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四的第一个学期已经开学两个月了,学校过几天要组织一次秋季校园招聘,被录取后明年春季就可以去用人单位报到。除了上课,大家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个人简历。整个大学的课程,到这个学期结束也会基本完成。
招聘会在学校的几个大的学术报告厅举行,招聘会那天,应聘现场人满为患,除了明年要毕业的学生,还有很多大三的学生也都跑过来凑热闹。刘涛拿着简历找了一圈也选到一个自己喜欢的工作,甚至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能干什么工作,或者自己打算要干什么工作,只是跟着应聘的人群浑浑噩噩的在招聘现场四处乱转。有几个好点的单位,早已被应聘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根本就挤不到跟前。这时,刘涛才知道自己其实对工作和职业是怎么一回事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刘涛最后胡乱投了几份简历就离开了招聘现场,他对这次招聘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尽管离毕业不远,对未来已经隐隐有些担忧,但是到底还没有到火烧屁股的程度。
从招聘现场回来,刘涛感到很郁闷。本来还有课,但是今天是招聘会,参加招聘的可以不去上课,刘涛现在根本没心思再去上课,他又一个人溜溜达达出了校门,沿着门口的公路朝附近的田野走去。这是他缓解压力和释放郁闷情绪的方式。这段时间他在网上也见不到张兰了,可能她也在忙着毕业找工作吧,将来他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这样一想,刘涛感到一阵沮丧和气恼,他觉得自己和张兰的距离忽远忽近,在网上见面时感觉就像在她身边,现在又觉得相隔万水千山,根本就不在同一个世界。未来就像从眼前吹过的一阵风,飘忽不定,根本就不可捉摸,无法把控。他心情失落到了极点,心里感到一阵阵悲伤绝望。
季节已是深秋,田野愈显荒凉,一阵冷风吹过,路边的梧桐树金黄的叶子随风摇摇欲坠,远处的山丘上,也是一片萧条败落的景象,刘涛感到一阵阵莫名的悲伤。几年前,他以为只要离开了那个让他感到压抑和毫无快乐的家,自己就会慢慢快乐起来,然而,现在的他依然感到孤独彷徨,陌生的异乡,一切似乎都重新开始,一切又似乎都没有任何改变。不久,他又要孤独的离开这里,不知道还要飘零的到哪个角落,鼻子一酸,刘涛几乎要落下眼泪。
刘涛沿着路边人行道踽踽而行,不知不觉,前面又到了悉敏的理发店。加上暑假,刘涛已有半年之久没有来过悉敏这个理发店理发了。每次头发长长了,刘涛都想起悉敏,想起这个小小的理发屋,几次想过来看看,顺便理理头发,但是又有些犹豫,他也不确定自己对这个理发的女孩子到底是怀着一种怎样的感情,为什么自己对这个理发的女孩子莫名的有好感呢?难道她是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异乡的第一个让他感到亲切的人,还是他们两个人在性格方面有些共同之处?刘涛也说不清楚。
前面不远就是悉敏的理发屋,刘涛慢下了脚步,他拿不定主意,是径直走过去呢,还是在那儿停留下来,看看这个善良美丽的女孩?哪怕站在她身边,在她的理发屋站一会,刘涛就有一种身心放松的愉快感觉,似乎时间都在那一刻静止了下来。可是,刘涛清楚的知道,他不能永远的站在她身边,他没有那个机会,这并不是悉敏不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悉敏在内心里也愿意和他在一起,可是,有一种来自外界的巨大了力量横亘在他们之间,他们都不敢面对这种让他们感到无力又无助的强大力量。他们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各自压抑自己的想法,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回避而不去面对。
离悉敏的理发店近了,刘涛才看清楚理发店并没有开门,两扇窄小的木门静静地合在一起,一把大锁在中间的铁门栓上锁着,门前的煤炉子里的火已经熄灭,显得破旧而冰冷。看见理发店锁着门,刘涛缓缓吐了一口气,起伏的心情稍稍平静。他在门前驻足稍作停留,出神的盯着那把熟悉的银灰色大锁。现在已近中午,正是有生意的时间,按说不应该关门,难道是悉敏得病了?刘涛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在门口呆呆地停留了片刻,又移步继续向前走去。
秋日金色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刘涛感到微微的疲惫和困倦。田野里一片衰草连天的景色,各种虫儿、蝶儿正抓着时机享受秋日最后温暖的阳光,或兴致盎然的发出百转千回的鸣叫,或深情款款的扭动着肢体翩跹起舞。不时随风飘来一缕缕桂花的香味。虽然是中午,但是天气并不热,温暖的阳光,凉爽宜人的秋风,这些大自然免费的馈赠像一双温柔的手抚慰着刘涛忧伤的心灵,暂时驱散了他心里的阴霾。中午时分,他在路边一个小餐馆吃了饭,继续沿着小路向田野深处走去。
刘涛很久没有独自在田野里漫步了。这里在城市的边缘,天空显得的高远空阔,蔚蓝色的背景上片片白云像是大海上远航的云帆。庄稼地里特有的泥土的芬芳和各种植物散发出的清香混合在一起,呈现出一种迷人的气息,枯黄衰败的野草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美丽的光晕,显得格外凄楚而美丽。所有这一切,让人感到心情放松而安静。人生一世,草木一春,这是它们一生中最后闪耀的光彩,不久就会被掩埋在泥土中腐烂消失。刘涛沿着田间小路缓缓而行,前面一座小山正是他刚刚入学时第一次来这片田野游荡时在上面休息过的,那天就是在那里他邂逅了丁雨。想到这里,刘涛加快了脚步直奔小山而去。
山顶上那棵最大的槐树在秋日的阳光下依然显得苍翠挺拔,枯黄稀疏的野草泛着金黄色的闪光。远处起伏的山脉在蓝天下显得威严壮观。刘涛来到山顶的槐树下放眼向学校方向望去,心湖不禁荡起层层涟漪。几年前自己刚来这个地方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充满了美好的愿望,觉得自己像是一只即将沿着康庄大道飞奔的马儿,已经站在了理想的起跑线上等待一声令下,向着美好的目标疾驰而去。现在,他突然觉得自己脚下的路已经慢慢的消失了,前面是一片没有方向的荒原,不知道该往那个方向走。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应该继续往前走,还是自己从一开始就没有弄对方向。犹豫彷徨,从未有过的无力感让他困顿不堪,不知如何应对即将扑面而来的现实。三年来,山顶上这棵槐树已经长高长粗了不少,可是他,却越来越觉得脆弱不堪了,无力面对残酷的现实。
刘涛三年前坐过的那块大石头还在原地,和地面接触的地方长满了青苔,一些野草的枝枝蔓蔓爬上石头,在上面缠绕攀爬。通往山顶的小路被两边的野草几乎掩埋,只留下窄窄的一条缝隙。在这里,刘涛认识了丁雨,现在她已经离开了学校,投身社会的洪流之中,不知道她现在生活的怎么样。自从那次和付义明把丁雨送走,期间刘涛只接到过一次丁雨打来的电话,说她已经工作两个月了,基本上有了生活保障,休息的时间很少,所以报考的成人教育课程也没时间去学。刘涛向她要了QQ号码,她说自己没时间上网,有空会打电话过来的。刘涛把丁雨的QQ号码加上之后,一直都没有见过她上线,发了几次信息也不见一条回复。刘涛怀疑是不是自己把号码记错了,或者是丁雨把这个号码的密码忘记了。
下午暖洋洋的阳光让人昏昏欲睡,走了这么长时间的路,刘涛感觉有些疲倦,他索性往地上的枯草丛中一躺,舒展开有些酸痛的四肢,闭上眼睛让阳光肆意的照在身上。
下午四点左右,刘涛走在返回学校的路上,他想趁着时间还早到悉敏的理发店看看。上午要走到理发店时他有些有些犹豫要不要和悉敏打个招呼,结果走到跟前理发店关着门。现在他已经没有什么顾虑了,一个下午在田野里独自闲逛的时光,让他心情豁然开朗起来,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是那么的可爱,让人爱怜,过了这个秋天,这些草木花虫虽然还会在第二年出现,但是再出现的已经不是现在的草木花虫了,生命无非就是一个轮回,何必计较顾虑太多。刘涛一边想着一边给自己安慰鼓励。
理发店的门开着,里面传出来隐隐的说话声,夹杂着电视机里电视剧夸张的对白。刘涛稍微顿了顿脚步,尽可能显得轻松自然的走向理发店的门口。店门的竹帘子高高的卷在上面,用一根红色的布条系着。阳光透过门口和窗子照进理发店,在干净的地面上投下明亮的几何图形。由于门口低矮,刘涛站在门口低头往里张望。悉敏正聚精会神的给一个中年女人理发,剪刀轻快的舞动,一张一合发出嚓嚓的声音,一缕缕花白的头发应声而落。
“您要理发吗?请进来坐下稍等一下吧。”悉敏发觉有人进来,头也没回就习惯性地对着站在门口的刘涛说道,接着又聚精会神的给刘涛理发,似乎并没有认出来门口的刘涛。
刘涛没有说话,默默的进屋坐在那张干净的旧沙发上,目光落在开着的电视屏幕上。
悉敏轻快舞动的剪刀突然停了片刻,连续的嚓嚓声也旋即停止,她恍然所悟似的转了一下身子,扭过头来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刘涛。这回她看清楚了,刚才只是习惯性的招呼,这时,她好看的脸上一下子绽出春天般的笑容,整个脸庞瞬间变得生动起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是你啊?”悉敏突然改用让刘涛感到陌生又亲切的她们的家乡话说道。
“哦,今天从这经过,顺路过来看看。”刘涛有些局促的回答道。未进门时的轻松自在突然一扫而光。
“是顺便过来看看我吗?还是顺便过来理发?”悉敏毫不畏忌的说道。
“理理发也顺便看看你。”当着陌生人的面,刘涛有些不好意思,想说的话也不好开口。他这种拘谨的性格总是让他不能把内心的想法轻松的表露出来。其实这次过来,刘涛算是潜意识中特意过来看悉敏的,但是现在这个场合,刘涛却没有勇气也不好意思这样说。
沉默了片刻,悉敏回过头来笑着对刘涛说道:“你坐那先看会电视,我这个嫂子马上就理好了。”说完,悉敏的目光在刘涛脸上短暂的停留了一下,很快就转过头去忙了起来。
悉敏的目光中刚刚闪现的一种只有刘涛才能发觉的光彩突然就熄灭消失了。尽管还是那样的目光,但是少了那种让人心动的东西。刘涛后悔刚才自己笨嘴笨舌的表达,想重新告诉悉敏我是专门来看你的,鼓了几次勇气,却再也无法说出口。这是他的性格,也是他的命运。
很快,那个中年女人理完发就离开了。悉敏打开新装的煤气热水器给刘涛洗头。悉敏刚才情绪的变化让刘涛心里有几分凄楚,他竟觉得有些愧疚,执意不让悉敏帮忙,自己打开水龙头洗发。
“你们快毕业了吧?”悉敏问道,话语中充满了温柔和关切。
“恩,到年底课程基本上都上完了,不出意外的话下学期一开学就会离开校去实习或是直接参加工作。”刘涛尽可能轻松的说道,却压抑不住内心的伤感,语气显得苍白而空洞。
“毕业后去哪里?”悉敏不动声色的问道。
“还不知道呢?也许回家,也许在某个地方上班。”
“真羡慕你们。”悉敏说道。
“羡慕我们?真是不可思议。”刘涛苦笑着说道,又像是在嘲笑自己。
“你笑什么?不是吗?你们都是有理想的人,哪像我,没上过多少学,什么都不知道,估计一生都要守在这个地方,直到生命结束。”悉敏认真的说道,脸上的表情立刻显的肃然而庄重。
“理想?”沈默了片刻,刘涛缓缓的说道,“也许吧。”
刘涛本想再说些关于理想的话,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不说为好,说了只会让自己也感到好笑。或许他和悉敏本是两艘航行在海上的船,偶然的相遇让他们有了短暂的交集,但是谁也不知道谁将要飘荡到何处。因为不甚了解各自的世界,让他们互相羡慕对方。
阳光从理发店的小窗子斜进来照在悉敏的脸上,刘涛看着镜子中的悉敏,她理发时那种专注的神情像个孩子似的让人怦然心动。两人都沉默着,只有阳光静静的在地上移动,电视机里的电视剧已经演完,变成了歌曲连放,一首接着一首的老歌不知疲倦的唱着,仿佛永远也唱不完似的。
沉默中,时间显得那么的缓慢,如一首优美的诗歌,韵味悠长绵远。“一会我请你吃饭,认识你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在一起吃过饭呢。”悉敏打破沉默说道。
“我请你吧,怎么能让你请我吃饭呢?”
“上次给爷爷送酒那次就应该请你吃饭,这次算是补过来吧,这次是我自己的钱,不是爷爷的钱,我把爷爷给的钱又加了一些给爷爷买了一件棉马甲。他不能受凉,一受凉就爱咳嗽,看到我给他买的马甲,爷爷特别高兴,他很喜欢我给他选的颜色。”悉敏想起这些开心的事情,脸上重新露出单纯天真的笑容。
刘涛心里也很高兴,他上次和悉敏一起给爷爷送过酒,见过那个老人,和蔼善良,地地道道的淳朴农民,刘涛仿佛也看到了老人接过悉敏给他买的马甲时开心的笑容。
奚敏开始给刘涛剪头发,她这次显得格外认真,每剪一下都要停下来仔细的看看,然后才决定下一步应该如何修剪。刘涛坐在凳子上静默不语,垂下眼帘盯着地面上一点点移进来的阳光,不时的抬起眼睑端详玻璃镜中工作着的奚敏。因为过分认真,奚敏嘴唇微微的抿着,嘴角轻轻的上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剪刀的每一次开合,每一根头发都剪得一丝不苟,小心翼翼,仿佛不是在剪发,而是在雕刻一件极其珍贵的艺术品。
“没关系,随便剪剪就行,剪得再好头发还是要长长,下次不还要重新剪吗?”刘涛看着镜子中全神贯注理发的奚敏说道。
“那可不一样,剪得好点人看起来精神,做什么事都顺心。”奚敏说着,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镜子中的刘涛。“你是不是觉得等的时间长无聊了,你就耐心的坐着听电视里的音乐吧,也可以和我说话,这样就不会觉得时间过得慢了。”
“我不是觉得时间过得慢,我是觉得没有必要让你这么费心。”
“这样啊。”奚敏说着,很开心的笑了起来,“我还以为你等的不耐烦了呢。”
“没有啦,不想让你为我这么费心而已。”刘涛只是因为奚敏这么用心给自己剪发有些歉疚,他怎么会觉得时间过得慢呢,如果可能,他真希望时间在这一刻停下来,永远永远不要转动!
“那你就在心里感谢我好了。”奚敏调皮的说道,语气轻快而温柔,刘涛笑笑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说,“你以后会不会忘记我啊?”
奚敏这句话像是一颗突然飞来的小石子投进了刘涛平静的心湖,在他心里激起一层层波澜,又像是一支冷不防飞来的箭,一下子刺中刘涛毫无防备的心房。刘涛心里猛然一阵痛楚,一时间,竟惶惶然不知所措。
沉默了片刻,刘涛有气无力的答道:“不会的,永远也会的!”刘涛觉得自己的回答生硬而呆板,像是在回答一道数学题的答案。对于像刘涛这样一个不苟言笑的人,奚敏出其不意的话语确实让刘涛难以应对。
“你会的,早晚你会忘记的,人不可能把一件事件记住一辈子。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说这些的时候,奚敏脸上飞来一丝不易察觉的红晕。
“也许吧。”刘涛结结巴巴的说道,对自己前后矛盾的回答感到浑身不自在。
“看看,你自己都不敢确定。”
“我只是回答的你说的‘人不可能把一件事件记住一辈子’,但是有些事情是不同的啊。”刘涛无力地辩解道。
“那就是说你以后也会想起我喽?离开我们这个地方之后?”
“那肯定啊,一想起这段大学时光就会想起你啊。”
“我就是要让你把我记住,因为我给你剪发是最认真最用心的。”奚敏看看镜子中的刘涛,开心的笑了起来,爽朗的笑声如微风吹过原野,渐渐消失在遥远的天际,在刘涛的心里久久回荡。
理完发,已近傍晚。太阳已经到了变成了红彤彤的一轮铁饼,远远的悬在西方灰蓝色的天空,跟太阳相连的部分,泛着橘红色的光晕。
已经没有再来理发的顾客,刘涛帮奚敏把小店收拾停当,准备和悉敏一起吃饭。
这里是市郊,又没有在刘同学校附近,没有什么大的饭店,不过倒是干净整洁,饭菜也都是本地地道的家乡风味。刘涛说要请悉敏吃饭,但是奚敏执意不肯,她坚持说要请刘涛吃饭。“那就简单吃点这附件的小吃吧。”刘涛拗不过悉敏,不再坚持自己请客。其实刘涛知道,奚敏也不在乎吃什么,重要的是两个人能在一起度过一段轻松的时间,这段时间是属于他们的,可以尽情的慢慢聊天。这里奚敏熟悉,就随她的意随便找一个地方吃吧。奚敏来到马路边一个小饭馆,尽管不大,里面却整齐干净。两人出来的早,饭馆里只有一个中年男子在吃一碗阳春面,香味飘满了整个小饭馆。悉敏说这家饭馆的饭菜很有味道,她最喜欢吃这里的麻辣粉丝,她向老板要了麻辣粉丝。刘涛说自己也要尝一尝,也要了麻辣粉丝。“你吃这个肯定吃不饱,这个女生吃还行。”悉敏说完,站起身走出了饭馆。不一会,她手里拿了一个烧饼夹肉过来了。“你把这个也吃了!”悉敏命令似的对刘涛说道,刘涛不好推辞,只得接了过来。很快,老板端来两碗香喷喷的麻辣粉丝,又拿来一个装着红油辣椒的小碗放在他们跟前就离开了。奚敏舀了一勺辣椒放在自己的碗里,用筷子把红色的辣椒搅开,整个碗里立刻变成鲜艳的红色。刘涛不敢吃辣椒,他一直害怕辣,看着奚敏碗里的辣椒他有点担心。
两人默默的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刘涛想说些什么,却找不到合适的话题,终究也一言未发。
“我的理发店可能也干不了太长时间了。”奚敏转动眼眸看了一下刘涛说道。
“为什么?”
“我可能要离开这里。”
“你要去哪啊?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你好傻啊,我是女的你不知道吗?”
“女的?”刘涛恍然大悟,奚敏话外之音肯定是说她要出嫁。“你要出嫁结婚是吗?”
“是啊?母亲这几年一直催我结婚,让媒人给我介绍对象。我刚开始还能以没看上为借口推脱,现在已经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感觉自己也坚持累了,早嫁人了就不用整天听家人唠叨了。”
奚敏说这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一双筷子在饭碗里漫不经心的划拉着,半天也没有夹出一跟粉丝。刘涛虽然心里百感交集感慨万千,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不能完全体会奚敏此时的心情,是高兴还是失落?但是能从奚敏的语气中感受到一丝隐隐的遗憾和无奈。此时,他真想一把把奚敏拥抱在怀里,对她说,嫁给我吧,我爱你。但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这个能力面对现实,无法真正的承担起爱情的责任和承诺。
此时的刘涛,表面上平静如水的,心里却波涛汹涌,万千滋味却无法言语,只能在心里默默的忍受和体会。他好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找个无人的角落一个人静静的平静下来。
“遇到喜欢的就试着相处吧,只要他对你好,你一定会幸福的。”刘涛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地说道。
“喜欢的倒是还没遇到,只是前段时间媒人给介绍的一个确实对我很好,不管什么都依着我,相处的时间短,也不知道结婚以后还会不会这样用心对我。”悉敏的目光很快的扫了一眼刘涛,又转向别处,她似乎担心和刘涛的目光相遇,因此显得有些慌乱闪烁。
“只要有责任心,善良,人品好就行。”刘涛似乎很有经验地应承着,其实他的心思早已经在别处了,又不能让奚敏看出破绽,他只有这样胡乱应付着。
忧伤在刘涛的心里越积越多,像潮水般慢慢地涌来。
“是吗?你能确定吗?只要是和这样的人在一起就能一辈子过的幸福吗?”奚敏并未察觉到刘涛心里的悲伤,用期待的目光盯着刘涛傻傻的问道。
一种强烈的心痛从心底袭来,刘涛赶紧把一勺子红彤彤的辣椒放到碗里,用筷子快速搅拌一下,端起碗狠狠的喝了一口。他以前从来没有不敢吃的红辣椒,猛烈地刺激着他的口腔黏膜,嘴里像着了一团火般灼热难耐,辣的他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刘涛强忍着把嘴里的一口汤咽下肚里,猛然间,辣椒的刺激辛辣如一口滚烫的热水般从他的咽喉直通到胃里,紧接着,胃里就像着了火一般炙烤起来。刘涛深深吸了一口气,大张着嘴巴,泪水从眼睛里决堤般涌了出来。
“怎么这么辣?”刘涛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说道。
“就是因为辣才吃啊,不辣还有什么味道?吃得多了,你就不会像这样流泪了。”奚敏看着满眼泪花的刘涛开心的笑起来。
“怪不得你不怕辣呢,你肯定吃了不少辣椒吧?”
“是啊,从小跟着父母吃辣的,慢慢就喜欢吃辣的了,现在就习惯了,一天不吃辣椒就没法吃饭了。”
刘涛急忙用纸巾擦拭眼中的泪水,这泪水里面包含别人难以体会的苦涩心酸。悉敏微笑着注视着刘涛擦干眼泪,眼神渐渐地变得黯然神伤起来,她似乎察觉出刘涛的眼泪有点怪怪的,但是又似乎不知道不能确定自己的想法。沉默了一会,两个人一边吃一边又聊了很多,只是都觉得不像刚才那样自由轻松。
吃完饭,刘涛和奚敏在小饭馆又做了一会,刘涛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悉敏的情绪也变得低落,两人不得不站起来离开饭馆。悉敏说送刘涛到学校,刘涛不让。他想送奚敏回家,又觉得没有理由,万一遇到她们村子里的人,会让奚敏被误会。于是两人在饭馆门口的路上分手各自回去。
夕阳西坠,把半边天空映照地如血般红艳。刘涛走了一会,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落日的余晖下,奚敏依然站在原地没有离开,她似乎是在目送刘涛远走,看见刘涛回头,奚敏急忙抬起手臂拼命的朝刘涛挥起手来,似乎还在说着什么,但是相隔很远,刘涛根本听不见什么声音,被远处传来的糟杂声淹没了。刘涛神情凄然地站在马路边,朝奚敏用力地挥手,挥了一会,奚敏依然保持着刚开始的姿势目送刘涛,手臂依然在半空中有节奏的挥舞着。刘涛只能狠狠心转身向远处走去,留下奚敏一个人在苍茫的暮色中渐渐消失。
回到学校,刘涛直接去了阅览室,他想一个人静一静。刚刚走到阅览室门口,正好付义明从里面出来。付义明给刘涛打招呼:
“啊……啊……啊你参加今天的招聘会了吗?”
“参加了,感觉没什么希望。”
“啊……啊……啊你想不想留校?”付义明压低声音偷偷地说道。
“留校?你开玩笑吧,不会那么容易吧?”刘涛耸了耸肩,露出一副苦涩的笑容。
“你得想想办法。”
“有什么办法?”
“你先说想不想留校,你要是想,我就告诉你。”
“当然想了。”刘涛点点肯定的说道。
“你要给辅导员送钱,5000块钱,辅导员会推荐你,留不了钱退给你,只要他能接钱,基本上没什么问题,顶多暂时工作不太好,留下来之后慢慢熬嘛。”付义明神神秘秘的说道。
“你哪里来的消息,确定吗?”
“百分百确定,这我还能骗你?咱宿舍除了你,别人我都不会告诉他。”
“你怎么能确定消息可靠?”
“我一个和我一起考过来的老乡在他们班里是班长,他从他们辅导员那里得来的消息,明年学校要扩招,需要招聘一批新员工,首先会从本校选一些优秀的留校,让各个毕业班的辅导员择优推荐,每个班都有一些名额。这就是一个机会,哪有那么多优秀的啊,再说了,成绩又都差不多,谁有门路谁就能留下。”
“我怎么没听到一点消息呢?”
“这种事谁还会张扬啊?知道的人越少竞争就小,这你都不懂?”
“怎么给辅导员送钱,再说,咱们班优秀的那么多,他们也送钱怎么办?”
“你这大学算是白上了,咱们班有几个真正优秀的,大家不都是一样,你别看有些人每次都得奖学金,其实得到的奖学金有一半又拿出来分给辅导员了,否则,下次就没他的份了。这些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倒是有个别真正优秀的,他们才不想留校呢,他们的眼光是更广阔的天地。所以啊,你只要肯花钱,留校基本上没什么悬念。一旦名额满了,就没有机会了。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记住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啊!”付义明神情严肃的叮嘱道,然后转身走了。
坐在阅览室里,刘涛再也无心看书。他一边胡乱的翻着手中的一本旅游摄影杂志,一边心烦意乱地思考着付义明说的话。看样子付义明不像是在撒谎。刘涛确实被付义明说的有些动心,如果能留在学校,虽说算不上是一个最佳的选择,至少能有一个稳定轻松的工作。但是,这可能吗?这种念头在刘涛脑海里盘旋不散。
在阅览室呆坐了一晚上,回到宿舍,刘涛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翻来覆去的想着付义明的话。要不要去找辅导员交上5000块钱碰碰运气。想了一夜也拿不定主意。
几天后,刘涛终于下定决心要去找辅导员。去之前他又去找付义明,想再问问情况。那天下午下课,刘涛在教室外面等付义明一起去食堂吃饭,顺便再向付义明了解一下情况。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刘涛问付义明:
“你上次说的留校的事情可靠吗?”
“啊……啊……啊可靠啊,当然可靠。我那个老乡都已经被通知去学校面试了。”付义明一边往嘴里吃馒头一边说道。
“我这几天准备去找一下辅导员,你看怎么样?”刘涛沉下气小声对付义明说道。
“别去了,不行了,我已经找过辅导员了。咱们班的名额已经满了。我两天前就去找辅导员,已经是最后一个名额,辅导员死活不收我的钱,我最后又加了两千块钱,才勉强收下我的钱,说碰碰运气吧,让我等消息,一直到现在也没给我答复。你现在去,肯定没有戏了。”付义明叹了一口起说道。
“这么快?”刘涛有些不相信地问道。
“你以为呢?现在就业难,像这种稳定的工作谁不想争抢着去啊。听说后面还有几次招聘会,你多留意吧,最好能在年前签了,否则过了年你就会慌了。到那时可能会饥不择食胡乱签了让你后悔一辈子的工作。”
吃过饭刘涛直接回教室上晚自习去了,付义明说有事要回趟宿舍,两人在食堂门口分手。