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们要毕业了,所有人都笑啊闹啊说着再见,陈锡就站在走廊的尽头,被一群送礼物、告白的女生围在中心,可是我两手空空,什么也没有准备,我想要走近陈锡,却像钉在板上一步也挪不动,所以只能着急的哭了起来。
醒来的时候,枕头真的湿了一大片。
我一看手表,已经5点15分了,我和妹妹必须得在6点钟之前离开,因为阿姨会准时在6点30分起床,检查空着的出租房。
这个房子本来是我们家的,但为了给妈妈付医药费我把它卖给了楼上的邻居张阿姨,张阿姨有两个儿子,为了给两儿子一人准备一套婚房,她就咬了牙把我们家的房子买了去。卖房的时候我很痛苦,那是爸爸妈妈置办下的唯一家产,可是我没本事,还是对着医院一次一次的催款单低了头,张阿姨很刻薄,把房价压到了最低,我,没有能力反抗。
可是房子卖了我们就没地方去了,我又舍不得掏出钱去租房子,就在交房之前偷偷的去配了一把钥匙。
我摸清了张阿姨的作息规律,她家只有她一个人,她丈夫去世很久了,两个儿子又只有假期才回来,她每天都是十点钟睡觉,六点半起床,再加上她住在楼上很难听到楼下的小动静,所以只要我和妹妹晚上十一点之后回来,早上六点之前离开,收拾的不留痕迹,谁也不会发现什么。
这已经是我们和张阿姨打的第五天游击战了。
六点钟左右我们会偷偷从小区后边的破墙缝儿钻出去,再去旁边的早餐车上买两只包子给妹妹带着,然后拎着她去上学。
送她去了学校之后,我还有一个任务,就是去把张阿姨贴的寻租广告撕掉。张阿姨想着房子空着也是空着,现在还用不到,就先租出去,于是就在小区附近贴了各种各样的寻租广告。可是万一她找到了租房子的人,我和妹妹就真的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了。所以我天真的认为只要我多撕一张广告,我们的房子或许就能多住一些日子。
我叫米阳,我有一个妹妹,叫米晨。现在,我们两相依为命。
爸爸在我19岁的时候因公殉职,从此警察成了我最恨的职业,就是警察这两个字让我本来明媚灿烂的生活一下子跌入深井,深不见底呀。
后来妈妈生病了,乳腺癌。
妹妹是爸爸妈妈捡来的。
有时候我看着妹妹,就会情不自禁的对着她大吼大骂以为这样就能报复这个不公平的世界。为什么爸妈那么善良,做了那么多好事,为什么他们带着善意去对待世界,可世界却对我们如此残忍。
我的妹妹是聋哑人,就算我吼得再大声,骂得再难听,她都不会听到,更不会记到心里。
大学是政府资助我上的,确切的说是我爸用命换来的。可是我不争气,大学毕业后我连份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后来就找了一间快递公司当文员,这样的话,我闲的时候还可以接一些单子去派单,每一单是八毛钱,假如我一天派掉100单,我就可以多赚80块。
今天,我来到公司以后,公司上下都黑着脸,我有预感,我又大祸临头了。果不其然,有客人来投诉说公司私自拆开了他的快件,里面的五部苹果手机丢了一部。公司上上下下早已统一了口径,说是单是我派的,责任是我的。
可是我从来都是只派妈妈医院附近的单和妹妹学校附近的单子的,那个城北的单子我怎么可能碰得到?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再穷,该是自己的东西才能要,别人的东西再喜欢也不能碰。这是我爸妈从我听得懂话起就教我的道理。
我早已经不是一次两次遭受到不公平待遇了,面对这叼人的责难,我倒是欣然接受了,没有争辩,没有反抗,感觉承担后果已经成了我的责任一般。
公司开除了我,还要我陪出5000块的客户损失。我努力把声音压低八度,凑近经理的眼睛,告诉他“钱我一分都没有,命我有,要拿你们就拿去。”经理可能是被我眼睛里的血丝和隐忍吓到了,竟然征在椅子上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之后,我收拾东西,离开公司。
我的银行卡上还有8万,但是我一分都不能动,那是给妈妈留着治病的钱。钱是好东西,它可以留住我最爱的人。
妈总跟我说“世界上比我们惨的人那么多,相比之下我们已经很幸福了,所以不要去怨天尤人。我们有手有脚有希望,所有事情都会好起来的。”
我着实不知道我和别人比幸福在哪里?我更不知道一切好起来的时候到底是哪一天。
妹妹已经睡过去了,七月份的月光钻进窗户抚摸着妹妹的脸,肉嘟嘟的,可爱极了。我情不自禁的亲了她的额头,然后看见她在睡梦中有了笑意,大概做了什么可爱的梦。
我窝在床边,借着恬静的月光做背景,目不转睛的望着对面单元楼的那个熟悉的窗户,做起了我的那个可爱的梦。
我特别愿意回忆过去,因为过去有我最幸福的日子,虽然很短暂。
6年前,我17岁,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那个时候爸爸是一名光荣的人民警察,我无比崇拜爸爸,因为他是所有人口中的能人,我也因为是能人的女儿得到了众人的万千宠爱,。
我妈温柔贤惠,就是那种人们常说的水做的女人。我经常听到邻居家里夫妻反目,砸锅子砸碗,可是我从来没听到过爸妈有过一点点争吵。
陈锡是我的发小,莫名其妙的缘分让他陪着从七个月长到了十七岁。他爸和我爸是特别铁的战友。我们两小时候就住在一个院子,后来老院儿拆迁,我家和他家又住在了同一个小区。我们两家在不同单元的同一楼层,站在窗口就可以打可视电话。
更神奇的是,我们从小到大都是一个班。
既然有这天大的缘分,按道理一定是要发生什么故事的。
幼儿园的时候,我们是一个班,七岁之前的事,我忘得很干净,但是我依然可以努力记得起来胖乎乎的陈锡在奔跑的时候扭动着屁股的滑稽场景。
小学时,我们是一个班,他在我的文具盒里放虫子,我哭;他在我的作业本里画叉叉,我哭;他在我的校服上画彩笔星星,我哭;他把夹到的老鼠尾巴绑了蝴蝶结送我,我哭;他会故意踩我的脚后跟,我哭;他用沙包丢我的脑袋,我哭…可是看到大人老师惩罚他的时候,我还是哭。
初中的时候我们还是同一所学校同一个班。他在我的笔记本上画猪,给我起难听的外号,把我的相片P上猪头投在班里的投影仪上让我出尽洋相,他给我讲题的时候会指着我的脑门说我进化的慢…。
我对我们的定义是:“我们彼此嫌弃又彼此保护,但谁也离不开谁。”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拿陈锡没有一点办法,为什么他如此这般的欺负我,我还是每次以德报怨,仇将恩报的帮他抄作业,等他上学,替他背黑锅。
关于为什么,后来我终于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有一句话叫一物降一物。
所以我看过他光着屁股被他妈打,看过他大冬天尿裤子冻的直哆嗦,看过他偷偷摸摸改分数被老师罚站墙角,知道他不爱洗脚,放屁很臭……当然,看过他所有的糗事,知道他所有的缺点,还愿意一心一意爱他,我当真是伟大的真爱。
可是陈锡不爱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