照顾我的人就无憾了,不管条件是好是坏,总比没有的强。
我选了一家以前经常跟陈锡吃饭的中餐厅见面。以前,我总缠着陈锡来这家餐厅,因为每次上菜的时候都会送一小束花,有时候是满天星,有时候是百合,有时候还是玫瑰。我觉得超级浪漫,就像约会一样,虽然他从来不把我当女生。
后来他和魏智来这家餐厅,我就偷偷的趴在隔壁桌看他们在做什么,耳朵伸的长长的听他们说什么话,看见他和魏智有任何疑似亲密举动,就偷偷的用相机拍下来。嫉妒心作祟,我还把照片拿给陈锡的爸妈看说诬陷陈锡早恋,陈锡妈妈大怒,把陈锡关在屋子里让他写检讨。陈锡就站在他家阳台上,对着我家喊“叛徒。”
相亲对象大概只有1米6左右,胖成了一颗球似的,财大气粗,嘴里没有把门的,牛皮狂往出来飞,最重要的是压根不会尊重人,并没有病房阿姨说的多有教养,多有福气。
我心里想,都说啥人找啥人,以我的条件,怎么可能会介绍多好的人给我,自从爸爸离开,我就注定了以后都是矮人一截的。
以前我幻想过很多,我幻想着我未来的丈夫陈锡牵着手逛街,我试衣服他作评价。吃好吃的西餐,他懒我就给他把牛排切好。我们家里养一条泰迪,天天舔着我两的脸要吃的。我们一起逛超市,一起把家里装扮的很温馨,每到周末,我们就叫上亲人朋友烧烤,打球,爬山。可这些,终究都变成了我的幻想,再也不可能实现。
饭中,相亲对象一直在跟我说他们家的车是什么牌子,房子装修的多好,他的朋友个个都是多么牛逼的人物,他走在街上,多少人给他面子等等的话。我只是点头,微笑,嗯啊是吗?
饭并没有吃多少,我看浪费可惜,就想着打包回去给妈妈和妹妹。没想到我的举动彻底激怒了他,他竟然掀掀了一把桌布,把饭菜洒了一桌子,瞪着眼睛用他那古音响般的声音对着我“打包什么呀?你是穷成狗了吗?你吃泔水?”
我忍,我忍,我告诉自己我要忍,我必须忍,我终于还是憋回了已经要洒出来的眼泪。我没说话,准备抽起包包离开,没想到那个人竟然起身推了我一把,我压根没有防备,就被推出隔间帘子,倒在餐厅的大厅,旁边的插花玻璃瓶被我碰倒,咔嚓的巨响吸引过来了所有人的目光。我的屁股坐在了玻璃碎片上,血很快就染在了地板上。
那个人其实是无意推我的,看我流血了,神色慌张。这个时候,隔壁桌的陈锡没忍住,飞过来就给了那个人几拳。
我没敢感谢陈锡的大恩大德,顾不得屁股上的伤钻心的疼就起身准备落荒而逃。可没走几步就被酒店的经理拦了下来,让我不得不留下来面对这个我最不想让他看见我尴尬样子的人。
我忽然苦笑上天太不公平,不想来的偏偏就会来,最怕遇到的就偏偏会遇到,陈锡和魏智就坐在我的隔壁桌看了一场我演的年度闹剧。这大概就是陈锡以前经常跟我讲的墨菲定律吧。
那个人也没敢逞能,就撑着胆子怯懦的对着陈锡吼了一句“我跟我老婆的家事,你算老几?”然后慌忙逃到前台去结账了。
魏智过来检查我的伤口,我躲闪不及。果然我现在可怜到连一向对我犀利的魏智都语气软了下来,“伤的好严重,得赶紧去医院呀,你现在怎么跟这种人搅在一起呀?”
陈锡也不好意思看我的伤口,没经过我同意就牙一横背起了我要去医院,我反抗了但他把我箍的紧紧的,还用严厉的语气斥责我要抓紧。魏智的脸色明显变了。
我趴在陈锡的背上,这个我曾经无比熟悉的人,这个从小陪着我长大的人,此时此刻离我那么近,因为我受伤那么着急。让我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他还爱我的错觉。但是很快,我就纠正了自己。
陈锡问我,“你什么时候变的那么坚强了,我记得你特别爱哭的,常常惹没惹,创没创就哭。”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就只能点头说嗯。
是啊,我以前很爱哭的,考不好哭,受委屈说,谁抢我东西我要哭,连电视剧都能让我哭,反正就是什么都要哭。可是我现在不哭了,因为我知道如果哭能够改变我黑不见底,毫无光亮的人生,那我就努力哭,使劲儿哭,怎么悲壮怎么哭,可是现实是哭完了什么也改变不了。
魏智跟在我们身边帮我拿着包,侠女本色一点都没改“米阳,跟你吃饭那是个什么孙子呀,等我下次见到他,我非扒了他不可。”我假笑着跟她说谢谢。
“怎么大一之后就再也联系不到你了?你去哪儿了?同学聚会你都没有来过,连许天天都不知道你去哪儿了。我们该有四年没见了吧?我们可想你了呢。”魏智又一次戳到了我的痛处,我打趣道“你一下子问我这么多问题,我怎么回答?等以后再慢慢说好不好?”
之后去医院上了药之后我就让他们回去了,陈锡偷偷的用我的电话打给了他要走了我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