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5年发表的《大臣号》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小说,它描写人在危难中表现出的善和恶。小说中的残忍行为也许是普法战争中的残酷现实的一种折射。1876年出版的《米歇尔·斯特罗戈夫》(又名《沙皇信使》),其背景是俄罗斯殖民扩张的疯狂时期,俄军占领了乌兹别克大片国土。乌兹别克人为保卫其首都,准备进攻西伯利亚。小说主人公斯特罗戈夫携沙皇秘旨前往伊尔库茨克途中,经历种种恐怖和曲折,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据说,小说的许多资料,都是俄国无政府主义者克鲁泡特金提供的,俄国作家屠格捏夫看过本书手稿。为了不影响法俄关系,出版商埃歇尔专门请俄国驻法大使过目。《米歇尔·斯特罗戈夫》,又由作家儒勒·凡尔纳和戴纳里合作改编为剧本。该剧于1880年11月7日在小城堡剧院首演,获得极大成功。当年流行一种说法,说什么人“像斯特罗戈夫一样潇洒英俊!”俄式服装和卷毛羔皮帽,曾风靡一时。由于演出成功,凡尔纳可以得到总收益的百分之十和纯利润的百分之六。后来,有数家剧院将此剧和《八十天环游地球》交替上演,一直持续了五十年,到1828年,即儒勒·凡尔纳的百年华诞,仍然场场爆满。
《神秘岛》、《八十天环游地球》和《米歇尔·斯特罗戈夫》小说和剧本先后获得成功,儒勒·凡尔纳的收入也随着增加,使他有可能于1876年购买圣米歇尔2号,1877年又购买圣米歇尔3号,从而实现了他的平生宿愿。买船,是儒勒·凡尔纳为满足个人愿望的惟一的一种“高消费”,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花55000法郎购买圣米歇尔3号是“作了一次疯狂的举动”。另一次“高消费”是花去4000法郎举办一次有300多人参加的家庭舞会,其目的“无非让我的妻子和她的女儿在城里获得她们应得而没有获得的地位”。但此举与买船不同,花钱虽少却招致某些报纸的批评,而且有些流言蜚语超越了亚眠城。对此,凡尔纳“深感遗憾”。
1877年出版的《海格托·舍瓦尔达克》(中译本《太阳系历险记》),具有早期特色的科学幻想作品。故事是,有一颗彗星撞击地球,把阿尔及利亚国土的一部分带进太空。小说中有关重力和气候变化的描写妙趣横生,颇具特色。我们从这部小说中依稀可见儒勒·凡尔纳早年头几部科学幻想小说创作时那种英姿勃发的锐气。1877年另一部小说《黑印度》是关于苏格兰矿井里发生的离奇故事。
1878年出版一本小说名叫《十五岁船长》。1877—1878年间,凡尔纳一家为给儿子米歇尔创造一个良好的学习环境,暂时迁到南特城絮弗朗街1号一套住宅。1877年夏天,儒勒·凡尔纳又扬帆启航,同时也把米歇尔带上。儒勒·凡尔纳在一封信中说:“米歇尔和我们在一起,大家都觉得高兴,他也发生了很大变化。”随着游艇在大海上飘荡,儒勒·凡尔纳也跟着大海波涛澎湃而浮想联翩。这个米歇尔,缺点不少,优点也很多,倘有机遇,很可能成为一个坚强的人。他聪明,又有热情,就是缺少是非辨别力,不善于把握自己,还有点神经质。
由于对米歇尔的高期望而发生的联想,一个15岁的英雄少年形象,逐步在作家的头脑中形成。儒勒·凡尔纳在给出版商埃歇尔的信中说:15岁船长绝对不会是雨果的《悲惨世界》中那样踯躅在巴黎街头的机灵又调皮的流浪儿,“他决不是懒鬼;当船上只剩他一个人的时候,他显得英勇无畏,而且像一个真正的船长那样行事。”这位15岁船长所在那艘捕鲸船,老船长带领5名水手乘舢舨去捕获一头座头鲸,不幸船翻人亡。此时,这位被船长委任临时大副的15岁少年,他面临一种绝望的局面:船上只剩下一名见习水手,还有船长的妻儿,一名年迈女佣,五名黑人遇难者,加上一只小狗登戈,还有心怀叵测的厨子。少年临危不惧,沉着冷静,毅然承担起负责捕鲸船和众人的安危的重任,并表现出惊人的才干。船的航向是东方,始终不变,预定能够返回美洲。由于那个不怀好意,处处与少年船长做对的厨子的干扰,加上船罗盘仪发生偏差,最后没有到达美洲,而是绕过合恩角进入非洲海岸。他们登陆不久,便被捉住,落在黑奴贩子的手中。
当年的非洲,正处贩卖黑奴的最疯狂时期,随时可见被押解待运的黑奴行列,被杀戮或不堪忍受折磨而死的黑奴尸体本书第二卷,作家用过半篇幅描写捕捉黑奴和残害黑奴的惨不忍睹的情景,对人贩子的惨绝人寰的血腥暴行的描写,十分准确和逼真。作家为证实他描写的真实性,列举了材料的来源。这已不仅是文学效果问题了,而是一部抨击西方列强反人道罪行的檄文!作家写道:
“19世纪中叶,某些自诩为文明国家的欧洲列强竟然拒绝在禁止贩卖奴隶的条约上签字……”
“欧洲列强许多驻非洲的代表,竟对贩卖奴隶的罪行采取可耻的纵容态度,让有良知的人们难以容忍,我们再也不能保持缄默了。我们大声疾呼:贩卖黑人,这是不容争辩的事实!救救黑人兄弟吧!”
“当欧洲巡逻艇在非洲两侧大西洋和印度洋岸边巡航时,贩卖黑奴的活动就在欧洲官员的眼皮底下肆无忌惮地进行。一队队被捕获的奴隶从这里运走了,而且更大规模的血腥暴行又开始了。此间,10名黑人有9名被杀害,只是为了捕捉第10个……”
“这就是非洲的现实,时至今日,毫无改变……”
小说中对英国这个殖民大国在非洲犯下的罪行进行的猛烈抨击,切中要害,对英国在澳大利亚实行的把土人赶尽杀绝的政策和在新西兰实行“教化大屠杀”政策的批判,一针见血。自然,儒勒·凡尔纳并不是沙文主义者,也间接地批判了法国在非洲、中美洲和太平洋诸岛的殖民政策。此外,1879年出版的《一个中国人在中国受难》也间接地赞扬太平天国反洋反王朝起义的斗争。1880年出版的《蒸汽屋》又是以印度反对英国统治为主题。
1879年出版的《蓓根的五亿法郎》,是一部主题严肃的小说,表现正义和邪恶、理想和现实的矛盾。故事梗概是,一个法国医生通过正式渠道继承了遗产,而一个德国教授强行分得部分遗产。前者用这笔款建立一个乌托邦的理想国;后者则用遗产来建立一个制造杀人武器的军事要塞,并试图消灭前者。最后正义战胜了邪恶,理想国战胜了军事要塞。小说作者显然受到普法战争的影响,作家在小说中最大的贡献,是他在19世纪80年代能预见到20世纪上半叶的法西斯主义的许多表现形式,乃至今天的霸权主义若干特点。
1882年的《烽火岛》以海琴为背景,描写希腊人反对土耳其统治的斗争故事。同年,《南方之星》本题是制造人造宝石的故事,作家在小说中同时对英国殖民者压迫和盘剥当地黑人和荷兰裔布尔人表示愤慨。
1885年出版《马季斯·山道尔》,主人公山道尔是匈牙利的爱国志士,发动一场反对奥地利统治的起义,因被告密被捕入狱。小说主线是描写他如何惩处叛徒告密者的故事,人们认为此书是儒勒·凡尔纳《奇异旅行》中的“基度山”故事,而且作者本书题铭中献给小仲马,并以此向他父亲大仲马在天之灵表示敬意和怀恋。小仲马在复信中指出大仲马和儒勒·凡尔纳之间存在十分明显的文学亲缘关系,因此从文学角度来说,凡尔纳比小仲马本人更像大仲马的儿子。小仲马的复信最后说:“我很久以来一直爱着您,把我称作您的兄弟是合适的。”尽管如此,这部小说的核心,并不是基度山式的个人复仇,而是向民族解放的敌人及其帮凶讨还血债。
小说主人公昂泰基特(即马季斯·山道尔)博士与基度山有着本质的区别。他隐名埋姓,伺机寻找告密者复仇,不仅仅是为个人,更主要的是为那些在民族解放事业未竟时含恨身亡的爱国志士复仇,为被奴役的祖国复仇,为铲除民族败类、处死“匈奸”复仇!对此,读者应从小说的内涵去寻找真谛,寻找作家的良苦用心。当年,法国的书检机构非常严厉。至于说到那个昂泰基特岛,乃是一个乌托邦式的理想国,各国的政治流亡者,都能在此找到安身处,根本不同于基度山岛。基度山岛,只是供那备受复仇心折磨而永无宁日的基度山伯爵栖身的一介孤岛。
关于小说主人公马季斯·山道尔,作家以曾被迫流亡国外时期的出版商埃歇尔为原型。对此,作家在给埃歇尔的信中透露:“……壮年的山道尔就是35岁的您……;化名昂泰基特后是你和比科西奥的混合。”
1886年出版的《征服者罗伯尔》系这一时期的杰作,这是从科学幻想小说这一角度来说的。
这部小说的创作源起于1863年作家与纳德关系最密切的时期。纳德于1863年7月30日第一个提出重于空气的航空器的构想。后来,纳德与凡尔纳和航空学家朗维尔发起组织一个专门团体,研究和推进制造比空气重的航空器,并创刊一种杂志《航空家》。
在《征服者罗伯尔》中,罗伯尔驾驶的“信天翁号”直升机,也是在1863年提出来的设想。19世纪70年代许多人作过试验,如鲍莫斯和潘士(1871)、梅里科夫(1874)、加斯特(1878)和弗拉尼(1879)等人,但他们的试验收效甚微。比空气重的飞行器的构想依旧是人们关心的主题。
儒勒·凡尔纳善于抓住当时人们关心的主题,并且通过他的小说主人公的发明提前10年实现人类的理想。当年,关于重于还是轻于空气的飞行器的争论方兴未艾,凡尔纳通过他的小说主人公肯定地说,用重于空气的飞行器取代轻于空气的飞行器是必定无疑的,因为只有重于空气的飞行器才能对付得了空中的气流,而不任其摆布。
作家对于重于空气的飞行器的发展前途,比他的小说主人公还要信心十足,他在《罗伯尔》的设想在10年之后真的成为现实。1897年,阿代尔的飞行器只刚刚飞离地面。1903年,莱特兄弟用内燃机做动力的飞行器飞出239公尺。直到第一次大战,飞机仍处于试验阶段;战争促进飞机飞速发展。
小说主人公罗伯尔,性情古怪,沉着冷静,临危不惧,看上去甚至有点冷酷,但“他既不是故弄玄虚的家伙,也不是十全十美的圣徒。这也并不妨碍情感的流露和这样的一种运载方式所放射的光华”。
罗伯尔是个特殊人物,他是未来科学的象征,尽管他缺少尼摩那种神秘感和浪漫色彩,人物性格也不够饱满。但罗伯尔对既定目标追求的那种执着、不懈的精神,昭示着20世纪科学的理想。罗伯尔自认为,作家也这么认为,他就是未来科学的化身。
至于说到直升机,迄今为止与罗伯尔发明的“信天翁号”大同小异,不过更加完善,更加先进罢了。
罗伯尔最后一次谈话说:“各国尚未成熟,不可能组成联合国。将来人类变得相当聪明,不会滥用我的发明。到那时,我的发明秘密必将属于全人类所有。”
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人物周游全世界,从陆地到海洋,从空中到地心,从地球到月球,乃至宇宙空间。凡尔纳本人也随着他的小说人物的足迹“征服”了全球,“征服”了宇宙空间,同时“征服”了千万读者。凡尔纳的小说主人公不是有征服者、殖民主义者,也不是“冒险家”和野心家,也不是商人和传教士。而当年,或此前此后,在许多各种游记和冒险小说中,充斥着征服者、殖民主义、奴隶贩子、杀人如草芥的军人、贪婪的商人、殖民先锋传教士、罪犯和强盗,连著名的《鲁滨逊飘流记》的主人公也是靠贩卖奴隶发了财,最后当了无名岛的总督。他们一旦“发现”了一个国度,便强占土地,杀戮土著居民、掠夺财富、捕捉活人……
凡尔纳的小说主人公是地理发现者、地理探险家、科学家和学者、反对民族压迫的战士、反对社会不公的革命者、追求自由的旅行家。这是儒勒·凡尔纳与其他游记作者和冒险题材的小说家的本质区别所在。也正是由于这种本质的差异,千百个冒险小说家和游记作者已被历史湮没,他们的作品蒙上一层厚厚的灰尘,早已被人遗忘。而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人物不仅为同代人所喜爱,而且为后代人所理解和效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